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黄梁山水写生随想
2021-04-12关武军
面对自然山水我们总会激动,总会抑制不住情绪去表达。最原始的多半是振臂高呼,如果用文字描述几句便上升了一个高度,若能再高歌一曲,更是惬意,当然前提是要有一副好嗓子,若再能绘之为图画,悬挂于陋室墙壁,便到了宗炳的境界,艺术的魅力就在于此——表达。
站立在绘画作品面前,欣赏与品鉴其中的韵味,“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给予了世界一个中国山水美学理论,后学者也以此为品评法则。后学者多守法,然总有叛道之徒,狂言“我之为我,自有我在”,“我自用我法”,高呼“笔墨当随时代”,石涛一画之法也为后世立下自家传统。人各有志,四王侯爵哪里容得下信天游的尘土,只能寄情于书卷中的元人逸气。
跟随陈钰铭老师学画,也和麻黄梁结缘,老师在麻黄梁画了三十多年,而我去的次数还是个位,老师称他的麻黄梁山水写生画是风景,自己也学着老师表达,画起了风景。想想在院校教书多年,常有山水临摹课程,总不能也学着老师说画风景吧。传道解惑,画理、画论也常常是课堂上讲述的言论,教学中也会研读画论与分析传统,引导学生和古人对话,但也时常觉得如果穿越古代,一定是语言不通,词不达意,常把手指当月亮,似乎又有几分道理。山水写生课程更是瓶颈,常常和学生们一起面对真山真水滞笔画案,陷入教学困境的思考。
经历了一个世纪,西方绘画对中国绘画影响到了方方面面,有称其为当代,也有视其为逆端,无论是革命还是坚守,我们都在面对着一个当下的现实,山水画该如何写生?是沉迷于传统技法,还是借西方风景的写生手段。
西方写生一开始是建立在古希腊艺术家赫拉克里的“艺术模仿自然”学说的基础之上,在对景写生中,画家获得美好的形象,也锻炼了自己的色彩并形成语言。虽然西方油画风景在近千年的发展中也一直在变化,从柯罗到莫奈、塞尚等色彩语言构成形式几乎多次变化,他们都会把审美视点落在呈现自然的“自然之态”之中。在这里和山水画有着根本之别。无论是印象派还是表现主义笔下的风景写生,都会把视角停留在写生之上,把客观自然放在首要。这和传统中国山水画宗旨倡导的写胸中之丘壑是完全不同的关照方式。
传统山水在对景的表现上,同西方风景的关照方式有着根本区别,中国传统画论虽然对于山水写生行为有所记载,但对于山水写生的一些具体手段并不多见,翻阅画论也会在言语中看到一些关于写生的散论。然而,这些语言又仅停留在对自己习惯行为的记录,并没有对写生过程本身做更深地阐释。黄公望提到过自己有带着小本子记录山水意境的习惯,也仅可以理解为是目识心记地辅助过程,最后要完成《富春山居图》这样的作品,也要花十年之久。
中国画家笔下的论述,常常减弱了对形式的谈论,多谈精神,这一点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也和传统文人画哲学的背景有关,这种影响也直接左右了中国山水画的审美观照,也对绘画的品评标准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可以看出,传统哲学背景下我们对山水画的审美也会停留在这些方面。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时代过早,记载中的很多图例我们已经不能够直观解读,那么从董其昌的南北宗论中可以窥见古人所关注、品评的标准是何种样式。再往前纵观画史,有把逸品凌驾于神品之上者,也有把逸品视为最高境界。何为逸品,唐、宋之后对其概念的争论也没有中断过。看来传统绘画的演变不仅在于形态上,在词汇解读审美的认识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异和变化,也充分地引证了时代审美对其时代的影响。
传统绘画不局限于表现所见,更注重的是表现所知与所想,也会把审美建立在一种文化背景形成的文脉形式之上,传统山水画的表现过程,讲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是过程,心源是最终的呈现,唐代张璪所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形成了客观,心源才是根本。注重表现心中的丘壑,画中一筆一墨都是画者本人的自我情感表现。
近几年,中国似乎进入了写生大潮,无论是中国画还是油画、水彩等各个画种都风靡写生,到处都在建立写生基地,也是中国画当下画坛的一种艺术状态,是否有江湖汇集之嫌,且不评论,能写生终究是好事,总比在画谱中闭门造车要有益得多。写生也是研习传统之外的重要学习过程,也是提高艺术修养表现能力的必修课,是艺术观形成的基石。
写生最根本就是能够有现场感,这种现场感和古人的胸中之丘壑是不一样的,写生讲究即时、此刻情感状态的瞬间感受,不可复制。李可染先生也曾经把这样的方法称为对景创作。虽然在李可染先生的画中能够看到很多传统程式的存在,然而瞬间即兴之笔是不可编造的,唯有对景久坐才可能得来。通过观察去感受与研究自然美的规律,观察是艺术家重要的能力,对观察的理解也和修养认识有着密切的联系,修养是一个较为抽象的词汇。对于写生中鲜活感的捕捉,李可染先生也怕坐久了会变麻木,还强调观察中有两点最可怕,“一是常识,二是成见”,并开出了方子,观察的同时必须多感受,唯有强烈感受才能出好作品,说感受和认识是相连的。
写生是一个过程,并不是复制自然山水,或者说不是画看到的山水表象,而是画自然对我们的冲击和感受。感受是第一位的,通过水墨对感受的表现找到自我对笔墨的认识,也是对绘画语言的归纳研究过程。“以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绝不如画”,奇峰幻境我们是无从想象,精妙的笔墨表现仅仅凭借想象也是很难呈现到笔端的,只有面对山水的视觉冲击,对笔墨表现的启发到形成语言的转换,才能使之可能。“搜尽奇峰打草稿”也是这个道理,写生不是抄袭,自然给了我们多种感受的可能,从奇境到构成,有势有质,不同的感觉源于直观感受也存在于知识积累,我们通过山水写生得到的是更丰富的笔墨认识,是笔墨表现的转换,是笔墨抽象符号化要素的建立,符号转换就是绘画语言。
关武军
字清文,河南卢氏。1998年毕业于河南大学美术系,2010年于中国国家画院张江舟工作室研修,2013年加入陈钰铭水墨家园国画创作班。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中国画学会理事、洛阳美术家协会人物画艺委会副主任、民盟书画院洛阳院副院长、洛阳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
作品多次入选国家级和省级美术展览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