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景琛与福州泉山

赖晨

施景琛（1870-1954），字涵宇，晚号泉山老人，近代文化名人，福州乡绅。福建省长乐县人，福州府1897年附贡生（由秀才通过报捐方式取得贡生资格者称附贡），后迁居福州城泉山之麓贡院里（今福州鼓楼区冶山路与中山路一带，福建省商业厅所在地）。1912年，施景琛参加同盟会，先后担任过福建工业专门学校校长（校址在吉祥山）、省参议会议员、省农会会长、市政局委员长等职。1916年，他应黎元洪的聘请，入北京任国务院秘书、参议等职。1928年南北统一后，回乡从事地方事业。1949年赴台，1954年6月5日，病逝于台北市新竹糖厂，享年85岁。

施景琛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学养深厚。父亲施桐卿，清朝举人（亚魁），著有《思諐室诗集》传世。长兄施景徽，能诗词，四弟施景崧，曾留学日本，解放前在上海市教育局任职，1947年赴台。姐施毓敏多才多艺，嫁给海军前辈叶伯鋆为妻，著有长篇小说《蜃楼人影》《浣花轩诗集》等传世。

施景琛对福州贡献很多，他“手创泉山幼儿园、女子职业学校、男女两等小学校、苍霞中学校、高等工业学校，投身教育，倏忽十年”；著有《福州文物实纪》《闽都古迹设计》《鲲瀛日记》《京华残梦录》《劝蚕说》等书；编辑出版了106卷的《闽侯县志》……他修复、保护泉山名胜的贡献尤其突出。

福州城北有一名胜叫做泉山（冶山、将军山），位于屏山之南麓，属冶山山脉。战国时期，冶山是冶铁之处。泉山东北面的冶池，相传是战国时期欧冶子铸剑的地方。在1928年之前，人们称泉山为将军山。因为泉山原为唐末陈岩将军建牙（衙）之所，福州人因他抵抗流寇有功于民，建有将军庙于泉山，以祭祀陈岩将军。以前每年春秋两祭，久而不替，福州人又建有天后宫（妈祖庙），以祭祀莆田湄洲岛孝女林默。泉山地方虽小，而岩石嶙峋，流水涟漪，一丘一壑，足以游目骋怀。

泉山原本非常荒芜，山中满目荆棘，草高没膝。1928年，施景琛向闽侯县政府建议，组织成立“闽侯县古迹古物保管委员会”，泉山面貌从此发生巨变。经过集资修葺，惨淡经营，使亭台楼观焕然一新。其时，施景琛把将军庙改为“陈岩将军洞”，只保存陈岩将军塑像，所有神像一律毁除净层。同时，将天后宫内神像一律毁弃，只留妈祖雕像。之后，妈祖像也撤除，并将两个庙充作陈列古物之用，以供游客赏玩。从此之后，人们呼泉山，不呼将军山了。

除了修建两祠外，施景琛还新建了“东山楼”“泉山楼”“啸庐”。之后，他还建有“仁寿堂”，系为纪念萨镇冰先生而建。他将岩石的转折曲折，仿武夷山胜景，也分为“九曲”，每一曲都有摩崖刻石。岩顶为“玩琴台”，台的周围石刻颇多。靠东面有“筋竹岩”“藏娇坞”“雉梁”“桃李坞”。靠南面有“唐毬场故址”“无诸故城”“云根”“小嶙峋”。在玩琴台周围有“枇杷川”“九曲池”“流觞亭”“武陵源”“观海亭”“幽翠”“椒磐石”“望京山”“唐陈岩将军建牙处”“独秀峰”“王坛岗”“芳茗源”“红蕉坪”“山阴亭”“乾岗岭”“藏春洞”“筼筜坳”等。

上述“九曲池”，虽天旱而水不干涸。民国时，“曲水流觞”处最为有名。其水从“九曲池”靠石壁处罅隙流出。每年的农历三月三上巳节，很多文人雅士来此饮酒游戏，饮酒时，一人把一个空酒杯放在“曲水流觞”水池中（水池的弯曲流径，形似“寿”字），空杯在曲水中盘旋而下，另一人紧接着也放下一个酒杯在水池的流出口，也任期自流。等浮到水曲处，两杯经常相碰撞，砉然有声。以此作为一种游戏，颇耐人寻味。此游戏，也成为泉山一胜。在岩石旁，有“过冬梨”树一株，约有百年树龄。此树可做药材，能治背疽。在20世纪30年代前后，每年到重阳节，市民常到泉山登高并放风筝为戏。 1932年，在泉山左侧建成了过街桥楼，以通剑池（冶池），使泉山面积突增几倍，仿佛成了一个小型公园了。

“啸庐”在1929年，由施景琛建于泉山右侧，在“三曲”附近。施景琛兴建啸庐的材料，是利用拆掉将军庙戏台的材料充当的。该庐室内不用天花板，室顶似戏台顶上的“无梁建筑”（民间叫做“迭盏”）。啸庐虽占地不多，而窗棂四敞，眼界独宽，常为诗会之所。施景琛一度聘请光绪癸卯科（1903）进士马天翮在此讲学。“啸庐”的字是隶书，是当时福州著名书法家、长乐人黄葆钺（字蔼农，商务印书馆编撰）所书，笔力雄浑而工整，这是因为得力于孔庙礼器碑。之所以定名为啸庐，并非为了恢复旧观，乃是施景琛所拟定，取“啸傲烟霞”之意。

