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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形象的误读及其辩驳 *

2021-04-14赵宬斐

国外社会科学前沿 2021年3期
关键词:威权学界政党

赵宬斐

中国共产党主导的民主政治的深刻变迁是基于生动的现实生活推动,而不是一种预设的逻辑演绎。这种变化为学界提供了以下两个基本判断:一是中国共产党体制具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其适应性已超越了许多学者的想象与推测;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政治是沿着一条具有自身特色的逻辑发展进行的。西方学界长期以来主要从人权、集权与分权、一党制与多党制等方面来解读与评述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中国政治发展,以图构筑中国共产党的威权主义形象。面对西方学界的这些解读与评述,我们所给予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批判,还需要深刻地探究他们做出这样解读与评述的深刻缘由及其过程中所持的研究方法、立场、思想与观念。

一、西方学界关于“威权主义”概念与特征的认知

“威权主义”是一个在政治学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概念。人们对“威权主义”的认知与了解最初源于近代马基雅维利。“威权主义”这一概念最先由西方学者沃格林在20世纪30年代提出与阐述的。随后,布热津斯基、林茨、汉娜·阿伦特与亨廷顿等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概括与阐释。从20世纪90年代起,国内学界也开始关注“威权主义”的发展及其流派。

从内涵及其范畴来看,“威权主义”是一个享有广泛歧义的词语。学界一些观点认为“威权主义”是介于“民主”与“集权”之间的一种政治体制样态;或认为“威权主义”虽然带有一定的民主色彩,但本质就是一种专制主义;或认为“威权主义”是从“专制”走向“民主”的一种过渡性的政治体制。用“威权主义”来界定一种从传统性走向现代性发展阶段的政治体制,对这种政治体制研究的视野与内涵起到一定的拓展作用。但是,各国政治发展是千差万别的,仅用“威权主义”之说法并不能涵盖民主政体以外所有的政体样态,而且,“威权主义”自身也有许多不同的内涵与表现形式,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与思考。目前,西方学界对“威权主义”的一般性表述为:一是权力高度集中,主张建立一个高度集权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反对分权;二是政体缺少有效的法律约束;三是合法性的主要来源是权威者本身的天赋性,比如神的意志、专制君权的嫡传、治理者的意志品质与国家行为等。在传统社会中表现为一些君主、封建贵族等专政政权;在近代社会里一般表现为一党体制、军人政权或个人独裁;在现代社会里一般表现为形式上接受民主,实质仍以武力和强权做后盾的治国理政的一种样态等都可以称为威权主义。这种样态与传统的民主政体和独裁专治政体有所区别,既包含一些民主元素,又呈现出一些集权成分。

“威权主义”与“极权主义”相比也具有很大的差异性。“极权主义”是 20 世纪以来学界论述的一个理论概念,一般指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一些激进的独裁体制。1[英]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邓正来等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823页。美国政治学家弗里德里希与布热津斯基在《极权主义专制和独裁》一书中对“极权主义”的主要特点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即人人必须遵从的官方意识形态、唯一的群众性政党、由政党或秘密警察执行的恐怖统治、对大众传媒的垄断、现代的人身与心理的控制技术、中央组织与控制整个经济,并指出只有同时具有这六个特点才是极权主义。2See Carl Friedrich and Zbigniew Brezezinski, Totalitarian Dictatorship and Autocracy, New York: Praeger, 1967.同样,民主政体与威权主义政体也具有很大的区别。民主政体主要表现为对一个规范化政府更迭的制度安排。所以,当执政党的政策失去民众的认同,其合法性遭受削弱时,民众一般是在宪法的支持下借助于选举选择替代性的政党,来重塑政府合法性,从而保持民主政治制度的延续性与稳定性,避免其持续遭受合法性危机。在民主政体下,即使沦落为在野的一些党派也享有一定的生存、活动、发展的空间与合法性,同时对执政党产生一定的规约与监督。民主政体主要由多党制、议会制、普选和法治构成的一种具有很强适应性的现代政治制度。民主政体所包含的一些基本元素是威权主义政体所不曾具备的。

威权政体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基础,一般出现在各国和地区现代化起步发展的初级阶段,主要处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在这个期间,社会结构与社会阶层等都发生着激烈的改变与调整,需要进行重新磨合与整合;期间,由于社会基础不太牢固,急需要一种强力制度来稳定社会秩序,而带有浓郁强权色彩的威权政体就很好地适应了这种需求。

二、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形象的评述

“形象”一般指社会大众通过直接或间接体验获得对某一特定的客体综合印象与总体性评价。对于政党来说,其形象一般由政党制度、政党组织、政党的党章和党纲以及广大党员和党魁魅力等要素构成。 “政党形象”这一概念主要由英国学者沃拉斯在1908年提出。沃拉斯认为“政党形象”主要和西方代议体制关联密切,“政党形象”实质是政党在选民和投票人心中的政治形象。

