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圈
2021-03-24赖妙宽
赖妙宽
郑经与穿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站成一排,让人一看就想笑。他穿半截的休闲裤和大头鞋,佝偻的身材和花白的头发,与高挑挺拔的青春女性形成鲜明的对比。迎宾小姐有点不自在,身子朝他的相反方向侧。他却满不在乎,对人们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眼巴巴地看着进店的客人。
终于,他的眼神一亮,老同学庄小民来了。郑经抢在迎宾小姐前面迎上去。
庄小民奇怪郑经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千禧酒店,郑经的身份和装束不适合这家酒店。他问:“你在这里干吗?”
郑经说:“等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就知道你要来!”
听了这话,庄小民一怔,他知道郑经的不寻常,便小心地问:“你有事?”
郑经讨好地说:“你要在这里请客,算上我吧。”
庄小民脸拉下来,骂道:“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香州有几家高档酒店,千禧是其中之一。庄小民之所以选择千禧,是因为名字吉利,他请客的缘由是他的上司O即将提拔,组织部刚来考核过,庄小民表示要庆贺一下。O大悦,不仅自己要来,还要带几个重要人物一起来,“乐乐。”他说。
所以庄小民郑重其事地提前来看包厢和菜单,陪酒的人也是精心挑选的,既让这些人有机会结识重要人物,又不会在重要人物面前丢脸。这些人里当然没有郑经,郑经是怎么也不能掺和进来的!以前庄小民有心让他进入自己的社交圈,叫他参加了一些饭局,场所和级别都不如这次隆重,他就给庄小民惹了不少麻烦,差不多成了饭桌上一道倒胃口的菜。主要是不知礼仪,不懂分寸,爱跟不熟悉的食客抬杠争论。庄小民的朋友都不喜欢他,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再说,他的身份和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拉低了同桌的人的愉悦感。现在这个重要的场面,他怎么能来!
庄小民的骂声让迎宾小姐在偷笑,她们忍了很久了,这话正是她们想说的。
郑经却厚着脸皮说:“我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吗?怎么不能来啊?”
庄小民才想起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请客?”
郑经像造句一样说:“我不但知道,而且要见一个你的客人。”
“谁?”
“我不认识他。”
庄小民骂他:“不认识你见人家干吗!”
郑经又说:“你也不认识他,是个……”他两手一横一竖比画了一下,庄小民明白那是有分量的意思。郑经说:“我就是要见他!”
这下庄小民动摇了,O要带来什么人他是真不知道,但他知道上司的能量,既然他说重要人物,就不会是等闲之辈。而这一切都被郑经说中了。郑经的怪异他是见识过的,他说的话不能不小心。他已经预感到郑经非来不可了,而且可能是来搅局的,把自己一次好不容易能巴结领导的饭局搞黄了。他很无奈和生气,仍耐着性子说:“你能不能以后再来?这次聚会对我很重要。”
郑经却不容商量地说:“就是重要我才要来!”
庄小民反而好奇地问:“你能说具体一点吗?”他也很想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没法说,只是一种感觉。”郑经卖起关子来了。
郑经的感觉是会让庄小民毛发直立的。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们小时候,十二三岁时,两人正要跑出他们住的大厝到外面玩,一个大人进来,看到郑经问:“你爸在吗?”顺手往郑经头上摸。郑经是卷毛,很多人爱摸他的头发,他最讨厌的也是人家摸他的头。他下意识伸手来挡,碰到那人手臂的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张嘴就说:“你死老婆!”那人一愣,问:“你怎么知道?”郑经拉了庄小民就跑,嘴里喊:“我不跟你说!”庄小民以为郑经皮肉要痛了,那人是他爸的朋友,郑经无缘无故说人家死老婆,他爸回来不揍他一顿才怪。傍晚他们玩得一身臭汗回家时,听到郑经的妈妈在跟他爸告状,说郑经不礼貌,客人来了说人家死老婆。他爸说:“没错啊,他老婆刚死。”结果郑经皮肉无损。庄小民甚为惊讶,问郑经怎么知道的。郑经说碰到那人手臂时看到的。
那时年纪小,没往深处想。长大以后才奇怪:他怎么会看到的?这样问郑经。郑经答曰:“碰到那人手臂的瞬间,好像接通了电源,头脑中就放电影: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很多人围着哭,那人也在哭,我认为是他老婆,死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知道。
以后还有这种情况吗?
