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医学治疗策略在中医肺系疾病中的应用*
2021-03-27李成辉任宝琦
李成辉 黄 镛 任宝琦
历代中医不乏大量疗效肯定的医案,是中医学立足之根本。现代医学发展日新月异,其中之一在于基本药物的拓展灵活应用,和对疾病不同阶段的精准区分治疗。如HMG-CoA还原酶抑制药,除调节脂质外,还有其他非脂质的调节:抗炎、抗氧化、抗栓、调节免疫、保护神经、改善内皮功能等[1],且其在疾病急性期强化治疗方案。中医教材旨在强调辨证施治,对疗程或细微治法调节,并无过多指引。笔者从现代医学的治疗策略角度,衷中参西,探讨在中医治疗学中可借鉴的部分,以肺系疾病为例阐述。
1 呼吸道感染
现代医学对本病的处理原则,基于病原体的种类选择抗感染治疗或对症支持治疗,下呼吸道感染或给予气道管理,反复呼吸道感染则予免疫治疗等。中华医学会2005年《抗菌药物临床应用指导原则》:“抗菌药物疗程因感染不同而异,一般宜用至体温正常、症状消退后72~96 h,特殊情况,妥善处理”。中医素有治肺十法[2]:宣、肃、敛、清、温、泻、润、补、通、利,尚有间接治肺法、中医外治法等,手段多样,总的来说,不外扶正与祛邪,在呼吸道感染急性期多以祛邪为主、佐以扶正。在疗程方面,“中病即止”思想最早见于《伤寒杂病论》,“辨可下病脉并治第二十一”有3处指出需“中病即止”的临床情况,包括服用下药、发汗药和催吐药;《医宗金鉴·辨可发汗病脉证并治》:“凡服汤发汗,中病即止,不必尽剂也”。后世中医学家基本认可遵从。两者在抗感染的疗程认识上,具有差异。
现代医学抗感染需要在症状消失后延长3~4 d,旨在预防感染复发,和减少呼吸道感染的并发症,可认为是驱邪务尽的思路。传统中医中病即止的观念,是顾及正气,避免过犹不及,治疗性药物长期应用亦损害身体。中医学有“正虚邪恋”的辨证学,然其判断建立在症状和舌脉基础上,可能造成漏诊情形。且《黄帝内经》言“故邪留而未发”,即“伏邪学说”[3],如呼吸道感染未彻底根除,可毫无临床表现,即辨证的盲点。从预后角度,呼吸道感染中医治疗可从“中病即止”思路转化为适当延长治疗,后期扶正为主、驱邪为佐。
2 支气管扩张
现代医学对支气管扩张的治疗原则是充分引流和控制感染,其中,因抗感染药物容易产生耐药性,有间断使用抗生素或轮换使用抗生素的治疗策略,亦有长期低剂量阿奇霉素或红霉素免疫、抑菌的方案[4]。中医学认为其基本病机是痰热互结、热伤肺络,以清热解毒、排痰止咳、凉血止血为法[5],在治疗中除驱邪外,注重整体的亏虚,有利于机体免疫的建设,有利于减少感染和改善生活质量。一般来说,中药的抗感染作用主要不是直接抑菌,而是通过提高免疫力或增强嗜中性粒细胞或巨噬细胞的吞噬作用;或提高血清或分泌液中溶菌酶水平,增强补体水平;或促进抗体的生成。因此,中药的直接抑菌作用多弱于抗生素,单纯中草药经常达不到所需要的抑菌效果。中医素有“效不更方”的法则,即在病机不变的情形下,维持原方治疗。
中医清热、解毒、凉血类药物在本病中主要发挥的作用是抗炎,现代研究麦冬、射干、艾叶、桔梗等以抗革兰阳性菌为主,而白头翁、秦皮、马齿苋、桑叶等以抗革兰阴性菌为主[6,7],连翘对支气管扩张常见的绿脓杆菌高度敏感[8]。中草药对微生物的耐药性研究很少,但不能排除,在本病的长程治疗中,方药涉及抗炎部分的药物,可考虑采用轮换的方式,而非传统“效不更方”,可能远期疗效更佳。此为猜想,有待临床研究证实。
3 支气管哮喘
