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龄化是否会提升出口产品质量？

龚世豪 祝树金

摘 要：基于2000-2013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的匹配数据，考量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结果发现：人口老龄化导致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会抑制企业出口产品质量;而劳动力老龄化导致劳动力供给质量整体提升，能提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特别是通过促进员工从低效企业转向高效企业，从产出增幅慢企业转向产出增幅快企业，来提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因此，可适当延迟退休年龄，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升级，充分释放老年人口中蕴藏的丰富且“高质”的劳动力资源。

关键词： 人口老龄化;劳动力老龄化;出口产品质量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充分发挥劳动力数量和价格的比较优势，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竞争，逐步发展成为全球第一贸易大国和制造大国。然而，“中国速度”并未实现“中国质量”的同步提升[1]，部分产品质量偏低，增加值率不高，缺乏核心技术和品牌知名度，仍然主要依靠低成本优势参与竞争。同时，我国不断加深的人口老龄化所引致的人口年龄结构和劳动力供给特征变化影响了出口比较优势，而如何综合分析和理解这种影响效应，是本文关注的重点。虽然人口老龄化会带来用工价格提高进而导致企业的生产成本上涨，但劳动力老龄化所蘊藏的劳动力技能和管理经验等“人才红利”则有利于企业产品质量提升，进而有助于培育外贸竞争新优势。

关于人口结构变化与出口贸易的关系，长期以来都是国际经济领域研究的重要问题。该方面的研究主要基于H-O模型框架，发现人口老龄化程度高的国家和地区，因为劳动相对稀缺而资本相对充裕，则会更多地出口资本密集型产品，而人口老龄化程度较低的国家和地区，因为劳动相对充裕而资本相对稀缺，则会更多地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2-4]。在既有研究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了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5]。相比已有文献，本文的贡献在于以下两点。第一，分别从劳动力供给数量和质量的视角探讨了老龄化的两个维度（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既有研究主要考察了人口年龄结构变化的经济影响[6-10]。其中与本文密切相关的是敖洁等（2019）[10]的研究，他们基于2000-2013年省级层面的人口老龄化数据和企业层面的出口产品质量数据，考察了人口老龄化对我国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效应，发现人口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但他们主要关注的是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社会老龄抚养比上升和劳动力雇佣成本上升，却较少关注劳动力老龄化带来的诸如年龄增值性技能的增加[11，12]。第二，丰富了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研究[5]。代表性文献往往仅从劳动力供给质量视角，直接考察老龄化对于企业生产的影响机制[13]，而本文采用Peneder（2003）的做法[14]，用Shift-Share模型将劳动力供给质量视角进一步分解，深入探究可能存在的多维影响机制。

二、影响机制分析

总体来说，老龄化（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将导致劳动力市场供给数量和供给质量变化进而引致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发生变化[5]。

（一）人口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劳动力供给数量维度

人口老龄化意味着在人口结构中的劳动年龄人口与少儿人口之和占总人口比重下降，而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上升，这会导致当前至未来的劳动力市场都会呈现出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的特征[15]，进而通过企业的规模经济、研发投入和生产环节技术支持等因素，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首先，在企业规模经济层面，人口老龄化导致的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使得企业在原有技术条件下生产规模不经济，意味着企业无法在原有技术的生产规模下按照原有最优的要素组合（因为劳动力数量投入减少）进行生产，进而抑制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10，16]。其次，在企业研发投入层面，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会使企业生产的劳动要素成本上升从而挤压企业的研发投入，尤其是在交易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会导致企业道德风险问题发生，企业为了降低生产成本而选择降低技术标准、偷工减料，这直接导致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下降[17]。再次，在企业生产环节技术支持层面，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会导致企业关键生产环节的技术缺失，由于招工难的负向影响会在企业的各个生产环节中不均衡进行，即在一个产品生产链中，可能某些环节的员工很难招到，以至于难以维持原有的生产技术标准。因此，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会严重制约企业技术发展。根据内生经济增长理论，企业的技术水平是企业出口产品质量高低的决定性因素，所以人口老龄化加速会导致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下降[10，18]。

（二）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劳动力供给质量维度

劳动力老龄化意味着在劳动力结构中的青、中年组劳动力之和占总劳动力比重下降，而老年组劳动力占总劳动力比重上升，这会导致劳动力市场呈现出劳动力供给质量变化的特征，进而通过“积累效应”“溢出效应”和“老化效应”[9，11，18]，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一方面，在“积累效应”层面，老年组劳动力多年的工作经历，使其熟悉了岗位工作中的生产流程和工艺技术，形成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积累了丰富的技术技能，有助于指导自身今后的工作和提高工作效率;在“溢出效应”层面，老年组劳动力丰富的工作经验和技能，还可以在生产过程中指导青、中年组劳动力的工作和生产，通过“干中学”帮助他们积累工作经验和技能[11，12]。根据内生经济增长理论，员工经验积累和技能提高会促进企业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从而有利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提升，谓之“正向效应”。另一方面，在“老化效应”层面，劳动力老龄化会使劳动力整体体能衰减和下降[16]，在快速准确地阅读、提取和处理信息方面所需的能力会随着年龄的老化而逐渐下降，从而降低了工作效率和任务完成的准确度[10，14]，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可能产生负向影响，谓之“负向效应”。虽然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同时存在正向和负向效应，但由于国民经济发展和生活条件改善，国民人均寿命和身体素质将不断提高，会使得老年组劳动力体能衰减的速度下降和老化效应到来的年龄推后，其正向效应会大于负向。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定与数据来源