郑经说,有一次他在上课,一个学生把铅笔盒碰掉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文具散落一地。学生赶紧蹲下去捡,捡好东西抬起头的瞬间,脸正对着郑经。他看到学生满脸血迹,心里咯噔一跳,让学生赶紧坐回座位,继续上课。三天后,这个学生为追一只猫从他家阳台上掉下去,摔死了。“你说,我的感觉奇怪吗?”庄小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出话。
现在,郑经又有感觉了,庄小民胆战心惊,既怕他来闹事,又不敢拒绝他。他同意郑经参加宴席,但反复交代:“你把自己整清楚一点,饭桌上不要乱讲话,有什么感觉也不要说出来。”
“知道了,你都说三遍了!”
郑经和庄小民是发小,邻居加同学,从小玩在一起。两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庄小民勤奋努力,積极向上,郑经却吊儿郎当,不思进取。庄小民顺利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回到香州工作,现在是发改委一个重要部门的科长,马上要奔副处了。郑经勉强考上当地的师专,毕业后分到郊区中学当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郊区调回市内,现在是香州二中的语文教师,当个年段长还是庄小民请教育局的中教科长吃了几次饭才弄到的。
郑经却不领情,说年段长不是官,一届学生毕业了,年段长就下岗了,他想当教务主任。可他自己不争气,本来教务主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位子,庄小民替他活动活动,校长都允诺给他了。但他有一次当着校长和一个英语老师的面问:“你们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校长的脸色当即青了,英语老师的脸则是红到了脖子。他们是一男一女,两人昨天晚上去开房了。校长还算沉得住气,反问道:“你看见了?”
“没有。”郑经才意识到自己惹祸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迎面碰到校长和英语老师时,眼前出现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并看出是昨天晚上,所以顺口就问,也没过过脑子。以他的禀性,这已经是在讨好校长了,算主动打招呼。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他是沉浸在自己所见的场景里,真假难分。教务主任的事当然黄了,他还成了校长的眼中钉。他对庄小民说,要么调离二中,要么赶走校长,要不他在二中没法混了。
“你自己去搞!”庄小民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他这种口无遮拦已经给他自己也给庄小民惹了不少麻烦了,不只是在酒桌上跟人抬杠争辩,更要命的是他经常会说出神一样的诳语,把人家吓得够呛。庄小民都担心哪天自己会栽在他的嘴里。
那时庄小民还想帮郑经,替他拉些人脉,吃饭经常叫上他。有一次郑经把一杯啤酒倒进肚里,打嗝的时候冷不丁对坐在他对面的工行信贷科科长说:“呃——你家卫生间的钱发霉了!”一桌的人都愣住了,那个科长差点跌到桌子底下。庄小民赶紧说郑经喝醉了,说胡话。郑经却争辩:“我看见了。”结果大家不欢而散。过后他跟庄小民道歉,说信贷科科长坐在他对面,他老看到他身后有一堆发霉的百元大钞,旁边还有马桶和浴缸。那些钞票和马桶浴缸一个劲儿地对他挤眉弄眼,逼他开口,他才说出来。庄小民瞪他:“你不说会死啊!”郑经低下头,一副无辜的样子,庄小民也不忍心再骂他,换作自己,不知会怎么样。郑经说,话不说出来,他身上奇痒难忍。没多久信贷科科长就出事了,原因就是他把他家卫生间里发霉的现金转移到丈母娘家时事情败露。如果郑经没说他,他也不至于要转移。
别人不知道郑经有这种特殊情况,以为他故意坑信贷科科长。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说出来的。照这样下去,郑经哪天说自己搞女人或收受礼金,都是一说一个准的,那大家都别想活了。的确如此!郑经的感觉虽然飘忽不定,但对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倒是特别精准,如果你昨天有事了,今天碰到他,他肯定会一脸坏笑,因为他都能看到当事人身上的胎记。只是他学乖了,能不说就不说。弄到庄小民请吃饭大家都不爱来的地步,想来也会问:“你那个宝贝兄弟会来吗?”确定郑经不会来,人家才答应来喝两杯。
庄小民也不能把郑经的秘密说出去,以求得大家的谅解。首先这是他们两人的生死约定,连郑经老婆都不知道的。
郑经曾哀叹:“如果人家知道我有这种怪招,我可能死到临头了!”