本病属于多因素的异质性疾病,与变态反应、气道炎症、气道高反应性、胆碱能神经功能亢进等机制有关。现代医学治疗的核心在于气道炎症的控制,和舒张支气管。其中,过敏性哮喘的核心药物是糖皮质激素,其运用策略在于降阶梯治疗,如重症发作时予静脉用药,症状缓解后改为口服,进一步改善后改为吸入雾化剂。按照病情严重程度的分级治疗亦比较完善,如非急性发作期分为间歇发作、轻度、中度、严重予对应的治疗方案。中医学教材宗以朱丹溪“未发以扶正气为主,既发以攻邪气为急”,急性期分寒哮、热哮、风哮等,缓解期分肺虚、脾虚、肾虚等[9],偏于粗放。现代医学之降阶梯疗法和分级治疗,中医辨证治疗均有可借鉴之处。
尤其在激素抵抗性或难治性哮喘[10]中,中医治疗是优异的替代方案。降阶梯治疗主要应用在本病急性期,笔者认为可参考汉唐时期大汤剂用量为起始点,如本病的基础方小青龙汤为例,《伤寒论》中的药物剂量为: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炙甘草、桂枝各三两,五味子半升、半夏半升,但现代《方剂学》[11]中药物剂量为:麻黄9 g,芍药9 g,半夏9 g,桂枝6 g,甘草6 g,干姜3 g,细辛3 g,五味子3 g。参照傅延龄等[12]一两等于13.8 g的换算,用量差异较大。现代医学名家不乏重剂求重效案例,如仝小林教授使用半夏和胃6~15 g,止呕15~30 g,安眠30~60 g,尤其是痰浊深重者用量皆大[13]。病情稳定后,可逐步减量维持使用。目前中药的量效研究尚未完成,亦需谨慎。
分级治疗尤其适用于本病的缓解期,参照病情程度成为中医辨证论治的一部分,比如间歇发作的患者,病变多不涉及他脏,辨证肺虚者单予玉屏风散类简廉便效方剂或穴位贴敷干预即可,一方面精准化治疗有利于中医科学化发展道路,另一方面可减轻患者经济负担和身体负担。本病的分级辨证有待临床研究进一步完善。
4 肺结核
本病的现代医学治疗原则明确:早期、联合、适量、规律、全程。其化疗方案标准统一,如初治每日方案2HRZE/4HR,初治间歇方案2H3R3Z3E3/4H3R3。其原则和方案顾及了疗效和不良作用、规范化,笔者认为其治疗策略在慢性肺系疾病均可借鉴。
中医方药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西药的复方制剂或联合方案,其灵活辨证思路下的加减,仍需符合适量的原则。傅延龄教授称当世为新大汤剂时代,药味数量多,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中医现代研究。而传统方剂受煎煮困扰,慢性疾病需长期治疗,大处方往往降低患者的依从性。故可开展“大小处方”在同一疾病的平行对照研究,或由临床指南优先推荐。
而类于肺结核的间歇用药疗法,亦适用于慢性疾病的治疗。如慢性阻塞性肺病稳定期肺脾气虚证候,可四君子汤与补肺汤轮换使用,亦可四君子汤+补肺汤使用2~3次/周,设计相应的临床研究观察对比,或中药药代动力学的理论支撑[14]。规范化治疗不止于辨证分型的统一,尚需不同具体状况的方案优劣。中医临床指南任重道远,“非劣性研究”和“劣性研究”的开展都是必经之路。
5 不足和展望
中医学的发展是纵向和横向的,一方面法古不泥,淘洗古人的智慧和经验,保留其精髓,另一方面借鉴学习,在现代医学中寻找契机,亦非单纯西化。方药目前仍面临中药量效研究、药代动力研究等基础诸多未满,中医科学化亦在于临床工作者的探索,疗效为标杆,适量为准绳。笔者认为首先可确定中医在优势和非优势病种中的定位,如重度感染予辅助治疗,慢性肺系疾病多有独到之处;其次,可优化中医治疗策略,或部分参考现代医学方案,以精准治疗为目的;第三,大量的基础研究和临床循证证据,是推动中医学质变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