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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汉语方言常见构词中缀、后缀研究

2021-04-12张也

对联 2021年8期

□张也

鄂尔多斯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鄂尔多斯方言属于内蒙古晋语区大包片。以往对鄂尔多斯方言的研究多从蒙汉方言融合、方言与文化、方言起源等角度进行,对方言词缀的研究较少。文章通过对大量语料的收集与分析,主要讨论鄂尔多斯方言中常见的构词中缀和后缀的语义特征和语法特征,并在此基础上探究语言的机制在词缀上的体现。

一、词缀的界定

学术界对于词缀的定义、范围和判定标准等问题上仍然存在着较大争议,各家说法不一。但我们能总结出以下得到普遍认同的词缀的特征。

①词缀不能独立成词,必须黏附于词根上。

②词缀的位置具有固定性。

③词缀的意义是虚化的,且虚化程度较高。词缀不表示具体的词汇意义,而表示抽象的附加意义。

④词缀能够表示词性或次范畴的语法意义。

⑤词缀具有较强的构词能力。

⑥词缀大多数读轻声。

我们一般以上述前四个特征为主要的判定标准,以第五、第六个特征为辅助判定标准。

二、鄂尔多斯汉语方言词缀

鄂尔多斯汉语方言词缀丰富,按照成词位置,可分为前缀、中缀和后缀。其中前缀和中缀较少,后缀相对较多。鄂尔多斯汉语方言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前缀有『圪』『忽』『日』『卜』四个,与内蒙古西部其他地区的用法基本相同,已经有很多学者对其进行研究且取得相当成就,这里不再赘述前缀,主要对鄂尔多斯汉语方言中常见的中缀和后缀进行语义、语法特征探究。

⒈中缀

鄂尔多斯汉语方言中缀,最具有代表性的有『圪』『溜』『不』三个,除此之外,还有『里』『卜』『巴』等。由『圪』『溜』『不』三个中缀构成的词绝大多数都是形容词,只有极少数为名词和动词。

在『圪』作为中缀构成的词中,形容词的数量最多,动词最少。形容词中的甲组是『词根+圪+叠音后缀』形式,这些词一般在去掉『圪』后依然可以独立使用,但乙组和丙组不可以。也就是说,『圪』作为中缀既可以加在能够合成词的语素之间,也可以加在不能合成词的语素之间。由『圪』构成的形容词绝大多数都是四音节的,不能被程度副词修饰,在句中可以作状语、谓语、定语和补语,如下例所示。

①你这是背连圪鞦客哪咯呀?(作状语)

②黑圪丁丁的块布,多好看。(作定语)

③三女子的头发黑圪纠纠的,多好看。(作谓语)

由『圪』构成的名词有三音节的,也有四音节的,基本都是『词根+「圪」头词』的形式,常在句中作主语和宾语,如下例所示。

①我得回家穿一件衣裳呀,这会儿冷得我打冷圪森了。(作宾语)

对:等对打对丁对品对

『打』『对』都是动词后缀,而且只能构成动词。由『打』『对』构成的词大多数是不及物动词,不能带宾语,在句中常作谓语,但需要在后面加『出来』『一下』『住』等作补语,如下例所示。

①你把这张卡片抽打出来。

②我又没打她,就用指头厾打了一下她就哭了。

③我现在要客哪给你寻咯了,那得等对住看能不能弄上。

由『打』构成的动词还可以在句中作状语,如下例所示。

你给咱试打地问一问,看她找我们家三小子呀不。

『打』的主要作用是给动词带上表小色彩,由它构成的动词表示的动作幅度小,频率快,同时具有随便、轻松、不郑重的意味。例如,『试打』表示试一试,『颠打』表示颠一颠。『对』具有斟酌、小心的附加意义。它们在句中也常以其重叠式出现,如『踢打踢打』『打对打对』等。

后缀『子』『儿』『头』的构词能力很强,尤其是『子』和『儿』,可以构成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等,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名词。它们既可以构成双音节的词,也可以构成三音节的,甚至是四音节的,但由『头』构成的绝大多数都是名词,所以这三个后缀具有改变词根词性的作用。由这三个后缀构成的方言词涉及各个方面,包括人、动物、植物、时间、地点等,这些名词在句中可以作主语、宾语、状语和补语。其中,形容人的名词大多数带有贬义色彩,如『瓷留子』『迷脑子』『狐得狸儿』等,这些词在句中常常在『个』后出现,如『你真是个迷脑子』。由『子』构成的大多数动词、形容词也具有贬义色彩,如『瓜股子』『浪棒子』『努头子』『赤㞘子』等。由这三个后缀构成的很多方言词都表示词根的比喻义,如名词有『迷脑子』(比喻糊涂、不精明)『活卜吊儿』(比喻机灵、敏捷的人)等,动词有『吃辣子』(比喻将受到惩罚或面临灾难)『磨棱子』(比喻没事找事)等。