庄小民说:“没那么严重吧?”
郑经说:“你想嘛,谁愿意自己的底细被别人知道呢?杀人灭口啊!你一定不能把我说出去!”
听得庄小民心里发毛,他怀疑,郑经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或者,可能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他没告诉自己。有时他看见郑经诡异的眼神,那一定是他又看到了什么。他虽然好奇,却不敢多问,生怕自己被牵连,也被灭了。两人遂约定,严守秘密,谁说谁死!
这样,庄小民又萌生出一个阴暗而大胆的想法:利用郑经的特异功能,掌握某些人的秘密,这些人总要怕自己三分的。比如,他能看到信贷科科长家卫生间的钞票,就不能看到某个大人物的其他东西吗?这样一来,请这个大人物办点事不就容易了吗?想到这里,庄小民自己都吓出一身冷汗,这太危险了!弄不好会引火烧身,杀人灭口!他不敢告诉郑经,但这个念头一直像小虫一样在他心头爬来爬去。不过他也担心,郑经的感觉并不是都准的,要是看错了,岂不是捅马蜂窝?
庄小民曾试着让郑经见几个他的朋友,都是郑经不认识的,安排在吃饭的地方,好像偶然碰到一样,郑经说这种情况他最有感觉。但试了几个都失败了,郑经完全没感觉,也可以理解为,这几个人没什么不正常的东西让郑经感觉。结果,吃了好多菜,喝了好多酒,他只是个酒囊饭袋。
郑经并不是只看到别人的厄运,有时他也能看到谁红运当头。比如他们一个不起眼的小学同学,是个书呆子,戴一副酒瓶底似的深度眼镜,在香州化学品厂埋头搞科研,整天挨他老婆骂,家里的剩菜都是他负责吃的,谁都不看好他。郑经却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你要时来运转了!赶快去换一副金丝边眼镜,不要戴这种塑料的。”
那同学以为郑经在取笑他,郑经爱捉弄人是出了名的。他拨开郑经搭在他肩上的手说:“去!你是不是改行卖眼镜了?”
郑经笑呵呵地说:“我还在教书育人呢!跟你说真的,你把眼镜照我说的换掉,保证你有好事,这副太难看了!”
那同学早想换眼镜了,那副眼镜从大学戴到现在。但他老婆不同意,说看得见就好,多花那个钱干吗!这下有理由,就换成了,他老婆特别迷信。
没多久,他因技术改造,为企业每年节省2000多万元的成本,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并提拔为副厂长。再后来调到市工业局当副局长,听说很快又要被重用了。
这位戴金丝眼镜的同学现在却躲着郑经,不知是怕郑经掌握了他的命门,还是觉得因郑经的指点登上高位不光彩,总之是忘恩负义。郑经倒是不计较,但庄小民却是很在意的。他悄悄问郑经:“你当时怎么看出来的?”郑经说他头上有红光,就建议他换眼镜。红光镶金边,多好啊!郑经自己都陶醉了。
这话把庄小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他站到郑经面前,挺直腰杆说:“帮我看看,运气快来了没有?”
