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酰胆碱受体抗体浓度在重症肌无力病情评估中的应用☆
2021-03-28陈嘉欣黄鑫冯慧宇
陈嘉欣 黄鑫 冯慧宇
重症肌无力(myasthenia gravis,MG)的发生发展与机体免疫异常相关,自身免疫抗体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1]。乙酰胆碱受体抗体 (acetylcholine receptors antibody,AChRAb)是MG最常见的致病抗体,在全身型和眼肌型MG中的阳性率分别约为80%和50%[2]。目前临床上检测血清中AChR-Ab主要用于辅助确立MG的诊断和临床亚组分型,但其浓度与MG病情严重程度及预后的关系,尚有争议,且未得到足够重视[3-4]。本文就AChR-Ab在MG病情评估中的应用现状进行综述。
1 AChR-Ab浓度与MG严重程度
通过主动免疫或被动免疫,能成功诱导动物形成MG模型是AChR-Ab具有致病性的重要证据[5-6]。此后,AChRAb浓度与MG严重程度的关系便引起国内外学者广泛关注[7-14]。早期研究以Osserman分型作为严重程度分级,7例眼肌型MG的AChR-Ab浓度中位数为1.92(范围0.056~16.0)nmol/L,显著低于各亚组全身型MG抗体水平;但在全身型MG中,29例轻和中度患者抗体浓度中位数分别为16.3(0~844)nmol/L 和 34.4(0.389~395)nmol/L,而 4 例重度患者抗体浓度中位数却为24.8(2.56~62)nmol/L[7]。结果并不完全支持病情越重的MG患者AChR-Ab浓度越高,且临床不乏AChR-Ab水平低,而MG症状严重的病例,也有抗体水平高却仅有眼肌无力的患者[7-8]。因此,既往多数研究认为,临床上不能直接根据AChR-Ab浓度来预测MG严重程度。
但上述研究病例数少,扩大样本量后研究却得到了不同的结论。有学者纳入184例MG患者进行分析,结果发现 AChR-Ab浓度和MG Osserman分型之间存在联系。临床稳定缓解和Osserman I型MG患者,平均抗体浓度分别为 0.79(0~9.6)nmol/L 和 2.17(0~25.4)nmol/L,随病情分级增加,抗体水平呈明显递增趋势,Osserman分型II~V型者平均浓度分别为 49.8(0~1050)nmol/L、57.9(1.48~330)nmol/L、78.5(4.40~439)nmol/L 和 205.3(0.32~930)nmol/L[9]。后续系列研究亦得到类似结果[11-14],即症状重的患者AChR-Ab平均浓度也高。
有学者推测,之所以AChR-Ab浓度与MG严重程度结论矛盾,是因为疾病严重程度分级的精确度不足[15]。Osserman分型以发病年龄、病程进展、受累肌群及严重程度等作为分型依据,与MG确切的肌无力严重程度并不等同。因此,有研究采用MG患者临床记分(主要为眼外肌、咽喉肌、四肢肌和呼吸肌的症状评分)作为肌无力严重程度的评价标准,以代替Osserman分型,与AChR-Ab浓度一同纳入分析,通过直线回归和相关分析,结果发现MG肌无力严重程度的相对评分(病程中某一时相的临床记分与其最高记分的百分比)与AChR-Ab相对浓度(病程中某一时相的浓度与其最高绝对浓度的百分比)密切相关[15]。相对评分和相对浓度可以降低其他因素对MG病情的影响,更真实地反映患者的病情和抗体水平,揭示了血清AChR-Ab浓度可能与MG疾病严重程度存在一定相关性。
2 AChR-Ab活性亚基和功能亚类与MG严重程度
AChR是由两个相同的 α亚基和 β、δ、γ(胚胎型)或ε(成人型)亚基组成的五聚体[16]。AChR-Ab主要靶向AChR-α亚基的胞外段,此为主要免疫原区(main immunogenic region,MIR),部分 β、γ 和 ε 亚基同样具有免疫原性[17]。另外,因致病作用环节不同,AChR-Ab还可分为结合抗体、阻滞抗体(或称封闭抗体)和调节抗体[18]。在AChR-Ab分类和结构研究中,其功能亚类和活性亚基浓度与MG严重程度相关性的研究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2.1 AChR-Ab活性亚基AChR在突触后膜发挥重要的信号传递作用,除α亚基外,其他具有免疫原性的亚基也可能与多克隆抗体AChR-Ab结合,发生免疫反应。