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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之子》的不可靠叙述研究

2021-03-25童颖瑶刘苏周

大连大学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叙述者

童颖瑶,刘苏周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1981年,印度裔英国作家萨曼·拉什迪(Salmon Rushdie)凭借长篇小说《午夜之子》(Midnight's Children)斩获英语文学界著名的布克奖。小说将20世纪(约1915-1979年)的印度次大陆作为背景,以萨利姆为中心辐射到其祖父及其父亲生活的时代,讲述了主人公如何揭示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与其相对应的另一个“我”,最后以身体“分裂”为结局,隐喻霸权主义的崩溃。《午夜之子》问世之后,国内外学界对该小说相继展开了诸多研究和阐释。这其中,从叙事学角度展开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该小说的神话原型叙事策略、狂欢化叙事以及戏仿策略等,如李蓉在《从人物神话原型看<午夜之子>的神话叙事策略》(2013)一文中着重分析了该小说主人公与印度教中的两位主神“似也不似”的关系,揭示印度教文化中“梵”的概念;布莱恩·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则在《后现代叙事理论》(2010)一文中,以《午夜之子》为个案,从修辞叙事的角度阐释了后现代叙事的基本特征,试图厘清后现代叙事中的作者、隐含作者、多重叙述等概念。

鉴于《午夜之子》诞生于拉什迪对故土的怀念:“我想我必须重新认领这个城市——以及我对它的记忆。我想讲述印度的故事,以及我自己的”[1]40,且小说在层出不穷的魔幻事件中凸显了不可靠叙述的特点,本文将基于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的不可靠叙事理论指出,拉什迪通过不可靠叙述策略,实现了萨利姆“寻找—分裂”的一生。换言之,萨利姆通过对“父母”以及“另一个我”的寻找,不仅暗示其陷入身份危机中,而且以其身体“分裂”的结局隐喻了霸权主义的瓦解。

一、不可靠叙述中的“父母”追寻

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首次提出“不可靠叙述”的概念。他认为:“由于缺少更好的术语,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亦即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叙述称之为可信的,反之,我称之为不可信的”[2]148。在此基础上,詹姆斯·费伦将不可靠叙述分为三大类型以及六大亚类型,即事实——事件轴上的“错误报道”和“不充分报道”;价值——判断轴上的“错误判断”和“不充分判断”;知识——感知轴上的“错误解读”和“不充分解读”[3]49-53,其中“错误报道”指叙述者有意识的错误叙述,此时叙述者已知真相;“不充分报道”指叙述者无意识的叙述错误,即叙述者未知真相。在《午夜之子》中,拉什迪通过不可靠叙述达到了让读者混淆视听的目的。

首先,拉什迪借博多和萨利姆两人的视角使主人公拥有多个父母,颠覆了孩子与父母之间的确定关系。从博多的视角而言,她猜测萨利姆的父亲分别是纳迪尔汗、佐勒菲尔少校、阿赫穆德·西奈;母亲为艾姆拉尔德、艾利雅。博多最先将纳迪尔汗视为萨利姆的父亲,这一猜测为后文的情节发展埋下伏笔,即穆姆塔兹是纳迪尔汗的前妻;当萨利姆讲到艾姆拉尔德时,提及她与佐勒菲尔少校之间的感情,博多又猜测他们是萨利姆的父母;最后博多根据阿赫穆德·西奈的姓氏确认他是萨利姆的父亲。从叙事进程而言,故事讲述到这里也揭示了艾利雅与阿赫穆德的情侣关系,因此博多将他们视为萨利姆的父母。

