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百年大变局尤须弘扬黄河精神
2021-04-01刘占锋
刘占锋
习近平同志指出,黄河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黄河文化是一个庞大的文化体系,而黄河精神则是其统帅与魂魄,决定着它的基本特质。黄河精神不需要繁琐的论证,是基于黄河文化长期潜移默化形成的价值判断而表现出来的行为自觉,主要体现在面对重大事件、突发事变所作出的本能反应上。它既是民族性格的反映,又是国家意志的体现。弘扬黄河文化尤需重视黄河精神。
黄河精神是民族文化的魂魄
有什么样的河流,就有什么样的精神。黄河精神正是黄河桀骜不驯的特性所孕育,是人们在长期同黄河水患做斗争中形成的思想意识、精神追求的性格特征和意志体现。
张岱年先生曾经指出中华文化的核心,可以用易经里的八个字来概括,即“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而易经正是黄河文化的核心内容,这八个字是对黄河精神的高度概括。
随着历史的演变,黄河文化由黄河河道文化逐步扩展为流域文化,经与中华民族各个地域文化相融合之后最终又形成以其为根为主干为主体的中华民族文化。而黄河精神则作为一种民族意志、民族性格一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毛澤东率领红军转战陕北东渡黄河时感叹道:“你可以藐视一切,但不能藐视黄河,藐视黄河就是藐视中华民族。”
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就像鸟之两翼、车之双轮,缺一不可。民族文化代表的是国家文明,民族精神则代表着国家意志。二者犹如骨肉,肉可以使人丰满,骨则使人雄健。如果肉多骨少,只会肥大,绝不可能强大,甚至可能引人觊觎、被人瓜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传·桓公十年》引周谚)几次大的外敌入侵,无不与觊觎中华财富有关。
最具典型意义的莫过于宋。北宋时期由于统治者实行了一系列现在仍被赞誉“开明”的方针政策,成为中国历史上政治最开明、经济最发达、文化最繁荣、创新成果最多、人民生活水平最高的一个朝代。宋文化更是达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顶峰。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邓广铭先生说“两宋时期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曾担任亚洲研究协会主席的美国学者罗兹·墨菲称宋朝在许多方面“都是个最令人激动的时代,它统辖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发展、创新和文化繁盛期……宋确实是一个充满自信和创造力的时代。”
在国际政治经济发展史上,它的声名则更加显赫:德国经济史学家贡德·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中说:“宋代中国在重要技术、生产、商业发展方面和总的经济发展方面尤为突出”,“是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中心”,“中国的经济在工业化、商业化、货币化和城市化方面远远超过世界其他地方。”日本学者宫崎市定在《东洋近代史》中说:中国宋代“与欧洲文艺复兴现象比较,应该理解为并行和等值的发展,因而宋代是十足的‘东方的文艺复兴时代”。
然而,正是这个“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在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空前绝后”、中华文化达到顶峰的朝代,刻在历史教科书上最多的字眼是内政腐败堕落,对外割地求和、屈辱退让,一片不堪回首的景象。引人深思的是,将其灭亡的并不是什么世界强国,而是一个尚处于采集渔猎阶段、没有固定的财政收入、人口仅为北宋二十分之一的女真族政权,而且是“以堂堂大邦,中外之兵数十万,曾不能北向发一矢、获一胡,端坐都城,束手就毙!”(宋·洪迈《容斋续笔·靖康时事》)皇帝被掳,王公大臣、后宫嫔妃、公主、宫女等万余人皆成阶下囚。
到了南宋,仍然不脱苟安之奴态。宋代诗人林升一句“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把南宋苟且偷安之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南宋第二位皇帝孝宗赵昚虽然也曾平反岳飞冤案,起用主战派人士,任命张浚为北伐主帅,展开隆兴北伐;宋军也曾于一月之内恢复灵壁、虹县和宿州等地,威慑中原,但后因将帅不和,号令难行,符离集一战被金兵大败。于是,赵昚在主和派汤思退等人的鼓动下,只好罢黜张浚,向金求和。结果,除了割地赔款外,金宋之间的关系由君臣之国进而改为叔侄之国,34岁的宋孝宗赵昚向38岁的金世宗完颜雍称伯父。史称隆兴和议。时隔43年,昏庸无能的宋宁宗赵扩在准备远未充分的情况下,听信佞臣韩侂胄奏请,下诏攻金,再致战败。金与南宋再由“叔侄之国”改称“伯侄之国”。史称“嘉定和议”。这两位“侄皇帝”关键时刻都有一个相似的行为,罢黜或诛杀主战者。
由此可见,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关头,其决定因素与野蛮和文明、先进和落后无关,最要紧的是国家意志。
国家意志决定民族的生死存亡
“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唯有精神上站得住、站得稳,一个民族才能在历史洪流中屹立不倒、挺立潮头。”(习近平《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的讲话》)堕落无不是从精神、意志的颓化开始的。国家层面的精神、意志颓化往往带来亡国灭种之祸。