由『子』缀构成的动词数量也很多,以三音节为主,这些动词的结构基本都是支配式的。它们在句中可以作谓语、定语和状语,有些词作谓语时一般要在后面加『了』,如下例所示。

①你这么做是想捱头子了。(作谓语)

②听见前村锣鼓喧天,几个猴小子刮股子就跑了。(作状语)

③去哇去哇,过面子的事儿,在世人面前好看。(作定语)

由『儿』缀构成的副词分为两类:一是『叠音词根+儿』,即甲组,它们去掉『儿』不能独立使用,大多表示程度很高的副词,在句中修饰动词,常作状语;二是『非叠音词根+儿』,即乙组,这些词去掉『儿』也不能独立使用,但不包括『拢共儿』,它们在句中一般作状语,如下例所示。

①一场冷子下的离离儿把庄禾打成了平茬子。

②这个事情你随利儿就得和他说清楚。

由『儿』缀构成的代词多指时间、地点,有肯定式的,有否定式的,它们在句中常作状语。由『儿』缀构成的形容词数量较少,可以在句中作状语和谓语,如下例所示。

①我家空空儿的,你们去打麻将哇。(作谓语)

②顺着这条路正正地走,你就到山炭沟了。(作状语)

『起』『来』『晌』『行』也都是名词后缀,但它们一般只跟在时间、地点名词词根语素后面,构词能力较弱,数量少。由『起』『来』『晌』构成的名词一般在句中作状语,而由『行』构成的词一般在句中作主语和宾语,如下例所示。

①我明儿早起早早儿就走呀(作状语)②你说你黑地半夜客人家行做甚了。(作宾语)

『货』『鬼』两个后缀标示词性,由它们构成的都是名词,但一般是贬义名词,用来形容人,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形容词词根语素加词缀,如『灰货』『细鬼』等;二是动词词根语素加词缀,如『爬场货』『初转货』等。所以,『货』『鬼』具有改变词根词性的作用。由它们构成的词常在定中结构作中心语,一般要『个』来修饰,如下例所示。

『巴』和『挖』都是形容词后缀,『挖』的构词能力强于『巴』,由『挖』构成的形容词基本都是四音节的,有动词词根语素加词缀的,如『讨吃打挖』『踢坯打挖』等,也有形容词词根语素加词缀的,如『冷冰圪瓦』『白刁溜挖』等,这些形容词多是贬义形容词。按照是否加中缀也可以将这些词可以分为甲、乙两组。由『巴』和『挖』构成的形容词一般在句中作谓语、状语和补语,而且在后面会加『的』『得』或『地』,如下例所示。

①放心吧,这后生挺精巴的。(作谓语)

②这几年孩子上大学,家里紧巴得厉害。(作状语)

③那时候我爷爷才二十来岁,一个人讨吃打挖来到这地方给人家放牛揽工。(作状语)

④这水还是兑点热的吧,冷冰圪瓦的,手也伸不进去。(作补语)

鄂尔多斯汉语方言中的双音节后缀数量很多,主要有叠音后缀和非叠音后缀两类。叠音后缀有『喃喃』『瓦瓦』『性性』等,如下例所示。

这些叠音后缀一般构成形容词,标示着词性。这些词由于叠音后缀而具有强烈的形象色彩和感情色彩,有的带有褒义色彩,构成褒义形容词,如『生生(脆生生)』『蛋蛋(红蛋蛋)』等;也有的带有贬义色彩,构成贬义形容词,如『菜菜(黑菜菜)』『性性(灰性性)』等。在鄂尔多斯方言中,大多数叠音后缀是附在形容词词根语素后面的,尤其是表示颜色的形容词词根,如『喃喃(粉喃喃)』『瓦瓦(蓝瓦瓦)』『盈盈(蓝盈盈)』等。这些形容词有的可以插入中缀『不』『圪』等,如『白菜菜』可以变成『白不菜菜』,『脆生生』可以变为『脆圪生生』等;但有些则不能插入中缀,如『冻瓦瓦』『黑瓦瓦』等。这些形容词不能受程度副词的修饰,也不能带表示程度的补语。由这些叠音后缀构成的形容词常在句中作定语、谓语和补语,一般在后面加『的』,如下例所示。

