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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怎么教对联

2021-04-12严海燕

对联 2021年5期

□ 严海燕

一、对联教学背景

2000年代以降,中小学教育与大学教育的对接出现了裂缝。其主要表现是:部分大一新生缺乏专业学习兴趣,四年学习下来,大学生总体质量下滑。对此,高校方面认为是中小学教育出了问题,即虽将素质教育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其实还是在比拼应试教育;中小学方面则认为自己学生的知识水平普遍高于西方同类学生水平,因此不应该背这个黑锅。

把教书育人之地变成战场和市场,高强度灌输和打鸡血式励志并行,这些做法固然可以取得一时之效,让部分校长教师的腰包鼓起来,让部分学生冲进傲人的名校,但却剥夺了学生的选择和快乐,透支了学生的能量和后劲,阻碍了学生的人格完善和能力形成。尤其是在人工智能等高科技迅速到来的今天,以知识传授和掌握为亮点的中国基础教育到底能走多远,尚是一个未知数。至于将本科内容下放至中学,中学内容下放至小学,甚至将《红楼梦》《白鹿原》等作为中学生必读书目,这类做法也是需要反思的。2018年,教育部提出对中小学生要有效“减负”,对大学生要合理“增负”,就反映了全社会对以上弊端的不满及其改革期待。联界应该同情如今的中小学生,尽量做其“陪跑师”,而不做其增负者。

二、现代对联学教学讨论

1.谁来教?

与书法课不同,现阶段的对联课还未成为中小学必修课。但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都缺少合格的专业教师。对联课师资的缺乏,已成为对联教学质量提升的“瓶颈”。2014年,中国楹联学会授予233人为“全国优秀楹联教师”,其中部分人员并非在编教师,而是热爱对联、传播对联的其他行业从业者或退休人员。无论在哪类哪级学校,专职对联教师都属于凤毛麟角。由于诗联界的地位仍未被体制真正认可,高校可以引进小说家红柯(陕师大)、新诗诗人李小洛(首师大)等人作为有编制的教授和衣食无忧的“驻校诗人”,但至今没有听说有哪位对联界人才有如此待遇。在中小学,对联课一般都是语文老师在兼职教学;在大学,则由古代汉语、古代文学、书法学等专业课教师来担纲。不管教学者为谁,是专职的抑或兼职的,若想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对联教师,一要有长期的专业知识积累,二要及时捕捉学术前沿信息,三要像其他写作课教师一样亲自“下水”,并努力达到中等作联水平。这里的第三点固然重要,但前两点也不能全然不顾。据澎湃新闻(3月20日)报道,当代诗人寓真的一首《送母回乡》被署名为李商隐,“入选了大量少年儿童诗词读本,甚至被冠以‘小学必背’进入各种音视频课程加以贩售”。这不禁让我们想起对联界的“王羲之联”“蒲松龄联”,它至今还躺在某些对联教材里。

2.教什么?

从中小学到大学,对联教学都离不开笔者所概括的“三常规”,即对联欣赏(引导)、对联知识(传授)和对联技法(训练),只是各阶段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从理论上讲,在中小学阶段,主要是引导学生对汉字特性进行初步感知,对汉语对偶性思维进行初步锻炼。在本科生阶段,如果是必修课,则应该像书法学专业那样,组织学生进行系统的训练,即分镜头剧本式的对联教学和实践,最终使学生在创作上有所实验,在研究上有所获得。在研究生阶段,顾名思义,学生将以对联创作为辅、以对联学术为主,即将重点移至笔者所概括的“五研究”,即对联史和对联文献研究、对联作家作品研究、对联创作创新机制及各体对联研究、对联理论(美学)和批评研究、对联与书法民俗等其他艺术及学科关系研究等五部分上来。例如张载“夜眠人静后,早起鸟啼先”一联,你可以不对小学生提及出处,但如果是一名本科生或研究生在提问,那么教师就要做好准备,并将自己追根溯源的结果诚实地告诉对方,即它到底来自于《张载集》,抑或从二手资料里“复制”而来。再如《笠翁对韵》《声律启蒙》甚至之前的《驯蒙骈句》,它们都有平水韵邻韵通押现象,对此,蒙书研究者和大学诗联课师生是否引起了注意?类似这种“启蒙”及其“导读”,会给诗联同好的读者带来哪些阅读后果?

3.怎么教?