从萨利姆的视角而言,“只要有必要,就能发明出新的父母来”[4]133。萨利姆认为自己的父亲分别是哈尼夫、佐勒菲尔少校以及“画儿辛格”;母亲分别是玛丽和皮雅。第一,当萨利姆通过血型确认自己并非阿赫穆德与阿米娜的孩子之后,舅舅哈尼夫和舅妈皮雅将他接回自己家中,并将他视为自己的儿子。第二,阿赫穆德因无法接受玛丽对他们的欺骗而变得疯疯癫癫,在此之际,祖母让阿米娜、萨利姆等人都搬到艾姆拉尔德姨妈家暂住。寄居的日子里,佐勒菲尔少校因自己的孩子尿湿了裤子而认为这有损家庭荣誉,于是就让萨利姆暂时取代他儿子的身份,在获得新身份的同时萨利姆“为自己又制造了一个新父亲”[4]365。第三,“画儿辛格”是获得萨利姆认可的最后一位父亲,萨利姆认为他身上有一种领导的气质,能够引领大家走向“那个伟大的日子”[4]534。此外,玛丽是萨利姆认可的为数不多的母亲,他认为玛丽不仅在实际行动上照顾了他的衣食起居,而且也是他命运走向的重要推手。

无论是从博多视角而言还是萨利姆视角而言,这些“父母”都不是萨利姆的亲生父母,因此这些叙述均属于不可靠叙述。就任何一种叙述而言,“叙述动态是多种多样的,但总体分为可靠与不可靠两种模式。而且每种模式都对作者如何处理情节动态产生影响”[3],因此叙事策略的运用对小说主题的表达至关重要。作者往往将有利于表达特定价值观的叙事技巧运用于文学创作中。该小说通过不可靠叙述策略引导读者“寻找”萨利姆的亲生父母,这至少起到两点作用:一方面能够迷惑读者对真相的洞察,同时还能够达到设置悬念、丰富情节的目的;另一方面,作者试图借此颠覆传统的价值观,即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一切本该能够确定的答案,因此随着萨利姆父母的不断变更,萨利姆本人的身份也随之变化,这是萨利姆陷入身份危机的重要表现之一。

其次,在萨利姆和博多的呼应之下,读者将阿赫穆德·西奈和阿米娜·西奈视为他的亲生父母,并通过血缘鉴定又推翻这一结论。第一,叙述者从外形混淆读者对真相的判断:“我外公的鼻子,鼻孔张得大大的,像舞蹈演员那样曲线玲珑……要不是有了它,有谁相信我真是我母亲的儿子,是他的外孙?”[4]9反问句一般表达的是肯定的含义,此话意指萨利姆是阿赫穆德和阿米娜的儿子,而萨利姆的亲生父母并非他们二人,这是“隐含作者”有意识地对事实——事件做出的“错误报道”。

此外,当萨利姆出生时阿米娜第一眼看见孩子就说:“瞧,先生,这可怜的小子,他鼻子同他外公一模一样”[4]145,这属于对事实——事件轴的“不充分报道”,该叙述手法属于“不充分的文本内叙述”,即“文本内不充分叙述之所以不充分,与其更大的叙事所设定的条件相关”[5]。根据萨利姆与阿奇兹的鼻子相似这一点,使得叙述者无意识地偏离了事实真相,却吻合了隐含作者的叙事目的,即通过不充分报道“加密”事实,读者对其进行“解密”阅读,展现萨利姆“寻亲”之路的艰难。

最终根据血型证实了萨利姆不是阿赫穆德与阿米娜的孩子,叙述者再次通过不可靠叙述的方式使主人公成为温吉以及范妮塔之子。萨利姆出生之后,“玛丽将我母亲肚子里生出的孩子——另一个特大号的‘鲳鱼’用绿色的布包裹好,抱到了维伊·维里·温吉那里”[4]145,由此可知萨利姆是范妮塔的孩子,且到故事结束都没有对这一点产生质疑。范妮塔与温吉又是夫妻关系,所以萨利姆的父亲则应是温吉,如果这样的亲属关系成立,萨利姆的蓝眼睛却无从解释。可见叙述者让读者继续偏离事件真相,这仍是“隐含作者”有意识地对事实进行了“错误报道”。

读者根据“蓝眼睛”这条线索不断逼近真相,文中有两处细节揭示了真相:第一,在萨利姆刚出生的时候,叙述者这样描述萨利姆的外貌:“在一个眼睛蓝得像是克什米尔的天空——这也和梅斯沃德的眼睛一样蓝——”[4]145,这里几乎直接揭示了萨利姆是梅斯沃德的孩子;第二,范妮塔与梅斯沃德单独相处之后的九个月“维伊·维里·温吉对他妻子即将生产的事情插科打诨时,一片暗影出现在这个英国佬的额头上”[4]126,叙述者用非常含蓄的方式表达了与隐含作者相一致的事实真相,即威廉·梅斯沃德是萨利姆的真实父亲,而萨利姆的蓝眼睛也能证明他是有着英国血统的印度人。