郑经说没用,熟悉亲近的人他没感觉,什么也看不到。要不他也想知道老婆的私房錢有多少,藏在哪里。也想看看自己的运气在哪里,什么时候才会当上教务主任。他要求不高,这辈子当到副校长就可以了。郑经诚恳地对庄小民说:“要是我能看到你的什么情况,我会不告诉你吗?”
他说,初次见面的人,或久未见面的人,他才会有感觉,好像有磁场把他们罩在一起。有的人虽然有感觉,如果磁场不强,模模糊糊的,他也看不清。就像二中校长和英语老师,他模模糊糊看到他们走进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感觉他们是去开会,没想到那种地方是去开房。庄小民忍不住笑起来:“酒店大堂啊,你傻呀!”郑经却检讨道:“我的功力不行了。”他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磁场在慢慢衰退。
所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庄小民曾让他看自己的上司O,那时他刚跟O搭上了关系,又生怕自己选错了边,万一O官运不行,自己就赔进去了。他不敢用请吃饭的方式让郑经看O,就让郑经来他单位,假装上厕所从O的门口经过。只看那么一眼,郑经说他头上长草,好不到哪去。可O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应该头上开花才是。庄小民不甘心地问:“会不会是一枝花,你看成草?”郑经一口咬定就是草,很常见的狗尾巴草。但是,O现在要提拔了,由副转正。
庄小民对郑经的感觉渐渐丧失信心和兴趣,他觉得郑经的神功除了惹麻烦,似乎没什么好处,跟他扯在一起早晚要倒霉。就有意跟他疏远,少了联系。但郑经在这方面感觉迟钝,照样像以前一样,大事小事都来找他。他有时也心软,小时候多是郑经照顾他的,关键的是郑经还救过他一命。有一次他们去香江游泳,庄小民脚抽筋,被卷入旋涡里,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出来了,最后看一眼蓝天,沉入水底,心中无比悲伤,想到自己死了,妈妈一定会哭的。是郑经拼了命扎进旋涡里把他拉出来的,两人差点一起沉在旋涡里。住在香江边的男孩都知道,掉进旋涡里是很难出来的,救人有时反送死。他们躺在岸边的草地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庄小民问郑经:“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死吗?”郑经说:“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庄小民就在那一刻把郑经当成了生死兄弟。他们也经常吵吵闹闹,但总是割舍不了。郑经自己和他家的事,几乎都要庄小民来摆平。庄小民感到自己是在还债。
这不,今天郑经突然冒出来,让庄小民的心又提起来,不知郑经又有什么玄机。他问郑经,为什么非要见这个人?郑经说不知道,他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来。那就没办法了。
第二天,郑经规规矩矩地来了,穿得挺得体、整洁,头发、胡子都修剪过。一个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人,突然变得光鲜严肃,反使庄小民感到不适应,但他稍稍放心一点。郑经只要跟原来不一样就好。
按惯例,重要客人都是最后到的,庄小民等一干人把小菜都吃光了,闲话也说到闲不住了,才听到迎宾小姐“欢迎光临”的喊声。大家把目光投向打开的橡木大门。
首先进来的是O,他气宇轩昂,满脸红光,好像给大家带来了吉祥。他身后有三人,他们都是中性面容,波澜不惊。其中一个大家眼熟,庄小民失声叫道:“朱胜利!”这是很不礼貌的,但没办法,朱胜利太有名了,没想到他会大驾光临。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郑经是最后一个佝偻着身子站起来的。他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用眼角看朱胜利,眼神却像刀片,一片片飞向朱胜利。庄小民知道他的目标就是朱胜利了,但这会儿他顾不上郑经,忙着迎上去招呼贵宾,介绍朋友。朱胜利以外的另两个,一个是市政府办的副秘书长,一个是税务局稽查科科长,都是鼻孔朝天的人。
