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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见大学出版的现实与理想

2021-04-01易文娟

出版人 2021年3期
关键词:威尔逊社长哈佛

文|易文娟

[美] 马克斯·豪尔 著

李广良 张 琛 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

出版:2020年4月

定价:59.00元

诚如《哈佛出版史·译后记》所言,“大学出版社想要发展好,归根到底还是要处理好与大学、学术、商业之间的关系”,这是大学出版的指导思想。实际操作中,大学出版社要出版高水平学术著作,提升自身以及母体大学的学术声誉,需要大学管理者、出版社经营者、学者、作者、编辑、设计、排版、校对、印制、宣传、发行等多种角色共担使命、一起坚守。

《哈佛出版史》的原作者马克斯·豪尔曾在1960—1973 年间担任哈佛大学出版社的第一位社会科学编辑,也许是因为其长期工作在大学出版一线,熟悉出版流程,这本《哈佛出版史》除了涉及出版社的定位、与母体大学的关系、出版人的素养、历史经验与知识创新等宏观层面的叙述,它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它还关照到了大学出版具体工作中的每个环节,并对参与大学出版的每种角色都体现了最大程度的同理心;不仅向读者展示了哈佛社历史上那些经久不衰的学术精品,也诚实地呈现了那些光荣与伟大背后的失败案例,细节动人、故事可读。笔者作为长期工作在大学出版一线的编辑,读来尤其觉得亲切,一口气读完,仿佛置身书中,随之喜随之忧,最终发现尽管大学、年代、体制、发展阶段等都不同,但学术出版的本质和使命、艰难和困惑、环境和评价却都是一致的。书中探讨了很多哈佛社曾经经历、当下我们仍在经历的问题,比如“补贴书”与“畅销书”,良好的财务状况是出版社存续的现实基础,畅销、传世是理想、是使命,这两者如何互相支撑甚至互相转化,《哈佛出版史》的历史经验也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和激励。

当下学术出版工作中,出版资助是选题策划和论证以及生产经营中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之一,很多出版社、尤其是学术出版社,都直接或间接不同程度依靠补贴,但从业者们很少公开讨论,必须提到的时候也多将其视作不那么光彩的做法。这本书非常有意思的是,它将哈佛社的“出版资助史”作为其出版史的一部分,散见于各处。这大概是作者作为专业的学术编辑,熟悉和了解学术出版的特性才会有的独特关切。

在哈佛出版社创立之时,首任社长莱恩在报告中就重点指出“学术出版社在任何意义上都不会成为商业出版社的竞争者,因为它的主要职责是出版在商业上不会有什么利润可图的书籍”。莱恩初上任,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初创组织的缺陷加剧了财务困难,“除非作者或他人/机构保证支付所有的费用,理事会不接受任何书稿”。第二任社长默多克时代,“1932—1933 学年,哈佛出版了85 种书,但是只有13种是自担风险的”。1934年理事会的备忘录记载“没有补贴的图书只占到出版社总品种的20%”。这一时期哈佛接收的著名的“洛布古典丛书”,新品种不断出版,老品种不断重印、修订,学术声誉日隆,但彼时丛书收入还不能转化成利润,甚至仍不够覆盖管理费用。第三任社长马龙治下,出版了不少广受欢迎的经典著作,他虽不鼓励个人资助的一般专著的出版,但当时的实际情况仍然是“哈佛的书大多数销量不到2000 册”。一直到第五任社长威尔逊任上,原本要被退稿的《阿基坦的埃莉诺和四个国王》,因为作者资助的2500 美元现金得以出版,并迅速登上畅销书榜,这不只是哈佛出版史上的一桩趣事。随后不久,威尔逊干脆取消了作者现金资助,他后来称之为“很坏的东西、危险的东西”。

必须看到,威尔逊取消作者现金资助,一方面基于前几任社长们艰苦奋斗逐渐形成的学术声誉和财务基础,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在他的时代良好的校社关系(校方提供无息贷款)、外部条件(战后各种资源紧缺结束、投入战争的作者们又开始写作、高校扩张引发学术图书需求增大)以及两个基金会的捐赠——只是取消作者现金资助,并非完全没有资助。另根据作者的注解,他在哈佛社工作期间(1960—1973)这一政策严格执行,而本书的记载截至1972年。因此我们只能说,对于威尔逊其人其时,出版资助——准确地说应该是来自作者的现金资助,是坏的东西,但在哈佛社和诸多国内外大学出版社的过去和当下,出版资助只要不是决定选题取舍的最主要的考量,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实际上,即便在威尔逊时代,费正清主持的“哈佛东亚研究丛书”,也是依托福特基金会等的资助,才成就了这套影响深远的经典丛书。