北宋输得如此之惨,是武备落后吗?非也。北宋的财政收入主要用于军费:“六分之财,兵占其五”(陈襄:《古灵集》卷八《论冗兵劄子》)“供军之资,十居七八”(《宋会要辑稿》)“器甲铠胄,极今古之工巧;武备之盛,前世未有其比”(沈括:《梦溪笔谈》卷三《辩证一》)。就军事力量而言,当时金朝的军队总数不足20万,可投入攻宋战争的兵力仅12万,(王曾瑜:《金朝军制》)兵临开封城下者“大约不过八万人”。(《宋史》卷三七五《邓肃传》)而宋朝的军队总数则在百万左右,虽然缺编问题严重,但可投入抗金战争的兵力,仍数倍于金军。
是经济文化方面的问题吗?更说不上。北宋是世界上实力最强大的国家、拥有最辉煌的文化。真正的要害是赵宋王朝因害怕他人重演“陈桥兵变”,置“忘战必危”古训而不顾,以“杯酒释兵权”。宋代自太祖、太宗起,崇文抑武就立为祖宗家法。宋朝君主公然承认“三教之设,其旨一也”,明确号召“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这些治国理念销蚀掉的正是一个国家最为宝贵的灵魂——“民族精神”。
宋朝日益严重的内外危机导致了士大夫们强烈的忧国忧民意识。范仲淹提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张载倡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无不来自对国家现状的深深担忧。太学生领袖陈东不畏牺牲,领导爱国军民的请愿运动,更是这种忧患意识的集中体现。南宋政权最终灭亡的崖山之战,近20万南宋军民或战死、或投海,壮烈殉国。据《宋史》记载,7日之后,海上浮尸近10万具。以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为代表的南宋军民之忠义与壮烈足以惊天撼地!然而,他们代表不了只有统治者才能代表的国家意志。所以,到了南宋甚至又出现了两个为了苟安甘当“侄皇帝”的更大耻辱。
国家意志是由国家的执政者代表的。面对错综复杂、事关民族、国家生死存亡的重大选择时,国家意志主要体现在执政者的精神品格与意志力。一旦统治者“气”短了,没有了脊梁骨,甚至成了“剔骨肉”,在群狼环伺的大环境里,就不可能避免山河破碎、豆分瓜剖的悲剧。
丧权辱国者绝不仅仅是一个宋朝,从汉以来,那么多的“和亲”“割地”,有多少不是“软骨头”所致?后唐节度使石敬瑭为了圆皇帝梦,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以求支持,甚至跪拜比自己小10岁的契丹皇帝为父,开了一国之尊甘当异族君主“儿皇帝”的先河!到了清代,面对西方列强的入侵,慈禧先是下诏应战,战败后又下发诏书:“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并把责任完全推到义和团身上,“念友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比两位“侄皇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国家意志并不简单地表现在“临门一脚”上,而是一个涉及治国理念、政治意志的系统工程。如政治是否清明、经济是否强大、文化是否刚健、民心是否凝聚、武备是否充分,等等。自身强可以打消外敌的贪欲,而少骨多肉畸形发展则极易引人垂涎,招致外敌入侵。在这样的基础上,即使抗击外辱,也往往是刚愎自用式的血气之勇,不可能具有血战到底的意志。一旦失败,更易奴颜婢膝。上述南宋“二帝”、清代慈禧无不是仰人鼻息,对主战派先用后诛大开杀戒。
大敌当前,执政者没了脊梁骨,民众自然就成了一盘散沙,势必一触即溃,一泻千里。1900年,八国联军区区18811人,京畿一带清军十五六万,居然能够10天之内从天津攻入北京。一个庚子条款,便赔偿13个帝国主义国家4.5亿两白银。抗日战争期间9.18事变,20万东北军面对1.09万日本关东军,三天丢掉沈阳、一周丢掉辽宁,两个多月丢掉东三省;区区几十个日军便可以驱赶着上千伪军在中国土地上烧杀抢掠……
这些屈辱史,尽管原因很多,执政者缺乏国家意志当是一个重要原因。
黄河精神最高境界是国家意志与民族利益高度统一
面对群狼环伺的外部大环境,尤需强化国家意志。国家意志与民族利益高度统一,既是国家意志最深厚的民意基础,也是黄河精神的最高境界。
国家意志能不能成为全民意志,首先是民心问题。《孟子·离娄上》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孟子在这里说的是统治阶级的收买人心之术,也是古代政治清明的理想状态。但由于代表国家意志的剥削阶级与广大民众根本利益的背离,不可能实现国家意志与全民意志的真正统一。历代之间只有程度之差而无本质之别。
人类社会历经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几个发展阶段之后,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才使黄河精神真正达到其最高境界——国家意志与全民族根本利益的高度统一。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创建、保卫、发展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伟大实践。其核心就是让全国各族人民深刻认识个体利益与全民族根本利益的一致性,由“一盘散沙”转变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大家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伟大民族。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就讲了“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民众的无组织状态”,指出“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他认为,“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在这里,实现民众作用转变的关键就在于让其深刻认识个体利益与全民族根本利益的一致性。
