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组诗]

星汉

给你看

你想看

就打开身体给你看

里面的那堆碎石

是从大石头上敲下来的

那石头太大太硬

敲了几十年也没把它

敲成我想要的样子

你俯身看时

会看见一个深潭

那里汪著我吞咽的苦水

经过身体几十年的反复过滤

可能不那么苦了

不信，你掬一捧尝尝

可能有了一丝甜

放风筝的老头

放风筝的

是几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他们动作生疏、笨拙

看得出来他们与天空的联系

中断了很久。他们在河边

不停地放线收线

有的还踉跄着跑了几步

我不认为他们是

为了使风筝飞得更高

这些被命运和生活捶打过的老头

每一个都精明透顶

他们肯定是在利用风筝

试探通往天上的路线

一只风筝栽了下来

放风筝的那个老头试了几次

也飞不起来

他坐在石头上生闷气

他可能忘了，在他

年少轻狂的时候

向天空扔过石块发射过弹丸

他伤害了天空

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原谅

春天就要尽了

我问春天就要尽了

那块山坡地

不抓紧种点什么

就晚了吧

地的主人说

这些年那块山坡地

可是一直没闲着

不是种地瓜

就是种山药

已经累坏了

今年啥也不种了

让它歇一歇

让野草野花养一养

让雨水白雪养一养

易碎品

年过五十

还没把自己

活成一块卵石

是活得好

还是活得不好

是喝一杯

庆贺一下自己

还是像一件青花瓷那样

安静地活下去

土地佬

在姥姥家的乡下

每个村子里

都有一座不大的土地庙

土地庙里住着

一个叫土地佬的小神

姥姥活着的时候

有个头疼脑热的

就去拜一拜

一只母鸡不下蛋了

她也会抱着去拜一拜

庙小神位低

土地佬对供品从不挑剔

接受一碗高粱米饭

也接受几块烀熟的地瓜

小时候跟着姥姥

去过几次庙里

土地佬灰头土脑的样子

多像村东头上了年纪的矮老头

春天里

春天里

我在挖土

我要把板结的土块打碎

让泥土变得松软

让阳光把地晒透

我要种下一些无名的花朵

种下一些药草

我要雇用一些乌云

下一场透彻的雨

我还要雇用几只蜜蜂

携带着春风巡视花草的长势

此刻，我正对着一张纸发呆

拿不准从哪里挖下第一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