为此,有研究利用单克隆抗体-35特异性靶向AChR-α亚基胞外段(即MIR)结合的特性,与AChR-Ab竞争,测定MG患者血清中特异靶向MIR的AChR-Ab浓度,并与放射免疫法(radioimmunoassay,RIA)测定的 AChR-Ab浓度进行对比,结果发现,靶向MIR的AChR-Ab浓度与RIA法测定的AChR-Ab浓度之间仅存在弱相关(相关系数=0.43),两者并不完全一致。虽然两种测定方法得到的AChR-Ab结果均表现为全身型显著高于眼肌型,但在单因素分析中,RIA法测定的AChR-Ab浓度与MG定量评分并不相关;而靶向MIR的AChR-Ab浓度与MG定量评分及病程中最严重时的MGFA临床分型显著相关(P值分别为0.001和<0.001)。进一步以两种方法检测的结果进行双变量回归分析,结果显示,靶向MIR的AChR-Ab浓度是MG疾病严重程度的唯一指标[19]。推测多克隆抗体AChR-Ab针对AChR不同亚基,可能产生不同程度的免疫反应,造成抗体浓度与疾病严重程度不一致。而针对靶向MIR的AChR-Ab进行检测,能更准确地反映抗体活性,更好地评估MG患者自身免疫反应的强度及疾病严重程度。
2.2 AChR-Ab的功能亚类AChR-Ab的主要致病机制是与补体结合并激活级联反应,另外还可通过竞争或非竞争性抑制影响AChR与ACh的结合,或通过直接调节并加速突触后膜上的AChR降解从而影响神经肌肉接头的信号传递,据此,可分为结合抗体、阻滞抗体和调节抗体[20-22]。有系列研究探讨AChR-Ab功能亚类与致病强度的关系。一项纳入35例MG患者,着重分析血清AChR结合抗体和阻滞抗体与疾病严重程度的关系,发现眼肌型和全身型MG中,结合抗体平均浓度分别为2.3(0.02~5.19)nmol/L和9.32(0.45~16.71)nmol/L,阻滞抗体的平均阻滞程度分别为 15.53%(10.34%~27.78%)和 36.43%(2.11%~68.95%),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而16例同时存在AChR结合和阻滞抗体的患者均为全身型,其中12例的美国重症肌无力基金会(Myashtnenia Gravis Foundation of America,MGFA)分型在III型及以上,8例仅有阻滞抗体的患者均为MGFA I型;11例仅有结合抗体的MG,其中9例为 II或III型,且无III型以上病例[23]。提示同时含有两种抗体的患者,其MGFA分型更高,症状更重。另有研究分析调节抗体和阻滞抗体对MG临床状态分级(分为1~5级,1级为正常,逐级递增,5级为日常生活严重受限)的影响,结果发现,调节抗体对AChR的降解率越高,或阻滞抗体对AChR结合位点的阻滞程度越重,临床状态分级越高,症状越严重,且将降解率和阻滞程度联合起来对临床状态进行预测,准确率优于两者中的任一指标,提示两类抗体均与MG严重程度相关[23]。但结合抗体、阻滞抗体和调节抗体中,哪一类对MG病情严重程度关系更为密切,目前尚无定论[24-25]。据报告,阻滞抗体和调节抗体在MG患者中阳性率分别约为55%和85%[26]。而作为MG血清学诊断金标准的RIA法,测定的AChR-Ab仅为结合抗体,临床上将此结果视作AChR-Ab的“总浓度”,忽略其他AChR-Ab亚类对MG病情的影响,可能是“抗体浓度”与疾病严重程度不平行的原因之一。
3 AChR-Ab浓度与MG疗效
从同一患者治疗前后AChR-Ab浓度变化与临床症状改善的关联性来看,两者关系更为密切。有报告使用青霉胺或免疫检查点抑制剂后,患者血清AChR-Ab阳性并出现MG症状,停用此类药物并予免疫治疗,症状可缓解至痊愈,抗体水平逐渐下降,甚至转为阴性[27-28]。提示AChRAb阳性与MG发病显著相关,治疗后抗体浓度下降,并与临床症状改善一致。
3.1 药物治疗MG治疗的主要药物是免疫抑制剂。一项研究纳入67例AChR-Ab阳性的MG,其中56例接受免疫抑制治疗,11例仅予胆碱酯酶抑制治疗,logistic回归结果显示,免疫抑制治疗组AChR-Ab浓度和MGFA分型显著相关,抗体水平每增加10 nmol/L,MGFA分型升高的可能性增加 10%(OR=1.13,95%CI:1.06~1.20),而胆碱酯酶抑制剂组未观察到类似相关性[29]。另有研究发现,仅用胆碱酯酶抑制剂治疗,MG症状明显改善时,AChR-Ab浓度并无显著变化[30]。提示胆碱酯酶抑制仅改善肌无力症状,对AChR-Ab无明显影响。
