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丁玲讲扑朔迷离的家族故事

柯云

“丁玲是李自成之后”。乍听这话，令我惊讶不已。

1982年秋的一天，湖南慈利县文化局忽然接到大作家丁玲（本名蒋伟，字冰之，早年肄业于上海大学，1932年入党，曾任左联党团书记，全国作协副主席、文联副主席等职）的一封信，说她将来武陵源寻根问祖，要局里安排人协助她查清一下城门寨的情况。

单位领导见我与丁玲既是同乡同行，又是“慈利通”，于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并征求我的意见，问有困难没有。我说丁玲一生坎坷，为了她寻祖的事，困难再大也认了。于是我当即以私人名义给她作复。丁玲接信后，马上回信说，“不日成行”。

以前，我只知道城门寨是风景区。凡是来世界名胜武陵源旅游的文化人，一般都要去品味一下城门寨的风光和古韵。城门寨早在明代以后就已闻名遐迩，属楚南名胜五雷山四十八寨之一，地处慈利、石门、桃源三县交界处，位于县城东郊，又是以土家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区，为慈利广福桥镇老棚辖地。入寨先走水路，乘舟过湖，约走6华里，再弃舟上岸，徒步登山。这一带地理特别，风光如画，全是奇岩怪石，湖光山色。尤以“搁升岩”“十八罗汉拜观音”诸景奇丽称绝，既有胜境，又有趣闻，许多优美动听的传说，引人神往，而且这些都是有史可查的。

果然，不出一月，丁玲与丈夫陈明在湖南省文联主席康濯的陪同下，来到慈利。丁玲虽进入耄耋之年，但思维依然清晰、敏捷，我们一见如故。她说这次来武陵源主要是了结寻祖一愿。我们站在县文化局的楼台上，她顺着我的手指遥望白云缭绕的五雷山，给我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些扑朔迷離的家族故事。

1644年冬，李自成与高夫人母子及部将李过率领残部退入湖南安福县（今临澧县）的蒋家坪，寻找可托孤之人，凑巧遇上一位姓蒋的大娘，对他恩重如山，他便把孩子托付于她，改姓为蒋，名光业（意在光复大业），并将从皇宫内弄出来的金银财宝就地埋下，绘制了一张“藏宝图”交给大娘，嘱咐大娘待孩子成年后按图取宝，然后拜了三拜，到石门夹山寺出家了。若干年后，蒋大娘收养的孩子已成了文武双全的蒋员外。他为实现父愿，在城内仿皇城建造了一座占地数十亩城池般的庄园（今县政府所在地）。

此时蒋家已进入鼎盛时期，财超万贯。就在蒋员外年纪刚过半百那年，南方发生战乱，波及湖南，他断知财产难保，惊恐万状，四处寻找避难之地，结果选中五雷山中的“搁升岩”旁与“十八罗汉拜观音”之间的一个山寨，该地十分奇特，四面绝壁，仅有两个垭口可以攀登，又处于层峦叠嶂、莽莽林海之中，即使是神仙也难寻找。蒋员外甚喜，决定在此建造城寨。主意已定，大兴土木，为防御起见，其工匠一律到外地雇请，城墙全用石头顺山势垒造，既高且厚，还造了两个坚固的城门，固若金汤，故叫城门寨。城门寨建毕，他又秘密地将财宝转到寨里埋藏下来，将藏宝图常带在身上。蒋家老屋，空空荡荡仅留几个家人和使女把守，主要成员均在城门寨如修道一般闲度春秋。

丁玲还说了一件神秘的趣事。“搁升岩”，据说是个世间少有的危岩上搁巨石，上面有一自生棋盘，常为蒋员外与友人下棋之用。只是上去比较困难，全用手抓攀登。一天，蒋员外照样结伴上去下棋，刚到岩下，突然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下棋人，等他仔细观看时，却只见一片白云裹着人飘然而去。尔后，经常见到这种奇怪现象，他百思不解：这是些什么人呢？晚上一白胡子老头给他托了一梦，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乃仙家之地！蒋员外贪心太重，便在旁边栽了一棵松树作梯子用，以便及时上去与仙人对弈。这棵树长势很快，不到几年，就已成了大树。蒋员外独自一人，攀树枝而上，谁知行至一半，一骨碌从岩上震倒下来，差点断送了性命。待他醒来时，身上携带的藏宝图早已不翼而飞。从此，藏宝图杳如黄鹤。战乱平息后，蒋员外搬迁回原地。从此空留一座城门寨。

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义，威逼三湘，已进入衰败的蒋家遭受了一次浩劫，城门寨自然在劫难逃。据说在这里还挖出几样来自皇宫的珠宝。

丁玲讲的这个故事并非玄虚。她说：她的祖先曾为一本藏宝图闹得天翻地覆。听父辈讲，好多武林高手与江洋大盗为夺他们的藏宝图大战城门寨，可是一无所获。究竟有无此图，至今仍是个悬案。说到这里，她笑了。

这次丁玲有意让我带她上城门寨去看看，可是天公不作美，陡然下起小雨。她望着连绵如丝的秋雨叹道：“看来，秋雨不解寻祖意啊。”我说：“下次我带您去！”她苦笑一下，摇头说：“那只怕是下辈子了。”果被她言中，1986年她与世长辞。没想到，此次寻根竟成永别。不过，丁玲讲的那些故事，后来我通过考察，有些还真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