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怪树、怪梦,有关驼岭巷的那些故事
2021-04-01江苏刘红
◎文·图/江苏·刘红
驼岭巷中的扬州八怪纪念馆,原名西方寺,一个不算大的地方。纪念馆的主建筑,是建于明代的一座大殿,不但有斗拱卯榫,还有雕梁画柱。后者,扬州古建筑中并不多见。
走进西方寺,仿佛走进一个历史博物馆:宋代的老树、明代的楠木大殿、清代金农居室、今天的展厅……西方寺本身,一座建于隋代的寺院。“西方禅”四个字,是唐太宗敕赐。
美美的驼岭巷
驼岭巷,今天看很短,位置却是极佳,著名的四望亭就在近边处。“四望亭上捉马猴”的故事,老扬州都会来一段,这是小说《绿牡丹》中的记录。再过去一点,便是扬州的地标文昌阁,这里距离瘦西湖只有短短一段距离,步行即可。
人们更多知道八怪纪念馆,不太知道西方寺。因为八怪之一的金农,晚年寄居在西方寺,到老也没有离开。一座恢复好的金农寄居处,笔墨纸砚均在,好像主人不过出门散步,很快回来一样。独有的漆书,带了桀骜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更喜欢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介绍说这棵树已经八百多岁,当是北宋的留存,可惜不知道栽种的人是谁。站在树前,我细细琢磨,会不会是“四相簪花”中的一位?会不会是“六一词宗”?会不会是那位豁达的东坡居士?都有可能吧。
这棵树品相端庄,骨骼清奇。扬州不缺老树,随便走走,一千多年的唐代老树比比皆是。一条文昌路,便是一条老树的陈列展示集中地。改建拓宽了街道后,原来躲在深宅大院的老树,纷纷亮相在世人面前。石塔寺前那一棵,沧桑不老迈,年年果实累累。它不但有唐代石塔相伴,不远的汶河小学门前,还有两棵同年一起共生共荣。
今日西方寺
西方寺里的这一棵,比那些树年轻一些。一眼看去,好像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然而,与这棵树距离不过三两户人家的另一棵树,不但看起来很有故事,事实上确实有个大大的故事。这棵老树的故事,不是今人的附会演绎,而是来自唐代传奇中的一篇。
在唐代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人名叫淳于棼,广陵郡人。他嗜酒任性,不拘小节。有次过生日,在门前大槐树下大摆宴席招待朋友,朋友没醉自己醉了,被人扶去休息。睡梦中他经历了一场富贵繁华的人生,先担任了“大槐安国”的“南柯郡太守”,后又与公主结婚成为东床驸马。
睡梦中的淳于棼当了二十年大官,深得君王器重,百姓拥戴。二十年间他有了五子二女,生活得意美满。然而,有一年遭遇了檀萝国进攻,淳于棼率兵拒敌,却屡战屡败。他的公主夫人又生病亡故,淳于棼连遭不测。为了改变心情,他辞去太守职务,请求回乡探亲。
淳于棼返回家中,却发现自己睡在廊下。惊醒过来,看到家中仆人正在打扫院落,落日余晖照在墙上。两位友人没有离去,在一旁洗脚。原来不过短短一梦,仿佛已经一生。
醒来的淳于棼将梦中情形告诉亲友,大家惊异不已。他们寻找到大槐树下,真的挖出个很大的蚂蚁洞。主洞之外,另有旁门左道和小蚁穴。这便是梦中的“南柯郡”“槐安国”!
由此梦,淳于棼悟出,富贵荣华不过一梦。反过来看看,人生一辈子,不过弹指一梦而已。淳于棼由此痴迷修道,不再追求尘世种种。我想,若是庄生在此,会不会问一声:是淳于棼做了梦,还是梦做到了淳于棼?
作者还写到,淳于棼的故事,经过了淳于棼儿子的确认,千真万确。
那么,重点来了:让淳于棼在酣梦中得享一切的“槐安国”在哪里?他家门前的大槐树又在哪里?告诉你吧,大槐树就在驼岭巷,距离西方寺很近。
这棵树,不知道是不是蚂蚁太多,建设庞大的“大槐安国”伤到了树的某些根系,抑或是曾经遭受过雷击,这棵从唐代便是“大槐树”的老槐树,如今只剩半边。
常常会去看它,在一年四季的任何时候。每年秋天落叶后,这棵树便静默了,看不出一点点生命的迹象。难以想象,一棵树从中间被劈掉,剩下的半边依旧期待每一个春天。这是对生命最高的礼敬吧!从春天的第一个新芽开始,又一次生命的轮回周而复始了究竟多少年?淳于棼的梦,醒了。他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状态,老槐树改变过没有,没人知道。
寄居在西方寺的金农,晚年写下一首诗题于寺中墙壁:
无佛又无僧,
空堂一盏灯。
杯贪京口酒,
书杀剡中藤。
占梦今都应,
谀人老未能。
此处何所想?
池上鹤窥冰。
生活窘迫至斯,依然保持“怪”的自我不变,果然怪了一生。
中华大地,老槐树的故事着实不少。驼岭巷的这棵,是有证可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