其中，i表示企业，m表示行业，d表示企业所在省份，t表示年份。qualityimdt为企业层面的出口产品质量。agingimdt为企业所在省份的老龄化，βn为其系数，下标n=1，2（1代表人口老龄化popagingimdt和2代表劳动力老龄化laboragingimdt），C为控制变量集，ξi为企业虚拟变量、ηm为行业虚拟变量、λd为省份虚拟变量，用以控制无法观测的企业、行业、省份固定效应，t为年份虚拟变量，用以控制整体宏观经济形势，α和εidt为常数项和误差项。

数据主要来源于2000-2013年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以及各省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的数据。由于尚无现成的企业层面的老龄化数据库，从各省统计年鉴和公报中搜集了相关数据，并假定省份内部企业面临的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环境变化是一致的，只存在省际之间的区别。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二）变量选取和测算

1. 被解释变量：企业出口产品质量（quality）。借鉴Khandelwal等（2013）、施炳展（2014）的做法[8，20]，计算公式如下：

四、实证检验

（一）全样本回归结果

表2报告了回归结果。第（1）和（4）列汇报了在引入年份、企业和行业固定效应的情况下检验结果，第（2）和（5）列汇报了进一步控制了企业、地区层面控制变量的情况下检验结果，第（3）和（6）列汇报了在更进一步控制了企业所在地区变动的地区固定效应的情况下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在引入了有可能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企业、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和控制了年份、企业、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之后，人口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显著为负，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显著为正。

（二）稳健性检验

本节进一步通过剔除可能的极端值及改变主要变量的测度方法、剔除大中型城市、排除2008年金融危机等方面的影响对基本回归进行稳健性检验。

1. 剔除可能的极端值及改变主要变量的测度方法。表3中报告了基于剔除被解释变量的极端值及替换衡量方法后的稳健性检验的回归结果。首先，在剔除被解释变量的极端值方面，借鉴Crinò 和Ogliar（2016）的做法[27]，对原数据样本可能出现的异常值做了进一步处理，第（1）（4）列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quality进行了1%水平的双边缩尾处理;而第（2）（5）列将quality在1%水平进行了双边截尾处理，其检验结果跟基本回归结果一致。其次，在改变主要变量的测度方法方面，将σ取10并重新计算企业出口质量后进行回归计算（见第（3）（6）列），其检验结果也跟基本回归结果一致。

2. 剔除35个大中型城市后进行回归分析。考虑到城市规模与特殊的经济和政治地位可能影响实证分析的结果，在原数据样本中剔除35个大中型城市后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第（1）（2）列汇报了样本中剔除35个大中型城市后的数据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实证分析结果与原模型的实证结论相一致。这说明老龄化（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影响效应的结论在城市和地区层面具有普遍性。

3. 排除2008年金融危機的影响。

考虑到2008年金融危机可能影响到回归结果，同时为了捕获金融危机的影响，从而更好地识别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引入代表2008年的虚拟变量post08。如表4中第（3）（4）列引入了post08以及post08和老龄化指标（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的交互项。研究发现，控制了2008年的影响之后，人口老龄化因素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负向影响，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正向影响的结论都未改变。同时，从post08与老龄化指标的交互项系数可以看出，2008年金融危机加剧和放大了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

五、影响机制检验

（一）劳动力供给数量与质量维度

基于第二部分的机制分析，本节分别从劳动力供给数量维度分析人口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和从劳动力供给质量维度分析劳动力老龄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借鉴Aghion等（2009）[28]、王永进和施柄展（2014）的做法[29]，采用引入交互项变量的方法进行检验，具体计量模型如下：

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laboraging×stat的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正，laboraging×syn的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laboraging×interior的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负。这说明劳动力老龄化主要从劳动力供给质量的静态效应和动态效应渠道对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正向影响，即劳动力老龄化对于推动生产效率更高员工从低效企业转向高效企业，从产出增幅慢企业转向产出增幅快企业方面则具有正向效应，进而提升出口产品质量，而劳动力老龄化从劳动力供给质量的内部效应渠道对出口产品质量则产生负向影响，即在劳动力老龄化影响下企业内部员工增加对企业单位产出增加方面具有负向效应，进而会抑制出口产品质量。总体而言，劳动力老龄化从劳动力供给质量渠道对出口产品质量产生的影响是正向的。

六、主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分别阐释了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老龄化对中国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并建立计量模型进行实证考察。研究发现人口老龄化加速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为负，而劳动力老龄化加速有一定的正向作用;机制检验表明，人口老龄化抑制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机制在于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而劳动力老龄化则通过影响劳动力供给质量促进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提升，特别是通过促进员工从低效企业转向高效企业，从产出增幅慢企业转向产出增幅快企业来提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

政策启示：（1）辩证看待老龄化对生产领域产生的影响。在老龄化背景下，我国一方面要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升级，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资金、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有效应对人口老龄化对生产所带来的负向影响;另一方面充分释放老年人口中蕴藏的丰富且“高质”的劳动力资源，能缓解某些领域劳动力资源短缺的矛盾，并充分利用其丰富的经验和熟练的技能，提高生产水平，增强劳动力老龄化所带来的人力资本的提升对生产的正向影响。（2）适当延迟退休年龄，释放“高质”的老年组劳动力资源红利[5]。《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已提出“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因此，要进一步提高延迟退休方案设计的精细度，并对方案调整所涉人群的数量、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等进行充分地调研和论证，要对“渐进式”做好短、中、长期目标的衔接，并注意与其他社会保障体系改革的衔接，以保持政策的连贯性和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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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