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大观园

2021-03-28

旅游 2021年2期

尤三姐——黄金瀑布

瀑布的形成，一般是因为上游河道变窄积蓄起力量，再从落差很大很窄的水道直扑而下，才形成了常见的瀑布景观。但黄金大瀑布不同，它的上游是水量十分充沛的维塔河，维塔河并没有经历过“多河并流”与“河道变窄”的过程。只是当它流淌到豪卡道鲁山中，遇到了宽宽的断层深谷，由于维塔河水流湍急，后浪推着前浪，当它狂奔到悬崖前根本收不住脚，那么干脆整体毅然决然地扑向峡谷，倒悬而下，于是便形成了欧洲最大的断层峡谷瀑布。

我们尚未走近，便听到了黄金大瀑布的动静，那滚滚闷雷般的响声，吸引着我们循声而去。逐渐走近，风带着大量的水汽迎面扑来，让我的眼镜很快就模糊成一片，越走近水汽越大，最后竟变成铺天盖地的雨点。嗬，好大的气势，大家赶快把相机护在怀里。

我们走到高处才看清，黄金大瀑布其实是奔窜在山谷里的一整条河流，沿途经过很多阶梯，顺势急下，形成了多层跌水。而最著名的景观便是黄金瀑布上游的两层跌水。

如果用《红楼梦》的人物来比喻，黄金瀑布就像尤三姐，有着绝色的容颜和暴烈的性格。黄金瀑布的水为可爱的奶白色，如果在阳光下会变成翡翠色，这让它成为冰岛颜值最高的瀑布。但与之可爱的颜值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它的性格十分狂野。维塔河以2500米的宽度义无反顾地扑下悬崖，本想自由地一贯到底，但下降未到20米，便被一道宽宽的阶梯阻拦。一道阶梯自然拦不住一条骤然倒挂的河，它轻而易举地越过第一道阻碍，然后飞流直下50多米。谁知底下的河道骤然变窄，千军万马被逼进死胡同，便形成滂沱的激流……巨大的落差加上宽水入窄道，让悬河愤怒，它急速地涮过河道又咆哮着飞浪高起，似乎要冲破崖壁的拘囿。那飞溅的浪花尚未落下，又被后续飞起的水柱顶得珠玉四散，形成了飘浮在空中久久不散的浪花水雾。如果有阳光照射，金色的水雾上必有斑斓的彩虹，据说这就是黄金瀑布名字的由来。这蓬勃的浪花水雾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荷尔蒙，也十分大方地“关照”了崖边的绿植与游人，使得绿植青葱一片，而游人则无一例外地成了落汤鸡。无论黄金瀑布有多么愤怒与不甘，它最终还是沿着命运的河道奔向了下游……

几千年了，一条生命力旺盛的河，就在这山谷里奔腾不息。上个世纪英国人看上这条瀑布的水流汹涌与落差较大，起意要在这里修建一个水电站。当时这条瀑布与周围的土地都为私人所有。农场主的女儿认为修电站势必会破坏了大瀑布的自然景观，所以她坚决反对。为了保护大瀑布，这个女人做了很多努力，她甚至表示，如果硬要在这里修电站，她将跳进瀑布以死抗议……这位女士为保护环境所做的抗争得到了冰岛人民的尊敬。后来她还将黄金大瀑布送给冰岛政府作为自然保护区，供公众永远观赏。在黄金大瀑布的旁边，人们为她竖了一座纪念碑，碑上讲述了这个令人感动的故事。就这样，这位女士终于与自己保护下来的大瀑布永远在一起了。

薛寶钗——塞利亚兰瀑布

整个冰岛有八分之一的面积被冰川覆盖，每到融雪季节，无数雪水顺山而下，形成了数以千计的飞流瀑布，因此冰岛享誉“千瀑之国”。冰岛的瀑布千姿百态，每一处的风情都不一样，而到了冰封季节，瀑水结冰成为“雪挂”，那又是另一番绝佳的景致了。

如果说，黄金瀑布像一条奔腾在山谷里的河，那么，塞利亚兰瀑布则更像一个水帘洞。

塞利亚兰位于冰岛南岸，就在一号公路干线上。

步下车道，走入一马平川的田野，小路两边绿草茵茵，指甲盖大的小黄花们努力冒出草坪，挺着小茎颤巍巍地盛开着，娇艳成一片。远处是一条高达六七十米、直上直下的悬崖绝壁，那绝壁绵延了数十公里，犹如仪仗的军队，屏障似的向人们逼近……这刀削斧凿般的悬崖就是远古时期冰岛的海岸线，我们的脚下曾是一片汪洋。

塞利亚兰瀑布的上游发源于塞利亚兰河。从古至今，江河大都是奔流入海，可是，沧海渐渐变成桑田，后知后觉的塞利亚兰河却一无所知，它仍然一路欢歌地奔向这曾经的入海口。当它在古崖前飞身而下，才知道海已枯石已烂，急切想融入大海的自己，却摇身蜕变成了一条绝美的飞瀑……