首先,要考虑到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其知识结构和心理特征之不同。小学生是一张白纸,天真却懵懂;初中生有了主动求知欲,但也有了青春期各种反应;高中生逐渐懂事,但因为高考在即,所以非常忙碌。如果在中小学时期,学生们对于对联具备了学习兴趣和知识基础,到了大学,师生的负担无疑会有所减轻,此时的教师可以省去补课环节,全力以赴地带领学生“升级换代”。

其次,要引导中小学生不仅爱美,还要求真向善;对于当下的大学生,更要有意识地培养其问题意识和独立思考能力。2000年代以来,中国的城镇化建设如火如荼,作为处在这股亘古未有的热浪中的我们,不能只让学生呆在空调房里,背诵“天欲飞霜,塞上有鸿行已过;云将作雨,庭前多蚁阵先排”(《声律启蒙撮要》),还应该本着“以宇宙为教室;奉自然作宗师”的精神,告诉他们:以上这些美丽的对句以及“人似秋鸿来有信”(苏轼)、“将雨蚁争丘”(黄庭坚)等美丽的诗句所反映出的,是农业社会里的消息;由于某些人为的原因,它们所代表的传统物候现象和生物现象,正在我们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第三,要激发并保护学生的灵性与天趣,反对拔苗助长,防止将中小学学生创作成人化、单一化。要允许各阶段的学生借鉴新诗和其他文艺形式,倡导他们接触和题咏新事物。笔者曾有意识地给大学生出一巧趣联上联:“分酒器,唯分酒,不唯汾酒”。结果,两个最佳对句所给出的均非另一新事物,而是走向禅悟化与抽象化:一个是“寺中僧,在寺中,亦在世中”,一个是“美梦乡,有美梦,没有迷梦”。面对这种传统性的作法,笔者既感欣喜,又不无失落感。

4.教材建设

教材是师生之间的纽带,对联教材建设是对联教学的重要基础。如今,各地各校自编对联教材很多,有的是在编教师自己编写,有的是地方楹联学会协助编写。就中小学阶段而言,公开出版的有熊尚鸿《青少年学对联》(1995年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李学文《语文与对联》(2003年中国地质大学出版社)以及余德泉《余教授教对联》(2004年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等。其中的熊尚鸿本,比较贴近现有《语文》教材编写体例。在诸多仅供内部使用、没有公开出版的对联教材里,早期梁柱华《对课入门》等小册子自成体系,卓尔不群;后期有的尚能联系中小学实际,不乏编者的思考与教材的特色,有的则变成《联律通则》及其《导读》的翻版,所不同的是增加和更换了一些联例罢了。

一部合格的教材,首先要有明晰的自我定位。为谁而编?能否适应对方的需要?是否有利于教师组织教学?校本教材和全国性教材,其区别点何在?我们编写的是对联教材,而非诗词或书法教材,对于三者相互关联的部分,如平仄判定、对联书写等,又该作何处理?能否大幅度挪移诗词界或书法界的成果,其中的尺度和底线又在哪里?联界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思考和贡献?将对联教材取名《对联文学》或《对联文化》意在突出什么?“文学”“文化”二词,到底所指为何?教材又该如何体现这种所指?让学生背诵对韵,到底是使用平水韵好还是普通话新韵好?“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清代陈锷)与“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传朱元璋)两联,前者太老成,后者太俚俗,将此类“名作”写进中小学教材,真的妥当吗?

第二,教材与个人专著、论文不同,它要体现学术界的已有成果和共同认识。对联学是一门建设中的学科,有不少观点和文献有待论证和证实。在编写对联教材尤其是中小学对联教材时,尽量不将尚不成熟的见解、未得到公认的材料,直接纳入其中。在入编编者自己的联作和一般化的联墨时,即使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也要在数量上有所控制。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主要是为了保证教材的相对稳定性和权威性。事实上,在互联网时代,编者完全有条件放眼全国,追踪前沿,寻觅到经过积淀的意见、被证实的素材以及更合适的联作联墨。这需要眼力,但更需要态度。只要编者态度诚恳,素养合格,这第二点要求,即在体现学术界已有成果和共同认识方面,并非可望而不可即。笔者如此饶舌,并非认为对联教材一成不变,不能有其新颖性、独特性。一部新颖而独特的教材,与一篇同样性质的论文一样,永远都会受到使用者的欢迎和同行的敬重。这里只是强调,相对于论文、著作等更为个人化的成果,教材的基础性、服务性功能更为突出。也因此,作为编者,我们应举轻若重,有狮子搏兔的精神,不要因为自己的匆忙和粗疏,给受教者埋下发育不良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