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时刻两母子

张启雄 凌伟新

抗日战争时期，广东鹤山市云乡战斗中战士们的英勇事迹家喻户晓。而在这场激战中，这幢弹痕累累的张怀楼还蕴藏着一个无比感人的鲜为人知的故事——这就是张帝荣和他的母亲坦然面对生死的感人故事。

1945年3月6日，国民党顽军纠集1000多人，兵分六路，大举围剿云乡。当时，我军部队由于作战在外，只有一些战士和当地干部留守云乡，部分群众未能及时隐蔽和撤退。

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大家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来到张怀楼坚守，迎击敌人;一路带领群众撤退至附近的云清楼。坚守张怀楼的有自卫队副队长张志德和张帝荣、张乔龙、张泽林、刘宝霞、李名扬六个人。

突然，张帝荣在昏暗中發现张怀楼闪动一个人影。他惊叫道：“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说：“孩子，是我啊。”

张帝荣仔细一看，几乎惊呆了。原来是自己的母亲。她竟然偷偷躲在张怀楼的门角里。张帝荣紧张地说：“妈，你怎么在这里躲起来了？这里立即就要战斗了，你还不快点离开呀？”

张帝荣的母亲姓彭。她走出门角，镇定地说：“我不走。”

刘宝霞是一名女战士，她焦急万分地说：“敌人快要来到村口了，你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然而，张帝荣的母亲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见此情形，大家都走过来劝她马上转移到云清楼。这时，张帝荣母亲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定起来。她说：“张帝荣的父亲是爱国华侨，当初他不惜花费巨额资金建造这幢碉楼，就是为了防贼骚扰，以这幢楼为据点打击毛贼，保护乡亲父老。张帝荣是革命战士，我们最痛恨日本鬼子、最痛恨国民党反动派了，我也应该参加这场战斗。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虽然不会用枪，但是我可以当后勤人员。你们战斗的时候一定会需要我的！”

大家知道，张帝荣的母亲是拿定主意就不会更改的人，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大家只能同意接受。同时，个个也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就这样，大家让张母随队留守张怀楼，与他们并肩战斗。

战斗一触即发。敌人大举进入拳头山村时，立即重重包围住张怀楼，发起猛烈的进攻。张怀楼里的战士斗志昂扬，奋起杀敌，一枪命中骑马的敌连长，又打死打伤多名敌人。激战多时，战士们狠狠地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

留守的战士和张帝荣的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稍作休整期间，张帝荣的母亲毫不惊慌，而是忙来忙去，又是给战士们烧开水，又是给战士们准备吃的。

在刚才的战斗中，张帝荣英勇异常，拼命打击。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闲着，他打开窗门查看敌情，忽然大声叫道：“有情况！”

他发现顽敌在张怀楼背后的大山中架起了重机枪，正企图对张怀楼进行火力压制。他立即将这一情况告诉大家。正在这时，敌人开火了。火力异常猛烈！

突然，张帝荣摇摆后退两步，“扑”的一声仰倒在地上。这声音震撼了守楼人员的内心——有一颗子弹射中了张帝荣。

张帝荣的母亲和刘宝霞马上扶起张帝荣，立即进行紧急包扎。其他战士立即重新战斗，英勇抵抗。

张帝荣尽管身负重伤，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没有哼叫一声。

枪声不断，越来越紧，张怀楼的楼墙、铁窗、铁门被打得弹痕累累，百孔千疮。战斗一直打到黄昏，守楼战士的弹药基本耗尽，只剩下三颗手榴弹。由于墙体坚固和厚重的铁门，顽军消耗了大量弹药。入夜后，由于久攻不破，顽军狗急跳墙，发动火攻。他们抢拆村民家具、门窗等木料，堆放在张怀楼外墙，淋上煤油，点着了火，妄图将战士烧死在楼内。

不一会儿，熊熊烈火把铁门烧得通红，战士们用水淋冷却，水用完了，就用粪水冷却。然而，杯水车薪，滚滚浓烟呛得战士们不停咳嗽，几乎透不过气来。

时入午夜，顽军抢来的木柴烧完了，外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只好暂时停止了进攻。

张志德副队长和大家都清楚，子弹耗光，肯定抵挡不住敌人的下一波进攻，于是决定安排守楼战士趁夜色赶快撤退。由于关闭的铁门依然炽热灼人，于是大家把夹被拧为绳索，拿着绳索爬上北面楼顶准备撤退。

