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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作家素描)

2021-03-30王振羽

北京文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叶兆言散文随笔虚构

王振羽

还是庚子年,但辛丑年已经近在咫尺。南京城庄严肃穆的黄埔厅,是当年励志社留下的民国建筑。主席台上,连任這座古老沧桑历经忧患的一社会团体名义负责人的叶兆言,如此场合,如此现场,一切井然有序,麻雀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简洁明快,紧凑顺畅,俯首帖耳,温良恭俭让,也自然要有一番表态说话。他姿态很低,话语平速,说到了自己的“尸位素餐”与“德不配位”,提到了一位历史学者对所谓文体的批评挖苦,以及当下居住在该城市中文学写作者的讥讽奚落,更说到了还是要坚持不懈地写下去,不管不顾地写下去,只有写下去,才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可能性。叶兆言在简短的致辞最后,没有场面上的套话官话,没有媚时廉价的言辞,他以朴素大方的胸襟、老大哥般的敦厚劝勉自己的文学同行们要更加努力,要“相互提携”“抱团取暖”,话语不卑不亢,掷地有声,令人感慨不已。

岁月山河,世事嬗变。叶兆言自20世纪80年代迄今,在文坛行走已经四十余年了。他当年引起文坛注意,渐次风生水起,成就一方重镇,是他的《悬挂的绿苹果》与“夜泊秦淮”系列,诸如《状元境》《追月楼》,等等等等.也因此,他被概括归纳为先锋作家行列,其名字经常与苏童、余华并列。但作为小说家的叶兆言,不是凭借焰火耀眼的喧嚣出来的,不是以奖项炫目自我夸饰制造卖点吸引眼球鼓噪出来的,不是以危言耸听挟洋自重夸大其辞装出来的。他如同一匹老黄牛,默默地写,静静地读,在现实与虚构的文本世界里心无旁骛自由穿行。他也有过五年没有发表过一个字的苦闷阶段,他也有过独辟蹊径另寻出路的彷徨迷茫,但他认定一个死理,不能重蹈父辈的覆辙,不能只是一味地构思萦绕在脑际,作家是要靠一个字一个字营建起来的,作家还是要靠作品立命安身。

叶兆言认定了这样的道理,他撇开了一切纷扰,屏蔽了一切俗念,沉浸其中,不断进击,参悟自省,博大气象,款款而来。他的《1937年的爱情》,他的《没有玻璃的花房》,他的《我的心多么顽固》,他的《马文的战争》,他的《很久以来》,他的《驰向黑夜的女人》,他的《花煞》,他的《胡天胡地风骚》,他的《一号命令》,他的《刻骨铭心》,灿若繁星,耀眼闪烁,真是有古有今,有悲有苦,有人情练达,有市井烟火,有红尘嚣嚣的乱世情缘,有动荡年代的苟活隐忍,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人性隐秘,有人人皆有却笔下稀缺的故事种种,如黄山云海,奇幻迷离,不可方物。文本世界里的叶兆言,一改世俗生活中经常以宽厚示人的优雅从容,不疾不徐,他时而心雄万夫狂野不羁,时而柔情似水千娇百媚,时而澄明清澈成竹在胸。他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丝毫没有颓废疲惫之态,新篇佳作,如趵突泉丰沛时节的喷涌,汩汩滔滔,难以遏制,今年就要有《水晶灯下》《吴菲与吴芳姨妈》两部短篇小说集扑面而来。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叶兆言小说文本中的散文化特质,虚构与非虚构的无缝对接,行云流水般的娓娓道来,形成独特的叶兆言小说的叙事风格。有深文周纳,甚至提到了家世门第对他的影响,传统文化对他的熏陶,但阅读量惊人的叶兆言虽然是南京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科班出身,他却坦率直言外国文学对他的深刻影响,也坦诚自己不能直接阅读外文文本而要借助于翻译家的遗憾。且以他新写的《落日晚照,为谁温柔》为例,小说以郑敏的视角来讲述父母的故事,还有郑敏自己的人生经历,两代人或者说三代人的人生遭逢爱情故事。母亲的出轨,父亲性取向的特别,特别年代的氛围挤压,女孩子置身如此家庭的敏感坚韧,当下如此家庭的人间日常,都在叶兆言式的娓娓道来中和盘托出,娴熟,自然,体贴,入微。这样的举重若轻,这样的一波三折,这样的绚烂之后归于平淡的浑然一体,叶兆言处理驾驭得真是游刃有余,余味悠长,令人叹惋。

作为小说家的叶兆言,还要说说作为散文随笔作家的他。去年是己亥年,叶兆言以《南京传》这一非虚构文本,令世人刮目读者惊艳。世人多知,叶兆言是以自己的小说文本挺立中国文坛的。实际上,他的散文随笔经营,多年坚持不辍,也是烟波浩渺,不容小觑。

他在《收获》等多家媒体曾开有专栏,目前结集出版的散文集大致有《陈旧人物》《陈年旧事》《群莺乱飞》《杂花生树》《午后的岁月》等,而《南京传》也可视作他散文家族中的集大成之作。

叶兆言的散文随笔是尖锐锋利并非一味温柔敦厚的。《诚知此恨人人有》中的《怀旧,废墟上的徘徊》者一辑文章篇目最少,但简洁利索,不矫揉造作,是缅怀故人文章中的上品之作。《革命性的灰烬》再说荒唐岁月中,人们对精神生活的渴求,众多写作者的地下隐秘活动,更有叶兆言看到姚雪垠《李自成》手稿与浩然《金光大道》手稿的奇特阅读体验,还有当年诸多标志性人物如北岛、顾城等人的秘辛往事,令人不胜唏嘘。

叶兆言的散文随笔是知性从容挥洒自如的。如果说,我们从《南京人》《江苏读本》中,已经窥知他此后《南京传》的博大气象,那么从《陈年旧事》《陈旧人物》中,我们也领略了他解读盘点晚清民国人物的不同凡响别有只眼。在《诚知此恨人人有》中,叶兆言继续这一风格,但又更为练达从容,更为举重若轻,更为老辣圆融。唐代的元稹,与白居易交往很多,《与元九书》堪称文学史上的名篇。金元时期的大诗人元好问,据说是他的后人。他的这首诗: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叶兆言选取了此诗中佳句,作为这本书的书名,真是别有深意,气象万千。

“从来一别又经年,万里长风送客船。我有一言应记取,文章得失不由天。”同在一座城市生活,但也并非经常见到叶兆言。但每次遇到他,他都是那样的平和淡定,随和家常,就会有一种天然的亲切,就会有一种不容懈怠的自我暗示与提醒。叶兆言反复对我说过,写作是马拉松,要不停地写,要咬牙坚持写,只管耕耘,不问收获,在写作的坚守中,就会逐步体会到写作的愉悦与快乐。

责任编辑 王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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