实际上,政党的形象缘起于视角文化与政治传播的实践运作,其形象的构建过程本质上是一个政党获得一定合法性支持与政治认同的过程。政党形象是指不同阶层、群体和团体对政党的总体感知、看法与评价。这种形象主要涉及不同的国家、地区、民众、党派、组织与团体等对政党的定位、理念和行为方面的认知问题,是差异性的价值、利益和理念能否对一个政党达成共识的问题。由于“威权主义”概念自身具有丰富的内涵与广泛歧义,加之人们所储备的知识偏见与经验偏见,在对当今中国共产党的研究与评价中,仍然把其定位在“威权主义”形象阶段。这一点在西方学界获得了一定的市场,但是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所具有的属性和内涵,其观点与看法却具有很大的差异与分歧。

(一)有弹性的威权主义

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形象的认知,最初源于对前苏联斯大林式的极权主义模式分析。从20世纪中后期,这些认知随着中国政治实际发展得以逐渐改变。西方学界开始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发展模式已经从“极权主义”转向“威权主义”模式。如果再墨守成规地把其看作“极权主义”模式,显然缺乏充分的说服力和解释力。尤其是中国共产党在经历了1989年国内政治风波、1991年前苏共解体以及随后的全球社会主义运动低潮等重大事件的磨砺之后,变得更加从容、淡定与自信。这一转变契机也进一步促进西方学界对中国政党形象的传统认知有所改变、调整与转向。因而,美国政治学者黎安友(Andrew Nathan)等人把中国共产党定位为“有弹性的威权主义”1Andrew Nathan, Authoritarian Resilience,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14, no. 1, 2003.或“威权主义韧性”的政党。所谓“有弹性的威权主义”试图说明中国共产党在目前发展阶段表现出很强的适应性,自身充满活力,能够从容应对社会风险与挑战。黎安友指出中国共产党在以下四个方面得到了充分的调整与改变:一是权力交接过程;二是干部绩效制;三是官僚机构差别化;四是拓宽大众参与和诉求渠道。2参见[美]黎安友:《从集权统治到韧性威权:中国的政治变迁之路》,何大明译,巨流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第12~13页。黎安友指出:“与20世纪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苏联和东欧国家的统治集团不同,新一届的中国领导层并不觉得他们处在历史的终结中。”3Andrew Nathan, China Since Tiananmen: Authoritarian Impermanence,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20, no. 3, 2009, pp.37-40.尽管他不排除该政党模式最终会发生“民主突破”的可能性,走民主化的征途;但是从目前来看,这个“威权主义”制度一直获得稳健有序地发展。美国学者迪克森、丹麦学者柏思德等在研究过程中也持类似见解。

