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组诗)
2021-04-01杨钊
杨钊
乡 野
蝇群让你感到不适,
它们围着稻草人飞舞。
飞舞间,你同时忘了田野里
两位睿智的收获者。
一位坐在用树桩做的圆桌旁,
他提携自若,牲畜们安静地吃草,
不时竖耳聆听。另一位刚卸去戎装,
依稀可见朱墙大院,镌刻完美主义的苔痕。
你走向他们说话就对了。
秋蛩无踪,灌渠里微澜吹涌。
而蝇虻像阳光下谙熟的风暴,
它们刮过你的手臂、草帽和镰刃。
当那季节如巨人般,重新收纳紧衣氅,
有盐碱漫过,渍透体内。
你起身离去——
在一阵轻狎的氛围中求得自省。
两种角色
当决定开始迁徙的那会儿,
她哭红了双眼——
我们至少有一人在中午看见,
并在厂房开工后,
告知给其他更多的人。
她的不情愿几乎将我们引向,
昏睡之境,忍受着两股间的潮意,
渐次走向那车床。
一场感冒刚刚流行过,
在这城市的假期。
电扇耷拉在轩梁中间,
白炽灯明暗不居。
她过来只坐了片刻,
摆弄平日里的文件、票据,
寻找她的喊声径穿过走廊。
容不得有所辩解、挑选,
我们看到她将无助写进了日记。
我们等着一男一女敲响屋门,
单位挂在那脖子上,
像极了稀松曳地的锈痕。
或 許
鸟是我们的先祖,你看
为什么高高一跃中,手臂
情不自禁挥舞张开。
也是眼睛鼻子和嘴喙,
也是两条直立的腿,
这让哲学家甚至心生幻觉。
浑身的美羽褪尽了,
残留一些细小的绒毛。
在鸟的身上所拥有的,
在我们躯体依稀可见印迹。
然后亿兆斯年过去了,
我们彻底留驻大地。
血性里,从未忘却飞在天空。
花 须
暗红的底色,当你投去第一眼,
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你所看到的。
那是一种很少见的
长得像芍药的浮花,
用一朵占满了整个水面,
在夏天,它的呼吸就像
一份长篇纪实报告
审慎的节奏。
为通常的动词及形容词留神。
停歇不过须臾,
你随那隐身的主语、可疑的人称,
都迅即沉入全然没我的异地他乡。
根脉四周,遍是银簪状的茸角和枝柯。
拾荒伴侣
没人注意他们直躺在地上的午睡,
就像:没人注意他们中午那会儿吃得好不好。
没有餐桌,没有下饭的菜,
甚至没有饭,只有干馕就水,
或者馒头和烙饼也很不错了。
相应地,他们也没去留意
过路行人的瞩目或关心。
他们坦然地嚼着馕,
满足地一点点喝下塑料茶杯的水。
在他们眼前路过的行人,
跟穿过空气没什么两样。
他们吃着喝着,眼睑下垂,
像沉浸在某种愉快的思绪中——
今天他们的收成真心不错,
从纸箱板装得高高的架子车
就可以看出,他们也确实累了。
装载完收获品,系紧那根粗塑胶绳,
他们也该歇歇了,用简单一餐
重新聚积好力气后,他们又要
开始着手完成接下来的活计,每一个劳作的明天。
他们头发苍白、垂垂老矣,
他们的眼神恬淡而平静,仿佛在说:
“感谢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