“桐厅”在将军庙旧址之内。施景琛以“桐”命名其厅，自有其用意所在。施景琛的父亲叫施桐卿，显然是为了纪念其父亲而名的。桐厅门前有联句：四序有花长乐郡；一冬无雪晋江城。（施桐卿是长乐人，其母是闽南晋江人）。在桐厅之侧，有几株梧桐树。桐花盛开时，有小鸟名“桐花凤”的，常飞来泉山，栖于桐厅之侧的梧桐树上。此鸟见人不躲避。周亮工在《闽小记》中有如此记载：“有鸟大如指，五色毕具，有冠似凤，食桐花，谓之‘桐花凤……二月桐花始开，是鸟翱翔其间，丹碧成纹，铁嘴长尾，仰露以饮，至花落辄去。……遍体碧绿，楚楚怜人。腹背之毳，则杂五色，膝皆赤。肖鹦鹉，但小仅如雀尾，轻而长，不似鹦鹉之垂直耳。”由于泉山发现了“桐花凤”小鸟，于是施景琛召集诗友大咏其“桐花凤”，颇见一时之盛。

藏春坞在泉山内。五代十国时，是王延钧宴游之所。藏春就是“暗藏春色”。王延钧袭其兄余荫，席丰履厚，饱暖思淫欲。建房泉山内，画槛雕栏，纷红骇绿，极尽豪华。既逞口腹之欲，又纵身心之欲，与王后金凤时幸其处，极尽荒淫之能事。他与开闽王王审知的“宁为开门节度使，不作闭门天子”相比，不啻天壤之别！曾几何时，绚烂终归于平淡，既烟消云散，铜驻委于荆棘，昔日风流安在？

泉山堂原名“采兰堂”，泉山堂一副对联是纪晓岚所书。这副楹联是由学使衙署迁来泉山的，这是为何？清乾隆年间（1763），纪晓岚在福建省任过学台（提督学政）。当时他的公馆就在学院内。某年，其门生伊秉绶等共330人，每人送了一块假山石给老师祝寿，意取“寿同金石”。一时间，丛石如林，可与苏州狮子林媲美了。于是由伊秉绶发起盖了一个亭子，名为“三百三十士亭”。亭之侧，有一楼，名“笔捧楼”。楼落成时，金碧辉煌，不落俗套，窗棂四敞，轮奂聿新。凭栏远眺，眼界独宽。纪晓岚亲书一联，句云：地迥不遮双眼阔；窗虚只许万峰窥。字迹雄浑苍劲，端正庄严，瞻仰者叹为观止。此联历时几百年，仍然完好如初。一直到民国初年，被施景琛老人发现，遂将此联移到泉山的泉山堂悬挂。由于该联的吸引力颇强，从而招来许多名流来泉山鉴赏吟咏。可见人以物传、物以人存的微妙。

还有“东山楼”女诗龛。福州有两个诗龛，一为男诗龛（在福州西湖宛在堂内，明朝建立，乾隆年间为黄任——即十砚老人重修），一为女诗龛。女诗龛在泉山的东山楼内，龛内祭祀明朝女诗人张红桥等，和清朝沈瑜庆之女、林旭妻子沈鹊应（字孟雅）、薛绍徽等十余人。创始人是邱韵芳女士。邱韵芳（林芳），邱为夫姓，是清道光二年（1822）进士、藏书家林振棨（1792-1874）的女儿、邱醒旦的母亲。在清末民初，邱韵芳算是清末以来硕果仅存的女诗人了，许多女诗人已经逝世。1914年，邱韵芳在泉山女子中学任语文教员。校长施景崧是施景琛的弟弟，所以施景琛与邱韵芳经常接触。于是，邱韵芳被聘为女诗龛的主持人，总揽其事。邱女士虽名为创始人，而具体筹备，实际上仍由施景琛老人竭力奔走经营。

早在民初，施景琛邀集福州工业学堂、泉山学堂、福建新闻社诸同仁组织泉山俱乐部，部员达48人，在泉山增辟群亭、桐厅、啸庐诸胜景。1933年至1934年秋，施景琛花一年时间重树泉山俱乐部旗帜，联合东冶保存古迹发起人、闽侯县名胜古迹古物保存会职员、福州历史博物馆筹备人员及自愿捐资整理泉山的各界人士等多人为泉山俱乐部部员，并于1935年1月发表“提倡高尚娱乐，养成优美精神，不涉政治漩涡，自行集资经营，以文化为范围，以道德为绳墨……”的泉山俱乐部宣言，广为散发。

1935年1月，在施景琛向南京国民政府呈请饬令福建省政府依法保护泉山古迹后，乃得层层令达闽侯县政府贴出“禁止任何機关占借泉山……”的通告。

1939年2月19日，省粮食管理局却以暂借泉山两楼办公为名迁入占用，并逐步扩占多处厅堂。施景琛乃据迭次保护古迹的条例、命令，再次具呈要求粮食局迁出。不久，粮食局迁南平。

施景琛还撰写了大量关于泉山的历史学著作。如《泉山古物编》《泉山全集》《泉山沿革纪略》，今人研究福州地方史，必须参考这些著作。现福建师大图书馆藏有施景琛生平编著的《泉山古物篇》（3卷）、《泉山全集》（12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