(二)适应性的威权主义

西方学界评述中国共产党体制时,还提出“适应性的威权主义”这一概念。以托马斯·海贝勒(Thomas Heberer)、布鲁斯·迪克逊(Bruce J. Dickson)、阿列克谢·舍甫琴柯(Alexei Shevchenko)、金山爱(Maria Edin)等为主要代表。德国学者托马斯·海贝勒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特殊的党国体制使之拥有较强的适应能力。这种能力主要以下几个方面:“1.合法性:主要是指政治制度具备合法性,并被其公民普遍接受。2.调节与控制能力:主要是指对社会的控制、调节和管理。3.执法资源:例如财政手段和强制手段以及人力资源。4.讨价还价能力:即能够将新的社会团体、社会组织吸收并融入到谈判过程,并且在各种利益之间达到平衡。5.学习能力:即从过去的失败中汲取经验和教训的能力。”4[德]托马斯·海贝勒:《中国当前形势之我见》,《国外理论动态》2013年第1期。美国政治学者布鲁斯·迪克逊(Bruce Dickson)认为中国共产党在执政水平和执政能力方面“更具适应性和坚韧性”,通过改造和提升自身结构与功能,积极吸纳社会群体中先进分子入党,重视民生等改革措施来加强自己的权威;5Bruce Dickson, The Future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Strategies of Survival and Prospects for Change, in Chaeho Chǒng ed., Charting China’s Future: Political, Social, and International Dimensions, Rowman & Littlefield, 2006, pp. 22-24.美籍学者阿列克谢·舍甫琴柯指出,中国政党正向市场作出一种“创意性导向”的适应逻辑。6See Alexei Shevchenko, Bringing the Party Back In: the CCP and the Trajectory of Market Transition in China,Communist and Post-Communist Studies, vol. 37, no. 2, 2004, pp. 161-185.这些学者的主要观点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威权主义”形象已和过去有很大不同,在治理实践中已展示出强大的适应与纠错能力并认为中国共产党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为推动民主制度的进步与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另有一些学者对中国未来的民主化做出诸多乐观的预测。美国学者亨利·S.罗文曾认为,中国到2015年将会实现民主化1Henry S. Rowen, The Short March: China’s Road to Democracy , The National Interest, vol. 45, 1996, p. 61.;Shaohua Hu曾预测中国将在2011年前会变得民主化,Henry Rowen的预测是2020年前,Ronald Inglehart和Christian Welzel认为是2025年前。2Shaohua Hu, Explaining Chinese Democratization, Westport, CT: Praeger, 2000; Henry S. Rowen, The Growth of Freedoms in China, APARC Working Papers, Stanford University, 1991; Ronald Inglehartand Christian Welzel, Modernization,Cultural Change, and Democracy: The Human Development Sequen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上述的一些预测大都坚持这个观点:经济的发展给民主提供了强大的基础。从目前来看,中国仍然是一个果断的“威权主义”政治体制。正如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在研究中所表达的观点,中国共产党积极吸收和借鉴前苏联和东欧一些共产党丧失执政的惨痛教训,加强政党自身组织建设和意识形态的改革与创新。3David Shambaugh, China’s Communist Party: Atrophy and Adaptation,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7.中国共产党颁布与实践的一系列政治改革的目标,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进一步提高执政效率、维持社会发展与社会稳定;在此前提下才能有序稳妥地推进民主建设。黎安友指出:“在其他地方都已经导致民主化转型的情况下,中国已经完成了从极权主义向一个经典的威权主义政体转型的过程,这个政权看起来是越来越稳定了。”4Andrew Nathan, Authoritarian Resilience,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14, no. 1, Jan. 2003, p. 16.中国共产党在治理过程中必将有诸多战略性的策略考量,中国的民主化发展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主导作用,正如学者魏昂德(Andrew Walder)和戴慕珍(Jean Oi)所说的:“在中国,中共仍然稳固地保有权力,并且意图一直拥有下去,如果(政治改革)终于到来的话,将是通过无数的‘次优’方式逐渐改变而来的。”5Andrew G. Walder and Jean C. Oi, Property Rights in the Chinese Economy: Contours of the Process of Change, in Oi and Walder (ed.), Property Rights and Economic Reform in Chin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This paper is drawn from my Wealth and Power in Contemporary China: The Communist Party’s Embrace of the Private Sector,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forthcoming.

(三)“萎缩”与“调整”并举的威权主义

美国学者沈大伟等在研究中国共产党模式时,认为中国共产党处于“萎缩”与“适应”并举的进程中。“萎缩”主要指随着全球化、网络化带来的挑战,中国共产党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和社会生活等方面的传统治理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萎缩;与此同时,又积极主动地采取一些适应性策略来改变这种“萎缩”,尤其是在所划定的界限内有效地加强了体制内外的沟通和协商。

沈大伟认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遵循了在经济方面采取渐进性推进的经验,正在形成一种新型的政治体制:“兼收并蓄型国家”。6David Shambaugh, Chinas Communist Party: Atrophy and Adaptation, Woodrow Wilson Center Press, 2008.沈大伟指出这个举措“相当有效地应对了(党所面临的)许多挑战……从而维持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合法性和权力”。7David Shambaugh, Chinas Communist Party: Atrophy and Adaptation, Woodrow Wilson Center Press, 2008.他们认为中国共产党可能会在体制内引入有限的政治竞争,其方法是:适当增强全国人大的独立自主性与权威性;依法赋予参政党更大的权力和更大的政治活动空间,而且这种政治竞争必须得到严格有序制约。

(四)软威权主义

“软威权主义”的概念主要是学界用以描述“亚洲特色的民主”个性与特点。所谓“亚洲式民主”主要是从亚洲的政治文化传统方面来看,更倚重于和合一致,强调秩序性、稳定性与服从性;公民享有言论、集会、游行、选举等自由,但需受到严格的制约。为保持社会的稳定性,政府会适当介入社会民众生活中,通过国家机器维护社会秩序。在政党制度方面一党执政或一党独大的体制,借助于强大的国家机器维护政党的权威性。韩国学者Yung-Myung Kim把“软威权主义”的特性归结为:1.东亚拥有自己的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因此,西方社会信奉的那种民主不适合东亚;2.不能以牺牲整个团体的利益来换取个人的所谓“自由”;3.社会秩序和政治稳定比个人的权利和民主更为重要,而且民主必须为维系整个社会的秩序和改善经济福利服务;4.民主必须以政治家之间达成的共识为基础,这一共识就是建立一个好政府,而好政府的概念就是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和巩固政治稳定;5.尽管“软威权主义”不接受西方民主,但它同样认为,市场经济体制有利于经济发展。1Yung-Myung Kim, “Asian-Style Democracy”: A Critique from East Asia, Challenge, no. 3-4, 1998.“软威权主义”本质上倡导稳妥化渐进性改革与发展。