“一流的学术著作,即使销售前景相对较差,大学出版社也应该出版”。政府、高校、院系各个层级出版基金的存在,都在支持这种“应该出版”的使命和责任。一般意义上的出版资助因其导致大量学术水平一般甚至低劣的著作充斥图书市场而被视作不光彩,不是出版资助的错,它涉及科研评价标准、出版社考核导向、学者治学态度以及对其自身学术声誉的爱惜程度、编辑职业素养和职业价值感等复杂的因素。恰如原书所说:“大学出版社不是在‘做生意’。它不是为谋利而出版。但是,它所服务的对象没有理由不为这种服务付费……而且这种服务的重要性必须被整个大学所认可。”

1911—1912 年,哈佛出版社创始团队在论证立社的理由和可行性方案时,时任哈佛大学校长的洛威尔曾说过:“要建立大学出版社,捐款是绝对必需的。”寻找大金主的行动自此拉开帷幕。此后几十年间,校长们、社长们、理事会的元老们,都努力利用自身的影响广泛接触和争取可能的金主,但都收效甚微。直到1949 年,哈佛出版社才终于迎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大金主——贝尔纳普;1951 年,贝尔纳普基金启动;1954年,“哈佛大学出版社之贝尔纳普出版社”建立,成为哈佛出版社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策划畅销书如同寻找大金主,投入许多心力、成本的策划不一定有预期收获,一些无心之举却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受益,一些令人遗憾的纠结犹疑又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比如哈佛社花费了很多贝尔纳普基金来运作的“约翰·哈佛文库”就以失败告终;作者资助出版的《阿基坦的埃莉诺和四个国王》《自由社会的通识教育》等竟然成为爆品;著名的《双螺旋》原本已到稿,却因哈佛校方的顾虑而错失出版机会,等等。策划思想固然重要,但是预设畅销的目标则显系未谙出版的规律,尤其是学术图书。商业图书的成败一般当年可见,而学术图书的“成效可能会通过几十年内的小幅增长的累积而显现,以此证明其持久价值”。书中提及的广受欢迎的学术精品著作,都是长期的累积效应的结果,甚至在最初几年根本没有显示其畅销潜质。

资助出版也好、大众畅销也好,那些不朽的学术精品图书,都需要萌芽和生长的好土壤。大学出版社作为母体大学的一个部门,它的人事任命等都在大学的管理之下,“处理好与母体大学的关系是保证大学出版社繁荣发展的关键”,中外大学出版社概莫能外。在哈佛大学出版社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有在学校、校长、学者、校友的支持下繁荣兴盛的时期,也经历过被校方敌视可能被关停的存亡关头,领导层、理事会更替引发的动荡不安也会周期性出现。但是出版社在最低落的时候仍能维持不散,“如同其创办一样,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无论管理层如何更替,大多数时候,大多数员工都忙于辛苦工作,做那些真正爱护出版社的人应该做的事。在出版各个环节不同岗位上的人们平凡日常的工作,在这本书中还有很多记录,读来令人感佩。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每一任社长的性情和特长如何,对于组稿审稿的核心工作,几乎没有人置身事外,甚至在大繁荣的威尔逊时代,威尔逊仍同他的前任社长们一样,实际上还是哈佛社唯一的“组稿编辑”,并苦于大量的审稿工作。这或许能够说明,因为领导者积极投身核心业务,压舱石们才能长久存在。

细节和故事在这本书中还有很多,那些我们的管理者、编辑、营销觉得困扰的问题,哈佛社也统统都有经历。作者和译者都是出版专业人士,相信专业的读者读来都会有身为当事人的共鸣和收获。此外,特别希望学术图书的作者们也都来读一读,书中也有很多出版社理事和哈佛学者们的故事,他们都把“推进知识研究”的大学使命,视为知识的生产者、把关者和知识整合、传播平台——大学出版社的共同责任,并为之慷慨付出,他们的声名也因此随好书流传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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