自此,萨利姆寻找“父母”的旅程落下帷幕。叙述者通过不可靠叙述为事实——事件做出“错误报道”或“不充分报道”,使得读者在寻找“父母”这条路上走错了两次(阿赫穆德和阿米娜;范妮塔和温吉)。在寻找“父母”的过程中,萨利姆不仅在追寻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在追寻“我是谁”,拉什迪对萨利姆的身份追问,揭示了印度人民在历史变动中呈现出“流离、失根”的心理状态,以及殖民文化不会随着殖民者的离开而彻底消逝,也正因如此,获得独立之后的印度人仍然会陷入身份危机中。

二、不可靠叙述中另一个“我”的追寻

《午夜之子》中叙事进程的展开,主要“通过张力,即叙述者与读者或作者与读者之间在知识、价值、判断、见解或信仰上的分歧”[6]5。换言之,叙事进程需要叙述者、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小说中,萨利姆作为叙述者,与之相对应的受述者是博多;隐含作者所对应的受述者是真实读者,他们透过萨利姆的叙述参与到对真相的追寻中。萨利姆寻找的另一个“我”离不开算命大师希礼·拉姆拉姆·赛思的预言,该预言本身就具有不可靠性,作者借此预言制造了一个假“我”(湿婆),突破这个假象之后读者才找到真正的“我”(新印度)。

首先,读者的阅读体验与赛思的预言相互作用则会将这个“我”指向湿婆。赛思告诉阿米娜这个孩子“将会有两个脑袋——但你只看见一个——将会有膝盖和鼻子,鼻子和膝盖”[4]104。该预言属于对事实——事件进行的“不充分报道”,叙述者描述的情况属实,膝盖作为典型的外貌特征对应了湿婆两个滚圆的膝盖;“鼻子”对应了萨利姆的大鼻子;“没有脑袋”“看不见”这一特点无法与具象的人产生关联,况且读者在潜意识中已经将与萨利姆相对应的另一个“我”视作有血有肉的人,所以关注点只会在人身上,虽然对于这个抽象性的词语感到困惑,也很难将另一个“我”指向印度。此后,叙述者不断强调湿婆的外在特征,即“两个膝盖像阿赫穆德·西奈那样滚圆滚圆的”[4]145,萨利姆有大鼻子,湿婆有膝盖,这种以外貌特征“寻我”的方式沿袭了以外貌特征来“寻亲”的模式。

同一场景下,赛思还有另外两个预言:第一,“要洗的衣服会把他藏起——说话声会给他指路!朋友们会弄断他的手指——血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4]105,这则预言指的是阿米娜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湿婆,但是它却成为萨利姆一生的预告。萨利姆躲在洗衣箱中发现了很多别人的秘密,例如,他发现阿米娜一直没有忘记她的前夫纳迪尔汗。因此,这则预言将萨利姆和湿婆完全混淆,让读者一直将另一个“我”的视线锁定在湿婆身上。第二,“他的年纪永远不会比他的祖国大——既不大也不小”[4]104,萨利姆和湿婆是同时出生的,都是“午夜之子”,由此将另一个“我”指向湿婆,看似合乎情理却违背了事实真相。

从读者的知识——感知以及价值——判断层面来说,应该做到“不仅能够解释文本的意义是如何产生和获得的,而且能够对文本有新的发现,即发现新的原因、新的涵义或新的形式特征和美学价值”[7]。读者将外形特征与算命大师的预言相互结合,这两位“午夜之子”应该是双头婴儿,但是脑袋的个数又无法吻合,因此从读者角度的知识——感知轴来说,据前文的叙述尚且没有找到比湿婆更符合双头婴儿特征的孩子;从读者的知识——判断轴层面给出的判断即湿婆就是另一个“我”,该结论是通过叙述者对事实的“不充分报道”导致的“错误判断”。

