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君的诗
2021-04-12
白的月亮
那一夜
并没有真的发生，因为
对那一夜的描述
挡在了中间
你总是晚到一步
才会陷入一场
事后的回忆
包括，一千二百公里的
云端跋涉后
一个人在台阶上跌倒了
在科尔沁草原，你拖着
受伤肿痛的腿脚，依靠同伴的肩膀
追赶人群队伍
你接受了
那达慕赛马场看台上，三个小时
草原太阳的酷烈洗礼
也因此，冲抵了心底堆积的阴影
还是为了
能让你，在随之而来的夜晚
白色蒙古包，唱出那一句：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的月亮。”
那一夜，星野无边
万籁俱寂
在查湾海子墓
三月，从海子故居到墓地，各地匆匆赶来的
一大群诗人，逶迤行进
在查湾村弯弯曲曲的田埂上，窄的土路
旁边都是水田，有白鹭在飞
那是十几年前，海子的父亲尚且健在
而这一次来，听说水田就要改种麦子了
海子诗歌里，大片生长的象征的麦地
在海子故居，诗人们围住年迈的海子母亲
有人大声说：冬天快要来了，您要多晒太阳！
眼下，收割后的田野还是一片荒芜
墓地不远处的水洼也消失不见了
新建的两堵围墙，不大的墓地显得低矮了
人们那被围墙挡回来的
视线，只能毫无选择地凝视——
新立的硕大的海子墓碑，地下的几束鲜花
遗忘的洋葱
绿叶，刺激的气味
白色膜衣，将洋葱层层分开
剥开近看，这腐败只靠近里层
整整一层全烂掉了
邻近那层却平安无事
如同相互隔绝的两个平行世界？
又似在提醒，一种寂寞的心情
生活的别处
是不是还存在另一个你？
是不是表示，一些事件
会导向另外的结局？
就像你上周拒绝的
一个聚会，有个人仍然会守在灯光下
等你回去？
午后的知梦
在一辆吉普车的后座
发现，靠车窗的一个人
侧影很像妈妈
此时，你已经觉梦
还是感到惊喜，你喊妈妈——
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等到挨近——
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有些沮丧，继续维持梦境
不被自己的情绪化影响
你继续观察，车窗外
有一个人似乎熟悉……
却感到力有不逮
你明白，一旦有显意识出现
潜意识主宰的梦境会受到干扰
梦的影像渐渐失去，像许多次那样
最后，梦境静止在一个
帐篷一样的封闭空间
这感觉维持了一段时间
你似乎已退出了梦中的身体
仍然可以看到：空间正方体，四周墙壁
有白底粉色的几何图案
仿佛是一个梦与现实的转换驿站
事物的反面
某种厄运，抑或未知
眼看着，一只手
被渐渐放大，梦魇的感觉——
延误，从一个小时变成了N个
凭空多出来的一群人，眼看着
另一群人，快速登机逃离
却一动不能动，似已被禁锢
嵌入周遭，灰色的空蒙，符咒一般
让这最终的夜的疲倦暗了下来
穿过玻璃幕墙，有梦境一样的
艰涩不已，推迟而来的离开
变得恍惚，脚步不再真实
未走之路
“黄色的树林中分出两条路”——
“而我選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那另一条，未走之路，
就此消失了吗？哦，不！
它也同样被诗人的心灵所涉足。
所有行动最初都是精神性的，
那未获选择的更让人魂牵梦萦。它甚至
比诗人实际踏上的，更真实，更确定。
或因诗人自我感知力的匮乏，
而无法探知它那持久性的力量。
许多年后，人们在诗句里，
仍然一再地踏上，那黄色树林间的
另一条路。或者，那被走过的
早已经被遗忘，
那未走过的，通向了永恒——
不 做
沉溺于一些事物
如此地消耗
种下日益虚弱的病根
这时候，文字
成为另外的救赎
一场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的艰辛游戏
折中的办法
是用手指代替纸笔
在虚空中书写
如此，文字本身就逃脱了
包括它们顺序性的模式
一段未知
被送入那不受限制的虚空
以描摹完成那不可见的标的
开辟一条新的路
辟谷第五天
中午下班后，直接去了大蜀山
从盘山车道爬到半途，在路旁
一个宽大的木长凳上，开始盘坐
以前也有过几次在这里盘坐
而这一次感觉最为不同：午后的阳光
零星地洒下来，每一次呼吸，有着山间
晚秋的芳香，第一次如此放松，能觉察
背后山道上，往来行人的善意和欢乐
闭着的双眼，随着阳光的强烈变幻着色彩
欢乐不绝，潮涌而来！
以至于，你需要努力压制才不会
从心底喊出来。想到了一个词：
灌顶！这是一次光的灌溉
感觉闭着的眼睛，向上是明澈的
澄净，向下是通透的赤红，以至于
你忘记了周围
当过于耀眼的阳光，照射
在发烫的前额，一小时过去了，你
缓缓睁开双眼，感觉到力量和充实
在一声天籁一样肯定的鸟鸣声中
你满怀感恩地走下山去
聚餐夜晚
似乎，语言是一道咒符，安全屏障
阻挡那随即侵入的暗影。尽情地说
说到心满意足。也都知道
根本没有东西，能够认真
加以讨论
但可以进行辩论
大着嗓门争吵
直到桌上的双耳铁锅
火熄了
困倦来袭。有时，执迷于理解
一些事物，成为
不必要的情感放纵
在某一刻，内心会受到触动
只是，外部的争辩盖住了
内在的声音。只是，缓缓转身时
黑夜的埋伏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