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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动荡十年:乱局何解?

2021-03-25苏瑞壮

看世界 2021年4期
关键词:吉吉穆巴拉克突尼斯

苏瑞壮

2020年10月27日,突尼斯街头的油画,描绘了由人化身为鸟(象征自由)的过程

动荡诸国中,除了突尼斯勉勉强强达到了政治目标,其他国家都是落得一地鸡毛。

2021年1月14日是突尼斯革命十周年纪念日。转眼,这场革命引发的阿拉伯动荡已有十年之久。

回看2010年12月17日的突尼斯街头,布瓦吉吉的自焚引爆了突尼斯长期积累的矛盾,街头的抗议活动蜂拥而起。到12月22日,再有一名年轻人爬上一根高压电线杆,高喊“不要贫穷,不要失业”的口号,触电自杀。

此后,突尼斯反政府的抗议运动一发不可收拾。2011年1月14日深夜,突尼斯时任总统本·阿里携其家眷仓皇逃往沙特,结束了他长达23年的专权生涯。这拉开了阿拉伯各国动荡的序幕。

反政府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在整个中东大地迅速蔓延开来。随后也门、埃及、利比亚等国家的政权相继更迭;叙利亚开始十年内战;其他中东国家的当权者在内外压力下,也做出不同程度的自我妥协。西方媒体把阿拉伯这一系列的动荡美名曰“阿拉伯之春”,但更多的人提出了反对和质疑。

金融危机后遗症

在历史长河中,布瓦吉吉的自焚是一个偶然的社会事件,但阿拉伯动乱是中东政治危机由量变到质变的必然结果。

突尼斯本·阿里的总统生涯长达23年;埃及穆巴拉克的总统生涯长达30年;利比亚的卡扎菲站在权力的巅峰41年;也门的萨利赫站在权力的巅峰33年;阿尔及利亚的布特弗利卡也拥有20年的总统生涯。除此之外,叙利亚阿萨德家族长达半个世纪的统治,至今屹立不倒。

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说:“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化。”这些强人长期的裙带主义统治,不可避免导致集体贪污和家族腐败等现象。据估计,卡扎菲家族基本上控制了国家所有的支柱产业,穆巴拉克家族控制的产业价值数百亿美元。

没有强人的时代,只有时代的强人。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为众多阿拉伯强人的谢幕埋下了伏笔。

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

布瓦吉吉自焚的社会大背景,就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遗症发作。大学研究生毕业的他找不到工作,为了一家八口人的生计,无奈摆起了小摊。他摆摊又受到城管的欺压,投诉无门。血气方刚的布瓦吉吉,一把火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一个时代。

2 0 11年1月2 8日,突尼斯示威者举着布瓦吉吉的海报

在当时的金融危机后遗症中,石油价格大跌,中东国家的经济普遍受到重创。大多数阿拉伯国家的经济结构单一,严重依赖外部世界,再加上“新媒体”时代某些专权者的应对失当,加速了阿拉伯动荡的到来。

“新媒体”燎原

《纽约时报》曾经评价:在整个中东剧变过程中,推倒一个个铁腕强人政权的,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试图颠覆現有政权的反政府武装,或者是煽动民众情绪的政治演说家,而是占领了讯息制高点的网络媒体。

2010年前后,在中东地区,各国电信基础设施迅速发展,阿拉伯国家成为世界上互联网最为发达和充满活力的地区之一。根据《2011年阿拉伯世界知识报告》,2011年阿拉伯国家联盟成员国的网民已突破7200万,占总人口的1/3,同比增长17.1%。

╱ 阿拉伯动乱是中东政治危机由量变到质变的必然结果。 ╱

在强大的电信基础设施支撑下,中东地区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数量剧增,随之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平台用户的数量开始呈直线增长。据统计,阿拉伯国家中超过90%的网民使用各种先进的社交媒体平台,规模十分庞大。尤其西方的Facebook等新媒体社交平台最受欢迎。

2 0 2 1年1月3 1日,黎巴嫩北方省省会的黎波里,大批民众在市中心的广场参加集会,抗议经济和生活条件恶化

经由这些社交平台,阿拉伯年轻人在长期接触西方社会的发达和“民主”之后,自然而然把国家的落后、自身的贫困归咎于政府的专制与腐败,并开始利用这些社交工具寻找志同道合的“战友”。这一系列的网络互动,使阿拉伯年轻人越陷越深,开始以过度的热情,关注和参与现实中并未真正对他们开放的公共事务。

