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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的建构:《秘密分享者》的拉康式解读

2021-04-12刘子炜

文学教育 2021年2期
关键词:拉康主体

刘子炜

内容摘要:主体问题是一个长期存在的哲学问题,也是近现代文学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在著名波兰裔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的经典短篇小说《秘密的分享者》中,主人公年轻船长在他人的影响下找回真正意义上船长身份的历程就典型地反映出了个体的主体建构问题。研究表明,年轻船长通过逐步地社会化最终建构了一个拉康式主体。

关键词:《秘密的分享者》 拉康 主体

《秘密的分享者》是英国著名作家约瑟夫·康拉德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小说埋设了明暗两条故事线,明线讲述了初任船长的“我”冒着风险收留杀人凶手莱格特——另一艘船的大副,并助他逃生的故事;暗线则呈现了“我”作为船长的身份被自我和他人认同的过程。以往的研究更多地将这部小说视为成长小说,着重分析主人公是如何解除心理困境走向成熟的,从而忽略了主人公“成长”背后实则是主人公建构其主体性,逐渐社会化的问题。为了进一步阐明这一问题,本文将运用拉康主体论的相关理论解读小说。

一.自我觉醒前的陌生感

在拉康主体理论中,“前镜像时期”是指婴儿出生到6个月这段时期。在这一时期婴儿面对与母体脱离而产生焦虑。同时,婴儿的运动机能不完全受自身控制,婴儿体验不到统一感或整体感,伴随着自我认知也处于零散混沌的状态。在《秘密的分享者》中,叙述者“我”开篇就交代了自己船长的身份。但因为“我”上任的时间才半个月,相比起船上已共处十八个月的人来说,“我”算得上是唯一的陌生人。事实上,像“我”这样离开自己原本熟悉的环境,抵达一个陌生的甚至难以掌控的新环境,无异于婴儿新生。婴儿呱呱坠地后,所处环境发生巨大改变,内心不安是必然的。小说之初对于“我”眼中的环境描写,如一排排被永久抛弃了鱼桩、光秃秃的小岛以及死气沉沉的海水,就映射了这一点。此后婴儿发现自己无法像在母体中那样自满自足,会渴望找回与母亲重归一体的感觉。不过这种渴望注定会落空,形成婴儿本质上的缺失。小说中“我”伫立在甲板上,将手放在栏杆上试图与船交流甚至融为一体的行为就是重返自我可控状态的一次尝试,只是天上万千天体的注视和周围嘈杂的声音破坏了这一切,将“我”拉回现实。失败的尝试无限放大了原初性的焦虑,叙述者“我”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对自己產生清晰的认知,也就是说,其真正的自我还未觉醒,所以叙述者才会发出“‘我对于自己来说,也多少是个陌生人”[3]70这样的感慨。叙述者“我”的自我陌生感具体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我”与理想人格之间尚不明确的差距,纵然“我”提到“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树立起自己理想的人格”[3]70,但“我”现在既无法看清自己现有的人格,也无法判定自己理想人格的具体所指,更无法谈及“我”对这个理想人格的忠诚度。另一方面是“我”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不明确。“我”虽然称自己为负完全责任的船长,但“我”还尚不清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具备何种能力,这致使“我”有时候会产生自相矛盾的想法。比如,“我”会为了维护船长的权威而主动杜绝船上相互取笑的风气,但也会忽略船长的身份,撤下船员,独自值锚更。

二.自我形成与认同

拉康认为,人产生自我认知发生在出生后的6-18个月。这个阶段被称为“镜像阶段”,后被包含在主体理论中“想象界”概念之下。在此期间,“婴儿开始认出自身在镜子(意指任何反射性的表面)中的形象时,会首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具有一个完整的形式”[2]36,而萌生统一感等。与此同时婴儿也会错误地将现实中看到的和自己镜像相似的其他人认定为自己的映像。婴儿随之通过“想象地认同镜中的完整形象而建立起具有想象统一性的‘自我。[1]32在小说中,莱格特就是叙述者“我”的镜像。“我”的自我意识正是对该镜像认同中形成的。

小说在莱格特身上设计了很多与“我”相似的地方。首先,两者年纪相仿,都曾是康威的学员,也都是这艘船上的陌生人。这种隐秘的关联给了“我”一些引起共鸣的熟悉感,隐隐地缓冲了内心的焦虑。除此之外,两者外形轮廓上也很相近,让“我”有照镜子的感觉。如此一来,莱格特就被“我”误认为是自己在镜中的映射。所以在小说中,“我”会称莱格特为“另一个我”或“我的幽灵”。“我”的自我意识被莱格特所启蒙,并通过对这个镜像的自恋式认同而形成。莱格特原本是赛弗拉号船上的大副,因为在处理航海险情中误杀了一名船员而出逃到这里。在甲板上莱格特讲述了他杀人的始末,“我”在听的过程中在脑海里代入式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我”看到了发疯的海,无能的船长与一旁傲慢的坏心眼的人,自己的形象与莱格特的形象彻底重叠了起来。此时的“我”并没有站在法律的角度审视这件事,而是遵循着内心所信奉的以海洋为法官的法则,认可莱格特危急关头果断冒险升帆的魄力。在“我”看来莱格特不是一个杀人的恶棍,而是一个“给了24个人一个求生的机会,在反作用中毁灭了一条卑劣、反叛的生命”[3]97的英雄。他果敢机智,坚定勇敢的精神正是“我”认同的“船长”应具备的精神。他在从逃亡过程中表现出的执着与藏匿过程中使自己不被暴露的机敏度以及性格中那种使他能够安度难关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也都投射到“我”眼中。由此莱格特身上的理想人格被叙述者“我”误认、内化为自我人格。

