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志，我们还要去翻越夹金山

谭楷，《科幻世界》前总编，现中英文版《看熊猫》执行主编。著有诗集《星河雪原》、报告文学集《孤独的跟踪人》《让兰辉告诉世界》《枫落华西坝》、小说集《西伯利亚一小站》等。

大约是20世纪70年代初，在诗人雁翼推动下，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诗集《红岩村颂》。四川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了配乐朗诵的诗集中的一些篇章。第一次听《号外声声》就感觉不错，作者徐国志的名字驾着麻酥酥的电波，把我“电”了一下。

1974年夏季，在四川大学召开了“四川省工农兵业余作者座谈会”，初识来自重庆的徐国志。他略显清瘦的脸上有一双机灵的眼睛，握手很有力。据说是党员、车间主任，所以就委以重任，让他管理爱“胡说八道、激情乱溅”的诗歌组。他说话带着坚贞不渝的自贡口音，语速快如机关枪扫射。

那时，我在永川山沟里一个研究所工作，闲来无事，便背诗。胡笳、刘滨、徐国志、任正平的诗，好读易背。后来每次开作代会，如见到国志，不由自主就喷薄出诗来：“号外声声，声声号外！”

记忆最容易发生肠粘连，特别是那些欢聚的日子，与重庆的诗友在一起，不知喝过多少箱酒，烫过多少回火锅，笑得肆无忌惮，说得口若悬河——全记不清楚了。

三、四十年就这样糊里糊涂混过去了。

2010年春节，王长富突然来电说：“国志得了肝癌，已经做了手术了。”这一棒把成都的诗友全打闷了。

闷一阵后，又清醒了，俺们总得见见国志嘛！

我组织过各种活动。比如，供职《科幻世界》时，把3名俄罗斯宇航员和2名美国宇航员请到中国来参加科幻大會，与数万中国青少年狂欢。但最让我满意的是，邀约一帮诗友们，陪同国志夫妇秋游夹金山，时间是2010年10月28日至30日，国志手术大半年之后。

10月28日，徐国志夫妇和王长富夫妇驾到。我代表四川省大熊猫生态文化研究会表示欢迎。在魏明伦写赋的“灶王”吃了一顿，当夜直奔雅安宝兴县夹金山林场宾馆。

晚间，无非是饮酒，跳锅庄。时时看天，高原的夜空，星子大且亮，似伸手可摘，我则叮嘱天公，千万别变脸。

令众友欣喜的是，国志面色尚好，细皮嫩肉。大家都笑他是“勾了芡粉”，并暗祝国志闯过鬼门关，创造奇迹，突破5年、10年，再现“号外声声，声声号外”……

10月29日上午，宝兴县和林业局出于对诗人和作家的尊重，开了一个小型座谈会，纵谈生态文化。下午，我们的车队直上夹金山。众所周知，夹金山，是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翻越的第一座雪山，很有象征意义。

我给引导车打了招呼，完全以国志的状况定路程，稍有不适，立即打道回府。

盘山路回环如红绸舞，从海拔1800米处舞到2500米，从青翠走向墨绿。越往高处走，色彩越是斑斓。过了3000米，一树树黄叶闪烁如金箔，哗啦啦一大片，亮得耀眼;红叶东一团西一团，在处处点火，试图烧它个漫山红遍;依仗凛冽山风，银霜凝结树梢，透出冷峻肃杀之美。

由于一团团雾气已沿山脊漫过来，我们只好原路返回。

那天，我们一直上到了3200米！

雪山在望。

返回，路过碧绿的跷碛湖，参观了蜂桶寨大熊猫保护区博物馆，170年前修建的邓池沟大教堂，入住宝兴卫佳宾馆。

当夜，酒足饭饱后，在卡拉OK厅唱歌跳舞。

刘滨、王长富的舞姿很潇洒，新泉的歌声带磁性，靳晓静、萧融、卓慧，还有夫人们，尽量用欢声笑语营造一种气氛。

国志独自一人偏坐一边。他唱的，是腾格尔那些深情的歌。

大家心照不宣，都意识到，这也许是他告别我们的绝唱。国志唱罢，掌声雷动。我看众兄弟姐妹，眼中似有泪光。

10月30日，我们分手于碧峰峡。

都在小心翼翼地谴词造句。对国志，过分的关爱，过分的提醒，说出来都会对他构成伤害。最后挥手，大家说：这一回，走了一大半。下一回，国志，我们还要去翻越夹金山！

2014年春末，国志乘鹤西去。我想，我和身边的“狐朋狗友”迟早要与国志会合。

那时候，夹金山大雪狂飘，是我们在山顶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