其次,故事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叙述者揭示了另一个“我”即为印度。萨利姆说:“这个国家非但同我像双胞胎一样同时诞生,而且(不妨说)还同我像连体婴儿一样,因此发生在我们各自身上的事对双方都同时有影响”[4]485。萨利姆“午夜之子”的身份意味着他一出生便与祖国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一方面,他的诞生受到了政界人士的瞩目,甚至还收到总理的来信;另一方面,萨利姆与历史呈现“连接模式”[4]300,这一点在战争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穆克提游击队与巴基斯坦开战的过程为萨利姆回顾自己从前的生活提供了空间。正如萨利姆所说:“整场战争的目的就在于将我和过去的生活相联系起来,将我带到我的老朋友跟前”[4]470。因此,萨利姆即便活在当下,他的过去也会在生活的各个场景中再次复现。作为另一个“我”——即获得独立的印度——也同样无法与殖民前的印度相断裂,记忆不仅深耕于个体之内,也潜藏在民族之中。

萨利姆一直以来都对政治抱有极大热情,“对人生意义与目的的追寻贯穿了萨利姆的整个人生”[8]当萨利姆第一次在江湖艺人区住下的时候,婆婆帝非常希望萨利姆能继续留下来,但是他却执意要到舅舅穆斯塔法家居住,因为“在他的帮助下,我可以在政府里面某到差事,在我对政府的实际运作进行研究之后,一定会找到救国的关键所在”[4]489。由此可见,施展政治抱负才是萨利姆的志向。在隐含作者的安排下,萨利姆扮演的角色是与印度共生共存的“双头婴儿”,但最后“我的生活与国家的命运间的联系已经永远断掉,再也不可能恢复了”[4]497。断裂后的“共同体”以萨利姆自我解体与印度续存作为终结,隐喻了萨利姆的身份不复存在,而他所面临的身份危机则是在国家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无从实现理想与抱负。

三、萨利姆的“分裂”——不可靠叙述中的隐喻

霍米·巴巴认为:“某个文化的特征或身份并不在该文化本身中,而是该文化与他文化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存在的模拟空间。这个空间既不全是该文化又不全是他文化,而是两者之间接触交往的某个节点,这个非此即彼,亦此亦彼的‘第三空间’中”[9]。从物理上来看,“空间”并不是孤立的概念,空间中有诸多共同的自然元素,“第三空间”应该既包含A空间也包含B空间。从文化层面来看,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一方面指被殖民过的国家,另一方面指拥有多重文化背景的人。因此,殖民地成长起来的个体注定是一个拥有多重文化背景的人。主人公萨利姆成长于这样一个“第三空间”,并成了“第三空间”的代言人,然而他的命运最终却落了一个“分裂”的结局。事实上,这一情节安排在小说中承担了重要的隐喻功能。

首先,在《午夜之子》的叙事进程中,萨利姆的“分裂”这一暗线贯穿始终,暗示了萨利姆的命运结局。故事伊始,萨利姆就说道:“我注意到,在我的手腕上,就在皮肤底下,出现一条细细的裂口,就像头发丝那样”[3]39。随着“分裂”的不断出现和强调,直到最后“它们簇拥在我身边又推又搡又挤,裂缝在扩大,我的身体一片片往下掉”[3]579。裂缝在很小的时候还能支撑肉体的完整,当裂缝越来越大肉身也面临着分崩离析。至此,读者了解到,萨利姆的“分裂”暗示了他将以自我瓦解为结局。这显然属于一种“局部叙述”策略,只有到小说的最后才能确定萨利姆的“分裂”意味着生命终结,即“‘午夜之子’既要成为他们时代的主人,又要成为其牺牲品”[4]580。

其次,萨利姆的“分裂”行为在叙事进程中呈现出不可靠的表达效果。《午夜之子》是公认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任何奇幻的情节在小说中出现似乎都是合乎情理的。萨利姆的“分裂”属于事实——事件轴的“不充分报道”,读者根据阅读体验不仅可以将这一情节视为诸多魔幻情节的一部分,还可以将其视为萨利姆最终走向死亡的前兆。这两点是读者根据叙述者的描述而做出的浅层判断,并非是隐含作者所要传达的深层内容。在“不可靠叙述中,作者、作者的读者、真实读者的立场是一致的,因为他们知道叙述者在哪些方面偏离了常轨。在不充分叙述中,作者、叙述者和作者的读者立场一致,但在真实读者看来,这三者都偏离了常轨”[4]。在萨利姆“分裂”这一情节中,叙述者揭示了萨利姆最终走向“分裂”的结局,而作者(作者的读者)则借此隐喻了霸权主义的瓦解。