“我”的自我意识形成后,对于船长这一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认为船长完成航海任务的前提是要敢于下决策、掌握主要的话语权。“我”下达了上任以来第一道确切的命令,并主动打量船上的水手,以建立起威信,灭掉那些爱冷嘲热讽的人的威风。除此之外,叙述者“我”身上出现了像莱格特一样机警与镇定的品性,尤其体现在“我”用计打消前来寻找莱格特的塞弗拉号的老船长的怀疑,帮助莱格特度过危机的事情上。当然,叙述者“我”的自我意识在不断的发展中还不同程度地受到除莱格特之外的他者,如管事和大副的影响。叙述者“我”为了避免自己一些反常行为落入管事和大副等船员眼中会投射出奇怪的、坏的、优柔寡断的形象,而变得谨小慎微,与船员保持距离。

三.主体建构与社会化

拉康的主体概念是在语言中并通过语言而构成的[2]47。一般来说,婴儿是在语言习得的过程中,从自我过渡到社会主体的。拉康解释主体发展的这一过程时,提出了主体理论中另一个重要概念“象征界”,指的是“所有进入语言中的人都进入到了由符号和概念构成的意义世界”[4]27。主体进入象征界后,会遵循自己所处的语言系统、社会文化结构等来思考或进行社会活动。简单来说,主体的建构过程就是其社会化的过程。小说中,船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体系,有着与大陆上相同的象征秩序。但“我”一到此处就将自己与这个体系隔离开来,拒绝加入其中,特别是收留莱格特后,更是完全沉浸在自我意识世界。叙述者“我”开始试图融入集体,发生社会化源于莱格特要离开的决定。

“船一驶到柬埔寨海岸外的岛屿中,你就把我放逐到孤岛上。”,“坐牢、上绞架,或……我是不是有罪,或者在哪一点上有罪,他们又能知道什么呢?”[3]103。莱格特与“我”虽都认为误杀一个恶徒而拯救了二十四个人就海洋上的法则来看是无罪的,但如今离陆地越近,越明白他们终究是属于陆地的,只要回到陆地莱格特就需要接受陆地之法的定罪。莱格特请求“我”助他离开船,是选择通过流亡孤岛的方式坐实自己已自杀的事实以逃过陆地之法的惩罚。尽管看起来他似乎逃过了陆地之法的審判,但事实上他只是逃开了具体的审判过程与结果,当赛弗拉号的船长将其畏罪自杀的消息带回陆地,就意味着其人已社会性死亡,将从社会中除名。此刻,叙述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继续庇佑莱格特,意识到自己需要遵循内心世界之外的社会秩序,所以只得同意,但又会感到怯懦,因为悄无声息地送莱格特离开并非一件易事。一方面“我”害怕其他人发现莱格特,另一方面保证他安全离开入岛是对“我”船长能力的一次考验。

叙述者“我”接受了考验,实际上是接受了陆地上的社会所赋予“船长”一词的涵义与能力标准,并以此来要求自己。一次成功的航行对于“我”而言是一次绝佳的融入团体的机会,也是真正意义上赢得权威的机会。因为航行既要需要船长明智的决策与应变能力,也需要船员的服从与默契协作。叙述者“我”规划好送莱格特离开的航线后,将船调转了航向,向岸边驶近。船离岸太近的结果要么是寻到陆风成功转舵要么是搁浅,当船离海岸太近以引发恐慌时,叙述者“我”仍坚决镇定地指挥,成为船员们的主心骨。船最终转过来了,船上一片欢呼。“我”获得了全体船员的认可,达到了社会对于船长的要求标准,这标志着“我”实现了社会化,完成了主体建构。

四.结语

《秘密的分享者》作为康拉德探索人的心理状态与主体身份的一部杰出之作,不会因时代的变化而减弱其文学价值。从拉康的主体理论角度来看,小说呈现了叙述者“我”作为刚上任的船长,从开始因脱离熟悉环境产生的陌生感而焦虑,到自恋式地认同莱格特这一镜像投射出的理想人格,再到送走莱格特,融入进船所代表的社会结构中这一变化过程。叙述者“我”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受到他者的影响逐渐社会化,建构了其主体。这个主体的主体性在社会秩序中出现,也将永远受制于社会。当然,对于一部优秀的作品绝不止步于一种解读方法,小说的美学价值与康拉德的人文关怀仍需要学者们的进一步探索。

参考文献

[1]卢毅.当代欲望主体的哲学处境——拉康与萨特学说中的自我、主体与他者[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43(06):30-38.

[2]肖恩·霍默.导读拉康[M],李新雨,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

[3]约瑟夫·康拉德.康拉德小说选[M].袁家骅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4]张艺蕾,孙志海.论拉康对主体理论的贡献[J].学术研究,2014(03):26-30+159.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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