美国杜克大学一项研究,对66例接受免疫抑制治疗的AChR-Ab阳性MG患者进行抗体水平监测,12周后62例患者的AChR-Ab浓度下降,其中34例症状改善明显(MG定量评分下降≥4分),抗体浓度下降对症状改善的阳性预测值为 54.8%(34/62);4例患者 AChR-Ab浓度未下降,其症状也未见明显改善,阴性预测值为 100%(4/4);治疗期间,抗体水平不降或升高时,需警惕治疗不充分或病情加重,应强化治疗方案[31]。日本新近一项研究提出了“AChR-Ab降低率”的概念,将53例AChR-Ab阳性MG患者,在首次就诊和免疫抑制治疗后100 d内第二次评估时,进行抗体水平检测;第二次评估时抗体结果较首次就诊时下降的百分比,再除以两次测量间隔天数,得出“AChR-Ab降低率”(降低百分比/d)。据 “AChR-Ab降低率”与疗效的ROC曲线,分为高AChR-Ab降低率组(>0.64%/d,n=30) 和低 AChR-Ab降低率组 (≤0.64%/d,n=23)。免疫抑制治疗1年后,两组达到最小临床症状或更好状态的患者比例分别为 90%和65%(P=0.03),MG日常生活评定量表得分的中位数为1和2(P=0.04)。治疗后100 d内“AChR-Ab降低率”有助于预测MG患者治疗后1年的预后和转归[32]。可见,接受免疫抑制治疗的 MG患者,AChR-Ab浓度变化对疗效和预后评估有参考价值。
3.2 治疗性血浆置换治疗性血浆置换(therapeutic plasma exchange,TPE)对 AChR-Ab阳性 MG治疗有效率为 57%~80%[33-34]。早期有病例报告认为,TPE联合免疫抑制剂使肌无力危象快速缓解,且治疗后AChR-Ab浓度平均下降(21%±5%)[35]。一项前瞻性观察研究发现,6例患者分别行5次TPE后,MG症状均有明显改善,4例患者AChRAb浓度平均下降50%,其中2例抗体转为阴性[36]。另一项研究中,10例 MG患者进行了中位数为 6次 (5~27次)TPE,疗程结束时,所有患者症状均有改善,AChR-Ab水平平均下降71%;疗程结束后2周,MG复合评分量表和MG肌力评分表下降分值的中位数均为10分,此时AChR-Ab平均浓度略有恢复,约为治疗前浓度的40%[37]。而另有研究发现,Osserman分型IIB~IV型的MG患者,复发通常发生在TPE后5~6周以后[38]。提示TPE能快速降低AChRAb浓度并缓解临床症状,但作用较短暂,且TPE后MG症状复发,可能与AChR-Ab水平再次升高有关。
3.3 胸腺切除术胸腺切除术能有效缓解MG症状,并使AChR-Ab浓度下降。有研究观察到,胸腺切除术后长期(≥1年)随访的12例患者中,有10例临床症状改善≥3分,其中9例AChR-Ab浓度降至术前40%以下;在达到完全稳定缓解的6例患者中,有1例血清中的AChR-Ab转为阴性[39]。另有研究显示,15例行胸腺切除术的MG患者,在术后3个月AChR-Ab平均浓度降至术前水平(31.2%±3.9%),4例患者症状明显改善;6个月时抗体平均浓度降至术前水平 (26.1%±7.2%),7例患者症状明显改善[40]。在胸腺切除后达到临床缓解的患者中,AChR-Ab滴度可进一步下降,甚至转为阴性[41]。新近有回顾性研究观察到,15例非胸腺瘤型MG,胸腺切除术后2周内,所有患者均恢复至日常活动不受限;术后1个月AChR-Ab显著下降,降幅中位数为67%(39%~83%);随访12~90个月,达到完全稳定缓解5例,咽喉肌和肢体无力明显改善9例,其AChR-Ab分别平均下降86.7%和53.3%[42]。进一步分析显示,胸腺切除术后1个月,AChR-Ab浓度下降幅度大于67%的患者,长期预后达到完全稳定缓解的可能性较大,两者之间显著相关(P=0.002)。提示胸腺切除术可有效减少AChR-Ab产生,使患者血清中致病抗体水平下降,改善临床症状;且术后AChR-Ab下降幅度较大者,其长期预后较好[42-43]。
4 总结和展望
现有研究认为,AChR-Ab“总浓度”与MG疾病严重程度并非平行一致。在MG群体中,AChR-Ab异质性强,其功能亚类和免疫活性不同,导致致病强度不一。因此,临床上,检测AChR-Ab的活性亚基和功能亚类,有助于提高病情预判的准确率。而同一MG患者,接受免疫抑制治疗、TPE或胸腺切除术前后,AChR-Ab浓度波动与病情变化及预后的相关性较强,有望用作疗效参考或预后指标。但现有文献以小样本回顾性研究为主,证据强度较弱。AChR-Ab浓度在MG病情评估中的应用价值研究需进一步更新和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