大家入座,主宾当然是朱胜利,主位是O,庄小民坐到埋单的地方,郑经坐在他右边,他的正对面就是朱胜利。坐定以后,他就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对面的朱胜利,但庄小民从侧面看到他溢到耳朵边上的喜色,他也跟着高兴,要是郑经表情凝重,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朱胜利当然一无所知,在他眼里,饭桌上没有什么人是需要他注意的。他泰然自若,漠然地接受大家的恭维,态度不冷不热。作为公众人物,他也要维护自己的形象,谁去给他敬酒时,递上名片,他会看一眼,知道对方是什么单位的,或干什么的,会说,哦,那个谁、谁,那个什么、什么,我都熟。好像香州城都在他的掌控底下,所有的人都有求于他,他随时可以助谁一臂之力。比如郑经,听说他是香州二中的,就说你们学校的体育馆是我捐赠的,有什么需要我跟校长打个招呼。
庄小民出于习惯,立即想到教务主任的事,从旁边挤进来说:“他本来要提教务主任了,到现在还挂着。”
朱胜利笑起来:“小意思,回头我打个电话。”
郑经还愣着,庄小民赶紧给他再倒满一杯酒说:“还不快谢朱总!”他自己也陪酒一杯。
朱胜利哈哈笑。O助兴说郑经碰到贵人了,大家都连声称是。
郑经却不识抬举,大大咧咧地说:“今天见了朱总,教务主任不当了。”
庄小民只好替他打圆场:“我这个同学不太见世面,老实人。”
“不对!”朱胜利突然叫起来,“你不是二中的老师,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也太出乎其他人意料了,朱胜利居然见过郑经!但郑经明明是二中的老师啊,看他怎么回答。
郑经一点都不奇怪,接着朱胜利的话说:“上辈子。”
“啊?”这比朱胜利的话更叫人意外!别人还没明白,朱胜利像被打了一闷棍,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嗯——”声,脸色煞白,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过郑经的人以为他又在抬杠,故意找别扭,只有庄小民知道没那么简单。他怕闹出什么不愉快,赶紧打破沉寂说:“来来来,喝酒!能认识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O也回过神来说:“你这位同学很幽默啊,来,我敬你一杯!”
大家七嘴八舌说:“喝酒喝酒。”
然而,朱胜利像变了一个人,神情恍惚,魂不知飘哪去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就走,连跟大家招呼一声都没有。O和另两个赶紧跟上,庄小民和其他几个都站起来送行,只有郑经一个人坐着。
送走贵宾回来,剩下的人也没心思吃了,大家看到郑经就像看到瘟神,都绕开他走。一次令人期待的晚宴就这样砸了!庄小民很无奈,千交代万交代,以为没事了,眨眼间他就给你弄成这样!
他也不留客,也不送。人都走了,就剩他们两个。
小姐问:“庄先生,其他菜还要上吗?”
庄小民哪有心情吃,说:“不要了!”准备埋单走人,他问郑经是跟他一起走,还是留下来继续吃。
郑经好像胸有成竹,不受这些变故的影响,也没有一点愧疚之色,倒像主人一样说:“已经有人埋单了,咱兄弟好好喝一杯。”
庄小民冷笑一声,以为他在说梦话,谁会埋单啊!今天的钱是买罪受了。他已经看开了,事情都这样了,该吃还是要吃。这么多好菜不吃白不吃,就叫小姐继续上菜。
郑经自己端了碗筷,挪到O坐的位子,叫庄小民坐到朱胜利的位子,好像是宾主在吃饭。庄小民照他说的做,心想,看你怎么折腾。他们一人吃了两罐佛跳墙,两盅辽参,10人份的菜兩人随意挑着吃。
庄小民不想说话,就是闷头苦吃。郑经吃得慢条斯理的,好像今晚是专为他准备的。他先给庄小民敬酒,感谢他举办今天的宴席,说:“这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