美国学者霍华德·威亚尔达(Howard J.Wiarda)认为“亚洲式民主”和一般意义上的现代程式民主差距主要表现在缺乏足够的竞争和参与。2[美]霍华德·威亚尔达主编:《民主与民主化比较研究》,榕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页。其实,这种模式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由民主模式,它和“软威权”概念一样,是用来特指那些有一定的自由度、定期的选举,但“尚未向民主过渡的政权”3Steven J. Hood, The Myth of Asian-Style Democracy, Asian Survey XXXVIII, no. 9, 1998, pp. 853-866.。这种模式如果获得持续的动力,还需要进一步拓展本土化的民主资源并与现代民主价值进行衔接,最终才能转向现代自由民主政体。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东亚国家和地区纷纷把合法性基础由信奉西方民主价值观转向经济绩效模式上来,坚持以经济发展推动和巩固民主发展,主要采取经济绩效的方式巩固执政的合法性。但是,政党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承担着主导力量,对国家、政府与社会各个层面进行调控与安排。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全球化发展,这种权威政治的合法性基础再次遭受“政绩困局”带来的风险与挑战。如何突破这种困局,与时俱进地加强民主政治制度建设,以民主推动权威政体转型与变革可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五)崩溃的威权主义

美国学者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Roderick Macfarquhar)曾经断言道,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政治制度具有脆弱性和风险性,认为中国政治制度已陷入系统性危机中。早在2006年,麦克法夸尔与黎安友展开的对话中就提出类似的观点,认为大规模衰落的因素在中国的政治体制中,很可能走向崩溃;美国学者谢淑丽(Susan Shirk)也认为中国是强大与脆弱并举的国家;另一位美国学者理查德·鲍姆(Richard Baum)认为中国的治理体制和政治控制体制存在一定的僵硬性,无法有效灵活地应对中国现实社会、经济与思想文化方面的活力与生机。

上述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的评价,在本质上是建立在主观“期待式”的理解上,对中国共产党体制中内在的运行规律、机制以及制度创新能力估计不足,因而这些预测与评价就如同肥皂泡一样无法接触现实社会。正如英国学者凯瑞·布朗评价道:“许多权威专家预言中国正在努力做的事情事实上是不可持续的和不可持久的,许多次发出了即将崩溃的警告,认为中国共产党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但是,我们今天仍然在讨论和努力认识中国共产党。在这个意义上,直到今天,中国共产党一直是成功者和胜利者。”1Friends and Enemies: 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nthem Press, 2009, p. 22.许多西方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形象,无论是陷入崩溃或混乱的困境,还是进行了适应的变革,其最终指向必然是民主。但是,这种认识仍然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自由民主”或“议会制民主”,并没有跳出西方传统的中心主义论调;再者,现代民主具有无比丰富的内涵与形式,民主的发展模式与道路仍有多种旨趣与选择,这是谁都难以预料的。

三、误读:西方学界关于“威权主义”形象框架的构筑与“他者”的指涉

长期以来,西方学界主要从五大要素来构筑中国共产党的“威权主义”形象框架:一是人权;二是民主;三是竞争选举;四是集权与分权;五是一党制与多党制等。由于中国共产党在这些方面与西方的民主价值观产生了很大的差异,而西方学界对这些差异又缺乏足够的研究与尊重,这必然导致他们对中国共产党产生诸多的误读。误读主要指用一种文化阅读与解析另一种文化时出现的偏差与错误评估。在思想文化观念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异性都可能导致若干误读。误读所带来的不仅是误报、误解与妄加评估,更重要的是会造成对事务真实状况的遮蔽。法国学者阿兰·雷认为,文化、语言、信仰和习惯等不同,必然会带来各方的差异性。他曾举例道:“就是一位现代的中国读者对孔学原著的阅读,或是现代的一位英国人、一位美国人和一位澳大利亚人对莎剧的观看都会提出无数的问题,出现了许多信息的缺失和大量的曲解。”2[法] 阿兰·雷:《文化沟通的障碍》,黄荭译,载于乐黛云、李比雄主编:《跨文化对话》(第1期),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149页。比如,一位西方史学家就曾将中国的“四个现代化”南辕北辙地翻译为:“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3EricRolls, Citizens, University of Queensl and Press, 1996, p. 532.,这与中国人的看法具有云泥之别。乐黛云在其《独角兽与龙——在寻找中西普遍性中的误读》一书中指出:“人们与他种文化接触时,很难摆脱自身的文化传统、思维方式,往往只能按照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来理解别人。……人在理解他文化时,首先按照自己习惯的思维模式来对之加以选择、切割,然后是解读。这就产生了难以避免的文化之间的误读。”1乐黛云:《独角兽与龙——在寻找中西普遍性中的误读》,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页。