张志德副队长命令说：“伤员先下。女人接着下去。”

张帝荣说：“不，你们先下，我来掩护。”

他这时考虑的是自己身负重伤，撤退必然成为负累，为了保证其他人轻装上阵，快速而隐蔽地脱离敌人的包围圈，他决心留下来对敌。

张志德副队长说：“帝荣，你别说了，我们是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位战士的。”

这时，战士们咬着牙，个个肃然点头。但是，张帝荣就是不愿走，而且态度非常坚决地说：“你们不要说了，我们容易被敌人发觉，迟一秒就多一分危险。你们快走吧！”

此时，张帝荣的母亲见张志德副队长和战友还在犹豫，劝解张志德说：“这样吧，请你们先下去，然后再在下面接应我们。这里由我来说服帝荣，你们听我的，不要耽误时间了，他是我的儿子，只有我才能说服得了他。”

张志德想了想，只好答应他们。于是，他带领战士顺着绳索下了楼，准备接应张帝荣和他的母亲。

就在这个时候，张帝荣的母亲在楼顶发现有顽军在巡逻，一步一步向张怀楼迫近。她悄声向楼下叫道：“有敌人，你们快走。”

张志德听了，命令大家准备迎敌。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上面突然扔下了那根绳头。原来是在情急之下，张帝荣的母亲毅然把绳头剪断了。

绳子一断，一切已成定局，张志德只好带着战士趁敌不备，突围而出。身负重伤的张帝荣留在楼内，掩护张志德和战友们突围，张帝荣的母亲也留下来照顾张帝荣。

夜色凝重，战士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张怀楼。

第二天清晨，莫名出现了“火烧云”现象，天边火红火红的，一片片，一道道，把张怀楼染成了橘红色。

这个时候，顽军再次对张怀楼发起猛烈攻击。一阵扫射，不见有任何反击便开始搜查，他们气急败坏地搬来长梯，爬入楼内。从顶层至楼下逐层搜查，结果在第二层发现身负重伤的张帝荣母子两人。两人眼睁睁地盯着敌人，同仇敌忾，面无惧色。

顽军把他们拉出大门口，带到云清楼外面。

此时乌云密布，天空一片阴沉。

敌人说：“快告诉我们，你们的人到哪里去了？在哪里躲藏？”

张帝荣摇头说：“不知道！”

顽军实施严刑拷打，逼问抗日战士的下落，但是张帝荣始终守口如瓶。

顽军见张帝荣宁死不屈，于是又对他的母亲说：“快说出部队的下落。”

张帝荣的母亲像他儿子一样坚强，她摇头说：“不知道！”

敌人说：“你不说出来，我们把你的儿子烧死！”

张帝荣视死如归，他接过话说：“烧吧，我是一名战士，怕死我就不当兵了。”

顽军仍然吓唬张帝荣的母亲说：“快说，不然的话，我们就让你看着儿子被活活烧死！”

张帝荣安慰母亲说：“妈，你不用怕，也不要担心我的生死。日寇快要完蛋了，顽军嚣张的日子不长了，他们都会不得好死，让他们早日见鬼去吧！”

敌人恼羞成怒，立即吩咐拿来干柴，在云清楼前堆成一堆，又抓来当地没有转移的一些群众。张帝荣的母亲走上前去，拥抱儿子，哭成泪人。顽军推开她，点燃了干柴，一步一步地把捆绑着的张帝荣堆向火海。张帝荣在烈火的煎熬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仍然呼喊口号。

张帝荣被活活烧死了，牺牲时年仅33岁。看着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的张帝荣，张帝荣的母亲伤痛欲绝，一下子昏死过去。在场群众个个心如刀绞，暗中痛骂敌人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张帝荣的母亲醒来后，她早已被敌人关押起来，继而又是折磨拷问。然而，这位伟大的母亲坚强不屈，不透露半点消息。顽军从她身上一无所获，只好无奈地放了她。

云乡战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守楼战士抗击顽敌的英勇事迹广为传颂，一直激励着广大人民群众。现在，张怀楼和云清楼已经成为当地重要的红色遗址，2018年还入选为广东省首批红色革命遗址重点建设示范点。张帝荣和他的母亲面对敌人临危不惧的动人故事近期被挖掘出来后，感动了无数人。2021年，江门电视台将《生死时刻两母子》改编成情景剧，在南国书香节江门分会场表演时，在场观众都深受感染，流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