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武舞的发展及对当代中国舞蹈创作的影响
2021-04-08韩锦
韩锦
(山东现代舞团,山东 济南250000)
一、武舞的历史演进概述
“频繁的战争生活,造就了习武、模拟战争、庆祝胜利等反映战争生活的舞蹈,我们称为‘武舞’”,而广义上的武舞,则更加强调其强健、劲骨、刚烈的风格特点。在精神和物质都极度匮乏的原始时期,人类的生产、繁衍等均受到威胁,来自恶劣天气的威胁,来自不同部落间的威胁,来自猛兽的威胁,这些不可控的因素使得手足无措的原始人类除了寄托于天地神灵之外,不可避免地选择野蛮的方式来维持生存,战争就是这种最野蛮的手段之一。频繁的战争造就了氏族部落间的吞并与割裂,暴力和武功成为氏族部落乃至早期宗法制这一整个历史时期的荣耀与骄傲,其渗透在歌颂历代首领的原始舞蹈之中,这种通过挥舞手持的干戚和身体动作来宣扬武威的方式,寓示着舞与武在早期文化形态中的相似性与同源性。
西周时期“制礼作乐”,《六代舞》和《六小舞》承担着政治意义和教化作用。其中《大濩》、《大武》均被划分为武舞。以歌颂武王伐纣取得胜利为内容的武舞《大武》,被孔子评价“尽美而未尽善也”,可见武舞中争斗场面的激烈和残酷。《大武》在历史上极具影响力,除了它“武以象功”的实用意义之外,还有其具有艺术性的编创方式。它具有严谨的队形变化和动作范式,并且具备清晰的叙事结构以将战争场面再现,这在舞蹈创作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表明武舞已经从民间进入庙堂和宫廷,不仅承担着教化民众的政治服务功能,同时也反馈着当时的民众精神意志,成为古代重要的艺术形式之一。
武舞在春秋时期和汉代的逐步成熟,结合了武术等其他艺术形式。《吴越春秋》记载:“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猛虎。”体现了武舞和武术的结合,其“术”的成分展示了它的实用意义,结合“舞”所带来的优美姿态和审美意义,演进成为集实用性和观赏性于一体的艺术表现形式。
唐代“武举制”的诞生助推了武舞的兴盛繁荣期,这种以考试的办法选举武艺人才,不仅提高了唐代的武术水平,且为武舞的发展提供了更丰厚的养料。剑舞艺人公孙大娘以善舞“剑舞”而著名,动作豪放矫健,节奏明快。直至元杂剧和戏曲的发展,武舞则作为其中附庸的表演部分而走向曲折发展的道路,京剧的艺术程式“唱、念、做、打”中“打”这一部分寓示武术在戏曲中,找寻到新的生命力而继续发展下去。
新中国成立之际,中国的文化艺术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舞蹈学者们纷纷创建舞蹈身体训练体系,其中古典舞身法训练中,就融合了武术的动作元素,“武”与“舞”仍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两者在相互融合中并行发展,并在时间的发酵下衍生出更多的发展形态。
纵观历史的长河,武舞自劳动起源之后,就伴随着人类的生产发展,从最原始的“武”技,经过不断杂糅舞蹈等其他艺术形式之美,逐渐上升到“技艺结合”的高度,找到武舞不断获得生息的根源所在,也一定可以为中国舞蹈创作的发展带来新的活力。
二、武舞在现实创作中的价值探讨
(一)“武”的动作形态
历史时间的消磨和古代舞蹈记录手段的落后,致使武舞的形态展示在世人面前时已变得残缺不全,我们仅能依靠史料记载、画像砖、岩画等作为参考依据。武舞中“武”的动作形态多是矫健豪放、刚烈有劲的,这些动作形态对于当代舞蹈创作中的动作语汇的丰富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但并不是盲目地生搬硬套,应当避实扬虚、得其意而忘其形,攻“武”的动作形态这一块璞玉,为舞蹈创作的审美需求而服务。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明江流域两岸的悬崖峭壁上,绘有大量赭红色平涂剪影式人物,这些动态感极强的人物,成为舞蹈作品《花山战鼓》的舞蹈形象蓝本,并结合壮族的历史文献资料进行加工创作,作品所呈现出来的神秘古朴的审美特征,是来自花山岩画原始动作形态的启迪。
透过“武舞”的历史发展情况可知,“舞”与“武”在原始社会起,就相互伴随交织在一起同行发展的,武舞触发了武术动作美感的产生,武舞不仅具备武术的进击、健身的特点,同时也表现出其充满动作美、意境美的艺术特征。回族群众自古以来就有尚武的习俗,这深受伊斯兰教崇敬的领袖穆罕默德勇武并精于剑术的特点,武术是回族人民生产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回族地区的武术又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我们看到的踏脚舞、汤瓶舞等,都与回族的武术有着某种渊源。踏脚、汤瓶气功均是回族武术技术性的表征,在经过创作者的舞台化的提炼与处理,最终这些“武”的动作形态促成了别具韵味的舞台形象。