塞利亚兰瀑布流下的位置恰逢古崖的一个凹弯处，极像女人“S”形的腰际。而这瀑布的性格也颇具女性的温顺，它的水帘较窄，苗条婀娜。尽管它的落差有60米，但接住它的既不是宽河也不是深谷，仅仅是一汪浅池。瀑落浅池，没有暴怒也没有不屑，它浪漫地掀起些许美丽的浪花，然后便安详地汇入多条溪流，去向溪边的青草野花问安了……塞利亚兰瀑布的外观比较经典，就如画匠笔下的样子，中规中矩，但缺少个性。

如果用《红楼梦》里的人物来形容，黄金瀑布颇像性格刚烈的尤三姐，敢爱敢恨敢反抗，但最终不敌命运的吊打，随风而去。而塞利亚兰则犹如薛宝钗，她有着美丽端庄的外貌，却恪守着三从四德，因不肯越雷池一步而少了一些动人之处。但薛宝钗毕竟饱读诗书，她虽然是娴静的，细品也不乏惊艳的诗情画意。

沿着一条窄窄的小径上山，就可以迂回到塞利亚兰水帘的后面。越往里走水气越重，进到洞里水气终于汇集成密集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哪怕你紧靠着岩壁还是拒绝不了塞利亚兰热情地赠予。洞口像一面巨大的窗，窗外，水帘气势磅礴地一贯而下，落水随着推动力向外划出微微的弧度，似一面变形的镜子，让洞外的世界在我们眼中变得如梦如幻。而洞口的植被在水帘凌厉的“沐浴”下仍然倔强地挺立着，碧绿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塞利亚兰瀑布就在浩大的水声中飞流直下，不眠不休，毫无懈怠……这是我们唯一能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大瀑布。不走近她，你感受不到温柔背后的力量，感受不到沉静蕴含的热情，也感受不到平淡里面的丰富……不动声色的薛宝钗原来也有一颗蓬勃的心，怪不得她也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样狂悖的诗句。

薛宝钗的惊艳不止一处，塞利亚兰瀑布也不止一个形象。

沿着古崖往前走，大小瀑布有好几条，或涓涓灵动，或蜿蜒曲折，或半藏半露，或大胆示人，让我们看到了塞利亚兰群瀑不同的风貌，其中最有意思的要算“神秘瀑布”了。

从“水帘洞”出来走十几分钟，便能看见一个很隐秘的山洞。洞中有水，我们拎着鞋踩着石头，沿着窄窄的岩壁缝隙往里走了大约几十米，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我们已置身于一个直径约30米左右的圆形的洞厅中了。仰头看，高高的岩壁顶上有一个天洞，犹如一扇天窗，一束阳光投射进来，照亮了整个洞穴。随着阳光的射入，更有汹涌的瀑水呼啸着自“天窗”而降，形成了壮观的“室内瀑布”。水柱似一束流动的追光，霸气地成为整个洞厅的主角，把零零星星的观众衬托得无比渺小。天水入洞后并未停留，又迅速汇入地下暗河，流向我们不知的方向……我们只知道，水往低处流，江河汇入大海或者隐入地下暗河，但当我们真正下到山洞里、站在暗河旁，仰望天水从我们眼前迅猛地灌下来，又急速地顺着九曲暗河流泄而去……那种奇特的景象还是让我们瞠目结舌。

塞利亚兰瀑布在有“千瀑之国”美誉的冰岛不算出众，但错过了真的会让你捶胸顿足。就如自云守拙的薛宝钗，表面不露锋芒，但了解了才知道，她其实是个琴棋书画俱佳的“宝藏女孩”。

贾元春——斯科加瀑布

冰岛的旅游黄金圈名不虚传，沿途精彩的景点都相距不远。离塞利亚兰瀑布只有30公里的地方，就是斯科加瀑布了。

斯科加比之黄金瀑布的“狂野”和塞利亚兰的“内敛”都不同，它的形容词应该是“雍容”。要用《红楼梦》人物来比喻，她应该是元春。因为它占着好几个“最”。

斯科加被譽为冰岛“最美丽的瀑布”。在一片广袤的牧场上，羊群自由徜徉，放眼远望，仍是那一脉相承的海岸线，仍是那六七十米高的悬崖绝壁。在两山之间出现一个心形的山凹，斯科加瀑布像王妃穿着白色的丝绒披肩款款地从天而降。那纯白华美的披肩宽25米，高60米，铺天盖地，没有皇家气场的人如何撑得起？而两边的山崖就像持戟的卫兵，环护在王妃两侧。这丝绒华服的妙处在于，它会随天气的变化而变换颜色。在阳光照耀下它的洁白之上会出现七色彩虹，“王妃”高兴时抖抖衣襟，还能出现双重虹桥。阳光不再，丝绒披肩会变成月白色，阴雨天那灰白又看得让人心疼。冬天到了，披肩加上灵羽，简直洁白到晶莹……斯科加的美不是村妇俗女，不是小家碧玉，它有一种大气雍容的风范。