误读的方式多种多样,代表性的有两种:一是“下意识的误读”2张威:《比较新闻学方法与考证》,南方日报出版社,2003年,第105页。。“即它是零碎的,不系统的,粗疏的,常常是当事人以己方的价值观去衡量他方的行为;以自己的文化为中心,得出肯定或否定对方的结论”;3张威:《文化误读与比较新闻学》,《国际新闻界》2001年第2期。这种误读主要是指主体对所涉及的客体总体印象产生的一些偏差,主要由于主体的认知不足造成的,一般不是主观有意而为之的。二是“有意识的误读”4张威:《比较新闻学方法与考证》,南方日报出版社,2003年,第109~110页。。这种误读往往是“有系统,有理性,有一种较深的文化沉淀。往往与政治、意识形态相联,或是出于某种实际需要,往往囿于成见”。5张威:《比较新闻学方法与考证》,南方日报出版社,2003年,第109~110页。该误读往往带有主观既定看法和评价,是主体对客体认识的偏见,出于自我中心主义观念造成的。“误读”的背后是“他者”与“自我”的对立与分离。在西方学界中一般将“自我”以外的非西方世界视为“他者”。当“自我”形成了中心主义,“他者”就自然沦为“自我”边缘性的客体。“误读”会导致对“他者”的异化,这可以从美国学者爱德华·赛义德《东方主义》(1978)中提到的“东方主义”这一概念得以启示。他指出所谓的“东方”与“西方”的界别是人为建构的,是西方人的中心主义意识观。实际上“东方”的这一概念也具有自身内在规定性与传统性,也正因为这种规定性与传统性才使其能够在与“西方”对峙中而获得了独立存在的意义。赛义德认为:东方无法表述自己,她是一个缺席而沉默的“他者”,只能被西方的支配性的框架所制约与表述。所以,“东方”不是东方,东方被“东方化”了。6[美]爱德华·赛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三联书店,1999年,第396页。西方世界对东方世界的认知依然停留在一种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上面,依然延续着西方传统以来的傲慢与偏见。正如赛义德指出的那样:“东方学家的东方并非现实存在的、真正真实的东方,而是被东方化了的东方。一道知识与权力的连续弧线将西方的政治家与东方学家联系在一起,这道弧线构成了东方舞台的外缘。”7[美]爱德华·赛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三联书店,1999年,第22页。

作为一门学科、一种思维方式和一种权力话语方式的东方学,长期以来,一直遭受人们习惯式的某种文化定式理解。这种在长期生活经验中造成的“非黑即白”的思维定式,坚持自我中心主义,难以正视差异与多元,不仅对“他者”造成了深深的伤害,同时也对自我的视野与空间发展造成了一定的困境与局限。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的评价定为威权主义形象,主要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判断去衡量他者的行为;以自己的思想、文化、传统和惯习对“他者”作出猜疑或表述。西方长期流行的主流观点认为,两党制、多党制与民主竞选属于民主政治,以其他形式与方式存在的样态则必然不民主。这种论断显然是西方意识形态的支点,是一种对西方式民主的深度迷恋以及对民主本质属性及其内涵的误读。如果以此态度对中国共产党是否民主进行判断显然缺乏充分的理性与事实。西方学界或出于维护自身政治制度的实际需要,对他者形象的认知或建立在对客观实际状况不了解的情况下,或是对所掌握对象材料进行不详实和不客观的分析偏颇;或在某些特定时期,针对特定事件,有意地截取关键信息和关键词去误传和误导,把人们引向自己设定的主题,以加深对“他者”形象的固执与偏见。

中西政治文化之间需要经历长期的艰难探索、反复曲折必不可少,唯有如此才能达到双方的相互理解与互补。那种坚持以西方中心的意识形态观,在形象塑造、价值取向和利益表达上对中国共产党建构出一个“他者化”的政党,并通过特定的意象和话语来塑造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形象的行为逻辑,虽然是西方学界的一种趋势与惯习,但是这种趋势与惯习必将随着当今民主的形式与内容的日益丰富得以调整与改变。

四、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形象的认知修正

西方学界在对中国共产党威权主义的认知与分析的同时,也根据环境的变迁与研究的进展,坚持从策略互动论、“民主转型期”与“民主巩固期”开放性的霸权政体转型以及“重新制度化”等方面,对中国“权威主义”政党以及中国民主走向与前瞻提出了一些建言与评价。

(一)策略互动论

在《威权统治的转型》(1986)一书中,美国学者吉列尔莫·奥唐奈(Guillermo A.O'Donnell)和劳伦斯·怀特海德(Laurence Whitehead)等提出策略互动论观点。他们认为,政体转型的政治过程受制于诸多因素,在运行过程中,还可能存在诸多未知的因素,“而其中的‘政治行动者’,往往能影响这一不确定过程的最终结果”。1Guillermo A O'Donnell and Philippe C. Schmitter, Transition from Authoritarian Rule: Tentative Conchusions about Uncertain Democracies,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 3-5.奥唐奈等学者认为,政治行动者在政治过程之间如何联合、互动,会对民主化的走势与方向产生很大影响。美国学者亚当·普里萨沃斯基(Adam Przeworski)也撰文指出,当各方需要达成稳定的制度安排——保证他们的利益不会在民主竞争的过程中受到过多损害——的时候,民主化才有可能。这也意味着,民主是一种制度性妥协的结果。2Adam Przeworski, Democracy as a Contingent Outcome of Conflicts, in Jon Elster and Rune Slagstad (eds.),Constitutionalism and Democracy, London: Cambridge Press, 1988, p. 64.