『马趴』『蓝淡』『打蛋』『马也』四个非叠音后缀构成的均是形容词,构词能力较强。『马趴』一般附在动词词根语素后面构成形容词,如『跌倒马趴』『受气马趴』等;『打蛋』『马也』既可以附在名词词根语素后面,如『圪包打蛋』,『胡材马也』,也可以附在形容词词根语素后面,如『圪搐打蛋』『紧气马也』。也就是说,『马趴』『打蛋』『马也』三个后缀可以改变词根的词性。『蓝淡』一般附在形容词词根语素后面,不具有这个作用。由『蓝淡』构成的形容词根据是否具有中缀也可以分为甲、乙两组,两种用法都比较普遍。这四个非叠音后缀都带有贬义色彩,由它们构成的词绝大多数是贬义形容词,也更有口语化色彩。除此之外,这四个非叠音后缀构成的形容词一般在句中作状语,也可以作谓语和补语,作谓语和补语时一般会在后面加『的』,如下例所示。

①你不要急跳马趴地回家,再住上两天哇。(作状语)

②这块布粉不蓝淡的,不好看。(作谓语)

③他从小没父母,少勾蓝淡的。(作补语)

④我看润生娶回个好媳妇了,一过门就紧气马也的刨闹日子。(作状语)

由『转』『见』这两个类后缀构成的一般是动词。它们两个均具有不同程度的词汇意义,在词中起补充作用。由『转』构成的动词一般不带宾语,也不能重叠,常用在『把』字句中作谓语,但在某些戏词中可以直接作谓语,但『背转』可以带宾语,如『背转身』。由『转』构成的词还可以在句中作状语,如下例所示。

①你先把这个撂转哇,咱回来再做也不误事。(『把』字句中作谓语)

②你把椅子立转,太占地方。(『把』字句中作谓语)

③你爱家来我爱汉,再辈子咱两个颠掉转。(直接作谓语)

④你把盆子仄楞转放,不是个倒?(作状语)

由『见』构成的词一般是表达心里感觉的,后头只能跟动词性和形容词性成分,在句中常作谓语,如下例所示。

①考上大学了,把他喜见的。

②三老汉可能觉见自己快不行了,拿出纸笔开始写遗书。

三、语言的机制在词缀中的体现

人类的语言巧妙地为人类交际服务,这其中涉及语言的机制问题,方言也不例外。方言词缀的出现和使用也体现了语言的机制。

首先是类推机制,所谓『语言类推』,就是指在语音、语法、语义、语用及文学等系统中,以某种语言规律为基础,使其他要素进行类化。鄂尔多斯方言中有很多由词缀构成的四字格,如『X不溜处』『XX马趴』『XX马也』『A圪BB』等,由词缀、类词缀不断构成新词,这就体现了语言的类推机制。其次,方言词缀的使用还能体现对称机制,鄂尔多斯方言中有很多单音节的词要加上词缀变成双音节的词,也有三音节的通过加缀变成四音节的,如『蛋』通过加缀变成『圪蛋』,『黏瓦瓦』变成『黏圪瓦瓦』,『麻烦』变成『麻烦圪捣』,『圪搐』变成『圪搐打蛋』等。通过加缀达到语音或结构、语义上的对称。再次,方言词缀的使用还能体现经济机制。方言词缀的使用省去了很多创造新词的麻烦,如『瓦瓦』这个后缀既可以在表示颜色的词根语素后形容颜色(蓝瓦瓦、黑瓦瓦),又可以形容人的感受(凉瓦瓦、甜瓦瓦)。方言词缀还可以体现语言的多余机制,词缀都是没有具体意义的,有些只是为了凑足音节或表示某种形象和色彩,去掉词缀后还可以独立使用,如『黑不性性』『白菜菜』『脆圪生生』等,这都是多余机制的体现。

最后,方言词缀的使用还能体现模糊机制。由鄂尔多斯方言词缀构成的很多词都表示抽象的含义或色彩,没有具体肯定的程度,这更方便人们交流,如『寡菜菜』『粉喃喃』『黑洞洞』等形容词都无法体现人们确切的感受。

四、结语

鄂尔多斯汉语方言词缀丰富,它们可以表示抽象的附加意义,也可以表示一定的语法意义。文章对中缀和后缀的语义、语法特征进行了探究,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了语言的机制在方言词缀上的体现问题。通过研究鄂尔多斯汉语方言常见的构词中缀、后缀,我们能够进一步了解并学习鄂尔多斯方言,并为鄂尔多斯方言研究提供丰富的语料。

本文语料均出自于苏怀亮(二〇一一)《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孙荣(二〇一二)《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锦》,哈森、胜利(一九九五)《内蒙古西部汉语方言词典》以及笔者自拟。文章在语料收集方面可能存在不足,日后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