如果没有深厚的家学，只凭美貌元春是当不成王妃的。斯科加如此优雅的底蕴究竟在哪里？我们特别想一探明白。难得的是，爬到山顶游人便可以直观它的渊源。

瀑布旁边有一条陡峭的栈道，攀登450级台阶就能登上崖顶。冰岛劲风吹拂着斯科加的“披肩”，阵阵水雾飘向栈道，让所有去追溯它底细的人都雨露均沾。很多人因此不肯上去，而我们是一定要上的。大家一边打着出溜一边往上爬，也就十几分钟攀到崖顶了。在山上我们又走了几公里，终于找到了上帝居高临下的视角。

崖上一马平川，一条大河浩浩汤汤流淌而来，它和塞利亚兰一样，也是奔向这远古的入海口。只不过斯科加奔袭的路程更长，这是它的第二个“最”，它是冰岛瀑布上游最长的河流。一路上斯科加收容汇集了无数条小河与溪流，使自己变成了一条比塞利亚兰更宽的河道，水容量比它更加充沛的大河。仅仅在山上放眼几公里，我们便直观地看到这条大河是怎样难逃地心引力的命运，从上游一跌再跌踉跄前行的，不难想象它那一路的奔波有多么艰难。

斯科加的一路褴褛似乎就是为了飞身堕崖变身为瀑布的那一刻。为了那一刻的美好能够永恒，它全程都在做着准备——增加水容量，尽量放缓流速，加大跳崖前的河深……断崖宽阔平坦，为科斯佳飞身下崖时的姿态优美提供了有利条件，而河流充沛的水量和不急不徐的流速便成为斯科加美丽的后续应援。多方配合成就了斯科加瀑布“悬崖展缎”般的雍容风范。

元春即使“回首相看已化灰”也要“一声震得人方恐”。斯科加堕入深渊，“尸骸”自会风流云散，但飞身下坠那一刻，必须优雅，必须美丽，因为它毕生的使命和意义就在于此……

贾探春——斯瓦蒂瀑布

《红楼梦》中有一位出身低微但才智清高的女子，她最终被和亲远嫁，孤寂戍边，永远也回不了家乡……她就是探春。在冰岛众多的瀑布中，斯瓦蒂瀑布的气质与探春最为相像。

由于斯瓦蒂瀑布地处偏远，我们几乎与它擦肩而过。因为车辆出了一些问题，我们的旅程被迫删减了一些，斯瓦蒂也在其中。后来大家坚持了一下，我们才拾回了这颗遗珠。

那是一个傍晚，已经七八点钟了，好在是太阳不落山的季节，我们沿着斯卡夫塔山往上攀爬，去追寻斯瓦蒂的踪迹。山有点陡，大家走得气喘吁吁，一路上除了我们再无其他游人。

半个多小时我们爬到了山顶，展目四望，东边的瓦格纳雪山巍峨连绵，西边的山坡芳草萋萋，风吹草动，颇为寂寥。“值夜”的太阳无精打采，半眯着睡眼，天光也就变得有些黯淡。冰岛的白夜就像一曲蓝调，有点明媚忧伤。山谷里传来隆隆的水声，那是斯瓦蒂瀑布在歌唱。

斯瓦蒂瀑布，翻译成冰岛语就是“黑色的瀑布”。因为这条瀑布周围的山岩都是黑色的玄武岩，斯瓦蒂由此而得名。

玄武岩是典型的火山岩，晶体巨大呈有棱有角的立柱形。那笔直的悬崖就由这些巨大的黑色晶体所组成，从上到下它们一丝不苟地排列着——粗犷而肃整。山岩用粗壮的“胳膊”为瀑布形成半合围状态，凸显出一种野性的溺爱。六七十米的崖下堆满了嶙峋的怪石，犬牙交错。斯瓦蒂坐西朝东，当下正是背向阳光，整个山凹都隐在阴影中，传递出一种荒凉与肃杀。但，冰清玉洁的瀑水就这样歌唱着从高高的黑色山崖上飞翔而下，欢快又自由。瀑水落在嶙峋的乱石堆上，激起浪花如雪。天长地久，这瀑布竟然为自己在嶙峋的乱石中开辟出了一汪清潭。

漆黑的岩石与雪白的瀑布，寂静的山谷与欢唱的流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为这毫无生气的野谷带来诸多灵动，也让我们满怀感慨——斯瓦蒂瀑布远离景区，藏于深山，环境粗糙，少人观赏……但它仍然飞扬跃动，生生不息，自信地让自己成为这一方的风景。就像“才智精明志自高”的探春，虽然“生于末世运偏消”，被远嫁于千里之外蛮荒的夷族，但她“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探春终是凭着清醒自洁，大气洒脱和敢于直面命运的气度，活出了潇洒的自己。

冰岛的瀑布有上千条，有名有姓的也不下几百，我们不可能一一品鉴，但走过的几处皆有不同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