(二)“民主转型期”与“民主巩固期”

林兹(Linz)、斯特潘(Stepan)和奥唐奈等学者提出威权政体的转型,可分为由民主转型到民主巩固两个发展阶段。在“转型期”,在威权统治下的政治逐渐开放,社会大众和团体的基本权益开始受到尊重,民众能够利用民主竞争的选举手段选举政府;在“巩固期”,任何政党、任何政治团体和任何任务,都要严格遵守依靠民主程序获取公共权力,不能破坏民主程序;如果产生矛盾与纠纷,也必须在法律与制度的框架下协商解决,不能诉诸武力与冲突;随着民主转型与民主巩固发展阶段的完成,民主政体才可认为获得了巩固。1参见[美]林兹、斯特潘:《走向巩固的民主制》;[日]猪口孝:《变动中的民主》,林猛等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56~58页。事实上,由于政治转型的结构因素是极其复杂、多变与差异,正如恩格斯指出:“最终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相互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7页。他们认为中国共产党体制的转型涉及法治、经济、外部条件等诸多条件之间的互相交织与联结,必须充分考虑到这些综合性要素,才能有助于推进和巩固其民主转型;而且这种民主的转型与巩固不是纸上谈兵,需要充分考量中国复杂的国情,必须经过长期反复的现实实践的淬炼。

(三)开放性的霸权政体转型

在《多头政体》一书中,美国学者达尔在谈到霸权政体转向多头政体(即自由民主政体)时,需要遵循两大标准:一是“自由化”;二是“包容性”。达尔指出自由化的标准是指一个政体可以容忍人们的言论自由以及相关的政治与派别活动;包容性的标准是指在一个政体中,人们享有公开自由的政治选举、表达和监督等权益的人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3[美]罗伯特·达尔:《多头政体:参与和反对》,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4~15页。达尔概括出历史上通向多头政治的道路模式主要有三种:1.自由化先于包容性模式;2.包容性先于自由化模式;3.同时实现自由化和包容性模式。4[美]罗伯特·达尔:《多头政体:参与和反对》,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45页。达尔虽然没有论及中国政治问题,但是,仔细斟酌他对于民主化进程的讨论分析,可以得出一个论断:他将中国政治发展进程定义为从开放性的霸权政体开始转型为多头政体。也有学者指出,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与发展目标来看,它是“政党—国家民主,即在一个不可能受到其他政党挑战的一党制框架内实现人民的有效权力”。5Brantly Womack, Democracy and the Governing Party: A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vol. 10, no. 1, 2005, p. 26.他们认为,在社会经济的复杂性与多元性不断增长的时代中,实施民主多元主义可能造成一定的混乱,但是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面对新兴的、多元化的社会力量,无疑具有优越的调适能力与回应能力,能够获得民众的充分认同与支持。

(四)“重新制度化”

“重新制度化”是美国政治学家傅士卓(Joseph Fewsmith)提出的观点。2003年初,傅士卓针对中共十六大提出关于加强党的“制度化、规范化和程序化”建设,提出如下的观点:“我是美国人,我大概觉得中国早晚应该采取一个民主制度。我研究的重点是制度化。我看重它的原因是因为,即使走上民主化的道路,制度化跟不上的话,也会有很多问题。”6参见《中外人士谈〈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发表30周年》,《领导者》第42期,2011年。另一位美国学者黎安友在《民主杂志》(2003)专刊发表文章指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可以从权力交接、干部晋升绩效考核、民众政治参与等几个方面推进制度建设。黎安友认为,虽然中国政治体制的制度化过程基本会得以顺利进行,但仍然面临诸多风险与挑战。傅士卓通过对中国地方层面的制度化演进观察,提出“类制度”的概念。类制度并非是制度化的中间产物,而是通过一些非正式的方式来处理本应由制度解决的问题,尤其是中国地方政府以此方式处置冲突的时候,是非常有害的。傅士卓认为,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执政重新制度化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这种改革必须建立使政府满足地方社会需要的机制,而不是要威胁党的执政地位,要高度警惕合法性危机。傅士卓认为,研究中国问题完全依靠西方的理论是不够的,需要面向中国的现实问题与实际经验,才可能挖掘出新的理论来加以阐释和研究。他认为中国不只是需要输入西方的社会科学理论,更应该有能力向外界输出基于对中国问题研究和思考产生的新的社会科学理论,西方学界尤其要加强对中国问题的实证研究。