在阿拉伯动乱中,突尼斯、埃及等当权者每一次对密密麻麻的人群实施镇压之时,惨烈的画面总能通过那些社交平台迅速生成数字媒体信息,传到世界每一个角落,挑起人们深藏在内心的愤懑和怒火。很快,示威者在国内外赢得更大的舆论同情与支持,所谓的革命之火也越烧越旺。

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信息传播不仅迅速,而且还是海量和廉价的。这些信息使得那些“革命”前线的年轻人不再感到孤独。不论是布瓦吉吉的自焚视频,还是“我们都是哈立德·赛义德”的脸书标签,都在不断更新内容,填充着丰富且极具煽动性的网页。

这些延绵不绝和海量廉价的网络信息,不断把示威浪潮推向更高阶段。即使在互联网被切断的那几天,游行示威的规模和数量也是不减反增。

回首这些国家的十年,抛开思想解放的层面来说,我们肉眼看到的成果的确乏善可陈。动荡诸国中,除了突尼斯勉勉强强达到了政治目标,其他国家都是落得一地鸡毛。

埃及以民主方式送走了穆巴拉克,兜兜转转最终迎来的却是同样独断的塞西;利比亚人打死卡扎菲,换来十年的国家分裂和生灵涂炭;叙利亚付出了30多万条鲜活的生命,依然撼动不了巴沙尔·阿萨德的统治地位……

时过境迁,如今阿拉伯精英分子在反思所谓“阿拉伯之春”的时候,也出现了分歧。针对其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突尼斯在2011年变革后的首位民选总统蒙塞,将其与法国大革命放在了一起比较。他认为,法国人民也是经过两百年的艰苦奋斗后,才逐步实现民主的。蒙塞的想法,代表很大一批阿拉伯精英。他们对现阶段塞西的独断和阿萨德政权的延续,并不感到悲观。

2021年1月31日,叙利亚伊德利卜的难民营,孩子们围着火炉取暖

阿拉伯寒冬?

但阿拉伯世界另一批精英则认为,这场阿拉伯悲剧,源于盲目把西方价值观嫁接在阿拉伯各国病躯之上。

他们觉得,虽然以前的阿拉伯社会时不时也有些动荡,但那些都是可控的。而所谓“阿拉伯之春”却使得很多阿拉伯国家几十年的“积蓄”,在朝夕之间灰飞烟灭了,社会从此也陷入未知的不可控状态。

他们认为,被西方奉为圭臬的“民主政治”,并非解决所有社会问题的“万能良药”;民主并不一定带来“良治”,因为新专制者、内部纷争、内战和以“伊斯兰国”为代表的“圣战”分子,正在掏空阿拉伯国家孱弱的底子。

由于歷史原因,如今伊斯兰教还是如同血液一般,渗透着阿拉伯世界每一个细胞。阿拉伯民众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下,民意很容易被宗教裹挟。

╱ 这场阿拉伯悲剧,源于盲目把西方价值观嫁接在阿拉伯各国病躯之上。 ╱

比如在穆巴拉克下台之后,埃及人民一人一票把激进宗教团体“穆斯林兄弟会”抬进了总统府。众所周知,穆兄会是抵制西方民主、主张国家政教合一的。埃及通过无数流血冲突,才换来一人一票的民主,然而这“民主”却选出一股更可怕的力量,这对所谓“阿拉伯之春”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在埃及穆巴拉克时期,穆兄会等宗教势力在政坛是长期被打压的,因此这“民主”的结果必然会引起世俗派的不满。

果不其然,一年之后的2013年,埃及重新陷入动乱。最终军方通过政变才稳定了局势。同时,军方也顺便“没收”了西方民主形式的一人一票,埃及重回军人统治。

持悲观立场的精英们,认同世界银行非洲区副行长哈菲兹·加尼姆的话:“一个缺乏民主传统、机构不甚健全的国家,又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改善民生、建立良好的民主制度?”因此在他们眼里,这场社会动乱不是什么“阿拉伯之春”,而是阿拉伯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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