(二)“术”的动作逻辑
无论是原始时期的氏族争战,亦或是“象功”意义的武舞,再或者藏匿在百戏、戏曲中和合发展的武舞,都不可摆脱其“武术”这一本体的特征,进击、强身这一功能特点,因此在其动作组织的序列上,也极具考究。观察任何一种武术,都具备严谨、流畅、缜密的动作特征,武舞也承袭了这种特征。从搏击到审美的功能转换,从动作程式到舞台化语言的蜕变,需要创作者对舞蹈动作素材进行逻辑重组,以舞蹈创作的主旨为源点,以舞蹈形象的塑造为依托,注重舞蹈语言的组织序列,从而使舞蹈作品的外在形式与内在表现相统一,达到“文质相济”的效果。武术经常注重的发力顺达、协调完整、节奏鲜明的动作特点,也需在舞蹈动作语汇的创造中有所思考。在武术的技法中,分为招式和功法,所谓“拳有套、套有招、招有名”,不仅对身体结构有着清晰地认知,同时在使用招数时,还要迅速对空间位置有所把握,同时相配合的还有气息,同舞蹈语言的创作一样,需要树立人体的结构意识和对空间的结构意识。在“术”中,对力的研究更为详尽,稳定与不稳定,平衡与失衡,对称与差异等等,均在动作结构中有所体现。不同的招式各有其名,借名称表达招式的意象,如“白鹤亮翅”等,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审美范式“形——骨——神”的重要表征,其美感不仅体现在外在形态和身体结构上,同时还要与自己的心意状态相融合,这形神相融、灵肉不离的动作技术,为舞蹈语言的创作打开新的思路。
(三)“舞”与“武”的融合在广场舞中的实用价值
近年来随着人们对健康和精神需求的关注,广场舞迅速风靡中国各个地区,成为一种被广大人民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广场舞不仅能满足广大群众强身健体、丰富精神生活的需要,更是推动城乡精神文明建设,普及文化艺术知识的重要途径,因此广受各界关注。武舞兼有技术性、实用性、艺术性于一体,对于丰富广场舞内容颇具借鉴意义。武舞是我国自古以来特征鲜明并具有较高研究价值的舞蹈艺术形式,在广场舞这一广泛普及的领域里,充分挖掘运用不同地域特征的武舞动态规律,可以为地域性舞蹈的发展提出新的视角,尤其在“文化自觉”越来越成为当代人亟需的思考与启迪下,对地域性、民族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挖掘显得空前重要。回族“踏脚”来源于回族的武术,是集娱乐、舞蹈、竞技和健身于一体的艺术形式,后经过舞蹈工作者的加工和演变,创作出“踏脚舞”这一舞蹈形式,它的动作程式并不复杂,很容易被广场舞的爱好者所接受,在保护地域性文化遗产的同时,满足了人们对于广场舞健身、娱乐的功能性需求,并潜移默化地将“自强不息”的精神气节融入民众心中,这不仅是广场舞种类的拓宽,更是舞蹈届值得关注的现象。
(四)“艺技相生”的剧场化呈现
“武”与“舞”的和合共生,构筑了艺术性和技术性交织于一体的艺术表现方式,在对武舞的品藻中,形成了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审美把握方式,这种方式也扩衍到其他审美领域。剧场艺术也称舞台艺术,它涵盖了表演艺术、舞台美术、舞台音乐等,随着舞蹈创作的欣欣向荣,国内很多现当代舞蹈团也都从事着舞蹈剧场的创作。在辛丑年除夕夜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武术节目可谓一大亮点,招徕观众的阵阵喝彩,在数字化多媒体舞台美术、舞台音乐的映衬下,武术淡化了其技术意识,转而强化了审美意识,武术对身体结构的强调使审美对象更富于生命意味,致使武术表演节目别具一格,这是武术、舞蹈、雕塑等以身体为材料的艺术形式的重要审美方式。在剧场艺术创作中,涉及搏击、争斗等激烈场面时,可借鉴武舞的动作程式并进行形象化的处理,助推舞蹈动作技术性的超越和武术艺术性的提升,两者相互成就,共建兼艺术性与技术性相结合,身体结构与生命意味和合共生的艺术表现形式。武舞对身体结构气韵生动、身心合一、形神兼备的审美把握方式,对于剧场艺术创作具有不可估量的借鉴价值。不仅是对身体本体艺术呈现的把控,还涵盖了舞台美术、舞台音乐等,都应当体现生命意味,实现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
三、结语
人类的劳动生活孕育了舞蹈和武术,两者在相互促生的和动力下协同发展,将艺术性和技术性相协调统一,并能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前进,对于舞蹈艺术创作而言是宝贵的文化财富。武舞这一概念虽然在当代舞蹈习惯性语境中逐渐被淡化,然而其艺术形式特征却在当代舞蹈艺术的发展之途上生生不息。厘清武舞的发展脉络,有助于窥探武舞在当代可持续性发展的潜能,并且为当下舞蹈创作寻觅有价值和效力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