(五)走向法治式的威权主义

美国学者巴克尔(Backer)提出中国共产党发展模式应当是“党国宪政模式”,即“行政权力赋予国家及其确立的机构,所有这些机构都必须受到法律限制,并按照法律来运行。而整治权力以及保护内在与宪法框架的价值和国家得以组织起来的价值,则赋予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并不直接行使行政权力,现在这属于全国人大的职能,这个权力依照法律来行使。但是,对宪法及其价值的解释和保存则属于中国共产党及其机构”。1Larry Cata Backer, The Party as Polity, The Communist Party, and the Chinese Constitutional State: A Theory of State-Party Constitutionalism, 102 Journal of Chinese and Coin Parative Law, vol. 16, no. 1, pp. 131-132.显然,中国共产党发展模式必将与法律保持密切的亲和性,在法律约束的架构下依法执政。巴克尔认为:“中国共产党是而且应当被看作是对宪法的权威解释者,宪法秩序是由中国共产党所主持创设的,且中国共产党受到宪法秩序的约束。”2Larry Cata Backer, A Constitutional Court for China within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Scientific Development and the Institutional Role of the CCP, Nov. 2008, p. 3, http://ssrn. com/abstract=1308598 or http:/.doi.org/10. 2139/ssrn.1308598.

西方学界对中国共产党发展模式研究,从最初的以“极权主义”为基本范式的僵化认识,逐渐转换到“威权主义”范式认识,在“威权主义”认知中逐渐增加了一些民主的因素,其研究过程也从“意识形态主导研究”转向“政治科学引导研究”,尤其是在对政党-国家体制民主化问题的研究过程中,逐渐发现中国政治的复杂性和特殊性远远超越了他们研究的学术视野与想象的空间。他们知道再沿袭传统意义上的“自我中心主义”与“他者边缘”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研究和审视中国共产党,必定在世人面前失去说服力;要根据事实发展进行自我纠错和更新。西方学界对中国政党制度的研究,一方面是猎奇中国社会上的“热点”和“焦点”,另一方面是出于某种需要制造所谓的“热点”和“焦点”,把那些所谓的内部权力斗争、派系斗争、腐败与专制等作为议题的一些传统套路显然已经没有市场。然而,由于全球化的发展、资源和利益之争日趋加剧,加之政治、经济、文化和历史等各种复杂因素交错在一起,世界政党之间交往虽然还会涌现诸多新的“陌生”与“误读”,同时它们的自我修复或调适的力度也必然逐渐增强。

然而不论是坚持西方中心主义观,还是对中国共产党体制发展与变革怀有浓厚的学术兴趣,或是从坚持从本国利益立场出发,西方学界会一如既往地保持对中国共产党研究的热情与动力。从另一层面来看,西方学界取得的成果也大大拓展了国内学界研究中国政党政治的空间与视角。对待西方一些能够明智启迪的研究成果,我们必须慎思之、明辨之和善待之。现实社会生动的实践告诉人们,不管你的思想、文化与观念显得多么优越,在面对现实问题时,都需要跨越摆在人们面前的各种文化、观念的屏障、束缚和边界。特别是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影响,“再用‘非黑即白’的思维来框定多彩多元的世界文化也的确危险。”1参见任姗姗:《全球化时代,如何减少中美间的文化误读与偏见?》,《人民日报》2012年9月13日。人们需要彻底“告别‘非黑即白’的思维定式,正视差异,摒弃误解。”2参见任姗姗:《全球化时代,如何减少中美间的文化误读与偏见?》,《人民日报》2012年9月13日。美国学者玛格利特·博格尔在评价如何看待差异文化时,可谓一语中的,他认为“文化并不是一种单纯的竞争关系,美国性不是最好的,中国性也不是最好的。我们应该合在一起,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类’来看待,这样才能避免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3参见任姗姗:《全球化时代,如何减少中美间的文化误读与偏见?》,《人民日报》2012年9月13日。无论何种国籍、信仰和肤色,人们都需要彼此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与兼容并蓄。

五、辩驳: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及其政治前瞻

中国共产党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大发展国家中的最大的执政党,这个现象本身就给人们留下了太多的好奇、神秘与思考。随着中国共产党保持长期稳定执政和中华民族的进一步崛起,被西方学界关注与评价的频率可能会越来越多。