国家意志与全民族根本利益的一致性是当代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最为深厚的力量基础。抗美援朝战争,是在交战双方力量极其悬殊条件下进行的一场现代化战争。以1950年为例,美国的钢产量是中国的140多倍,工农业总产值是中国的28倍。从军队装备上看,我方一个军75毫米以上火炮仅有198门,汽车约120辆,没有坦克;而美军则拥有火炮1428门,汽车约7000辆,坦克430辆;海空军我方略等于无,而美军拥有1100架作战飞机和300艘舰艇。军火生产能力我方差距更是难以想象。但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不信邪,果断决策抗美援朝,在双方实力极不对称的条件下粉碎了美国不可战胜的神话,迫使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在停战协定上签字。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所说:“经此一战,中国人民彻底扫除了近代以来任人宰割、仰人鼻息的百年耻辱,彻底扔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中国人民真正扬眉吐气了。这一战,打出了中国人民的精气神,充分展示了中国人民万众一心的顽强品格!”“经此一战,中国人民打败了侵略者,震动了全世界,奠定了新中国在亚洲和国际事务中的重要地位,彰显了新中国的大国地位。”“经此一战,人民军队战斗力威震世界,充分展示了敢打必胜的血性铁骨!”“抗美援朝战争伟大胜利,是中国人民站起来后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宣言书,是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重要里程碑,对中国和世界都有着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新中国建立之后,虽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但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代革命家始终以极大的精力关注国家主权的完整与安危。20世纪40年代起,随着美国原子弹爆炸成功,核威胁就像幽灵一样在天空游荡,威胁着人类的安全和生存。1953年1月,毛泽东就指出:“为了保卫祖国免受帝国主义者的侵略,……我们必须掌握最新的装备和随之而来的最新的战术。”(《毛泽东军事文集》第6卷)1956年4月,毛泽东明确指出:“我们……还要有原子弹。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要不受人家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同上)1958年,毛泽东再次指出,中国要“搞一点原子弹、氢彈、洲际导弹”(同上)。“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聂荣臻传》)周恩来也指出:“当核讹诈的大棒在头上晃来晃去的时候,一个受尽苦难却不甘屈辱的民族不能没有这个东西。”(《周恩来与将帅》。)正是他们的高瞻远瞩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使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迎难而上,奋发图强,在极为简陋、极为困难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力量研制成功“两弹一星”,打破了少数西方国家核垄断、核威胁,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强国。
2020年爆发的新冠疫情是百年来全球发生的最严重的传染病大流行,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遭遇的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抗疫大战、一场艰苦卓绝的历史大考。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以坚定果敢的勇气和坚韧不拔的决心,迅速打响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总体战、阻击战,夺取了全国抗疫斗争重大战略成果,恢复了社会生产生活秩序,充分展现了中国精神、中国力量、中国担当。这里除了我们的制度优势、文化优势外,中国共产党来自人民、植根人民,始终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得到最广大人民衷心拥护和坚定支持,则是最根本的原因。
习总书记指出,“一个民族之所以伟大,根本就在于在任何困难和风险面前都从来不放弃、不退缩、不止步,百折不挠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奋斗。”面对百年大变局,我们尤须记住毛泽东同志的郑重宣告:“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人民日报理论》特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