具体而言,《午夜之子》之所以呈现出不可靠的表达效果,是因为“双声”话语(“用他人语言讲出的他人话语”[10]110)策略的运用,即“作者声音的存在不必由他或她的直接陈述来标识,而可以在叙述者的语言中通过某种手法——或通过行为结构等非语言线索——表示出来,以传达作者与叙述者之间价值观或判断上的差异”[5]21。主人公萨利姆的声音也是作者声音的一部分,这种差异指的是一种“声音”中含有两重不同的意向,如“随着我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宽,我内部的一切快要流尽——我越来越瘦,几乎成了半透明状”[4]482,紧接着萨利姆又说:“速度正在加快,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也被催赶着往分崩离析的方向去”[4]483,叙述者以“流尽”“催赶”等词语表现了“分裂”正在进行加速运动。此时,叙述者的“声音”表达了个体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作者的“声音”则隐示了瓦解霸权主义的速度也在加快。

最后,作者通过反复强调萨利姆的“分裂”起到不断强化小说主题的目的。萨利姆的“分裂”意味着“第三空间”的瓦解,隐喻了霸权主义的崩溃。“巴巴对于‘第三空间’的定义是对混杂身份的另一种诠释,也是混杂身份的目的。从殖民主义的角度而言,他认为‘第三空间’是跨越文化霸权主义和历史边界,从而开展文化对话的一种策略”[11]。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三空间”约等于“后殖民地国家”。萨利姆出生于印度孟买,这是一个多元文化聚集的地带,最初“孟买只是个哑铃形状的岛屿”[4]111,外来者的入侵打破了这一现象,“东印度公司终于把手伸到了这个岛屿上……城堡一下子建了起来,又是围海造田,你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眨一眨,一个叫孟买的城市已经出现”[4]112。因此,孟买不仅汇聚了以威廉·梅斯沃德为代表的英国文化,也有传统文化的代表,如不愿意开吊扇的易卜拉欣老头,而更多的还是从传统文化过渡到现代文化的一群人,“大家都在学,学着关吊扇、煤气灶和如何给虎皮鹦鹉喂食的事儿”[4]121,这种生活方式的改变深受殖民文化的影响。萨利姆作为这一群人中的一员,他的“分裂”象征的是霸权主义的崩溃。

这种打上“第三空间”痕迹的国家/地区实则成为西方霸权的证据,那些因长期受到殖民者压迫的人是受害者本身,而殖民环境的不断施压也促使他们汇聚成一股凶猛的“反抗势力”,霍米·巴巴也认为:“第三空间是一种新权威,新政治动力”[9]211。“第三空间”的生成实际上增加了霸权主义解体的可能性,殖民地国家因受到宗主国的殖民而丧失国家的独立性时,人们才会意识到霸权主义的危害,随后才会发生“反思”和“反抗”行为。因此,殖民主义诞生之时便是殖民主义瓦解之际,而“殖民者的权力并不像它看上去那么稳固、完美、不可战胜;相反,殖民主义权力从来都不是全面完整的,而是被焦虑所包围,这使殖民者有可能对它进行反击”[12],因此,“第三空间”既是实行霸权的场所,也是反霸权的领地。

总之,《午夜之子》正如“酸辣酱”一般,是一部杂糅了各种“原料”的史诗级小说。拉什迪通过对事实——事件进行“错误报道”或“不充分报道”,使得小说具备不可靠叙事的特点。作者从萨利姆的身世出发,通过对萨利姆“父母”以及另一个“我”的追寻,揭示了萨利姆的身份问题,最后以其“分裂”作为命运结局,隐喻了殖民主义的解体。因此,《午夜之子》是来自“后殖民”世界的声音,映射了获得政治自由的印度人所面临的身份危机问题,也预示霸权主义分崩离析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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