长期以来,国家、政府和政党之间交往产生的政治制度、利益与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分歧,也会延伸到学术界,成为中外学界交流的结构性障碍。西方学界用这种“威权主义”观点评述中国共产党及其制度,无非是为了表明西方的价值观与发展模式是唯一正确的。威权主义”这一概念和意义“在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视域中具有不同的内涵”4Jeremy Hawthorn, A Glossary 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New York: Routledge, Chapman and Hall Inc., 1994. P.24.,其实只是在特定政治文化场域中出现为解决现实问题的一种概念了解和实践性探索。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定义对于科学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它们总是不充分的。唯一真实的定义是事物本身的发展,而这已不再是定义了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1页。概念与定义脱离了原初的文化场域进入另一种陌生的文化语境,必然遭遇一些特别的情形与韵味,也必然会遭遇不同的表述和制度化的理解,“这些关键词一旦被引介到中国,作为域外之物的关键词和中国现实之间必然存在程度不等的张力,因此要充分关注关键词在中西不同场域下的差异。”1胡亚敏:《“概念的旅行”与“历史场域”——〈概念的旅行——西方文论关键词与当代中国〉导言》,《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一些观念、概念在译介、传播与认知过程中必然会因接受者因不同诉求进行不同的诠释与了解,也必然无形中会促使观念与概念在不同文化交流与碰撞中出现“意义强化”或“意义流失”,这就是美国学者萨托利(Giovanni Sartori)对比较政治学出现的“概念拉伸”(concept stretching)提出的批评与反思。萨托利认为,任何概念都具有适用性、精确性与范畴,而且之间是相互矛盾统一的。另一位美国学者赛义德(Sayyid)对“概念的拉伸”进行了详细的阐释,指出:“首先,有一个起点,或类似起点的一个发轫环境,使观念得以生发或进入话语。第二,有一段得以穿行的距离,一个穿越各种文本压力的通道,使观念从前面的时空点移向后面的时空点,重新凸显出来。第三,有些条件,不妨称之为接纳条件或作为接纳不可避免之一部分的抵抗条件,正是这些条件才使被移植的理论或观念无论显得多么异样,也能得到引进或容忍。第四,完全(或部分)地被容纳(或吸收)的观念因其新时空中的新位置和新用法而受到一定程度的改造。”2[美]爱德华·W. 赛义德:《理论旅行:赛义德自选集》,谢少波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38~139页。“概念拉伸”旨意十分明确,就是用于一些西方国家经验的概念,套在一些发展中国家之后必然出现概念的走形与误用。习近平在谈到不同的国家政治制度时指出:“不能想象突然就搬来一座政治制度上的‘飞来峰’。”3习近平:《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9月6日。他认为:“各国国情不同,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独特的,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的,都是在这个国家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4习近平:《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9月6日。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一味地用西方的观念去套用,必然会产生固步自封、分歧和不适应性,这也在一些后发国家的政治实践中得到了验证。西方主流的民主概念以及在这一概念支配下的民主化理论,已无法有效地帮助人们理解和把握当下中国政治发展进程、现象与特征,为此需要对其进行新的整合与阐释,以便拓展出一种适合于中国现实发展的新的学术视野。

在现实生活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并没有按照所谓的“西方模式”进行,而是根据中国国情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并且在实践中已取得了巨大成功。英国学者马丁·雅克指出,近几十年,随着中国的经济总量和总体实力不断攀升以及在国内治国理政和国际参与全球治理取得的重大成就,也使西方国家对于中国共产党形象的认知与评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趋于比较的务实、理性与客观。《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2019)》根据大量的事实调查数据也充分证明了中国整体形象的美誉度也持续上升。事实上,衡量一个政党是否做到真正的民主,民众是否真正当家作主,不是仅仅执政党来说证明的,也不是依靠简单的民主发展指标来证明的,更不仅仅看这个政党体制中是否存在多党竞争、普选制和公开竞争来证明的,而是需要这个国家的民众真实的政治生活感受来证明。至于中国共产党形象到底在外界产生一个怎样的认知与评价,这可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们所要做的是如何清醒地审视自我。因而,首要的问题,不是我们被世界误读,而是我们有没有误读自己。如果自己真正做到民主改革,真正做到党内民主与人民民主的协同发展,真正做到“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真正做到自身强大和内心成熟的时候,那么,我们就能够坦然接受来自社会各阶层以及世界各地的围观与评说。

在世情、国情、党情发生巨大变动的今天,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发展前景如何,一直是国内国际所关注的重大事件。我们坚信中国共产党绝不会按照西方学界的“威权主义者”构想发展下去,更不会重新走向集权模式。既然中国共产党强调的是以“中国特色的民主”来回答外界的质疑以及为自己是否推进民主所进行辩护,这就使回答这个命题成了一个政治性而不仅仅是学术性的问题。中国共产党需要在现实社会中进一步加强民主选举、政治协商和法治监督,进一步扩大和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让人民切实感受到特色民主带来的广泛的公平、自由、参与和正义,向世界充分展示中国的民主问题既具有地方性知识特征,更具有普遍的现代性特征。今天,我们正处于全球治理体系发生深刻变动的时代,这个时代正迈向“后意识形态”,传统的非左即右的意识形态日趋衰落。在这个的时代中,如何进一步有效提升治国理政和参与全球治理能力是各国政党的核心任务,不能一味拘泥于意识形态之争而忘记日益紧迫的全球性风险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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