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者之光

一、有山曰太行

神州太行蜿蜒八百里

原不知于何地，神仙背负于此

平原堆起石头

荡荡之风从天边来，吹动

荒草、鸡鸣、人家、数不清的星光

无垠的大风向西刮

刮过华北平原，骤然止步

风沿着岩石攀升，一路拍打着岩石

大风让太行一寸寸矮下来

又让太行一寸寸辽阔

八百里太行深處

露出一个叫车谷砣的小山村

狭长陡峭的山路上，迎面

走来一个叫陈春芳的中年汉子

他带着车谷砣的父老乡亲一路前行

他用一腔热血提着“灯”

照亮了这沟坎纵横的太行

让，漫山的草木果树

无休止地葱茏

让车谷砣，这个深藏大山中的贫困村

大踏步走上富裕之路

二、能人回乡

太行山每年增高一厘米。一厘米

的高度，显示出太行的雄性

太行汉子陈春芳走出车谷砣

到城里跑运输，做煤炭生意

跻身为一个成功的城里人

公元2011年的一天

60多岁的村民高金妮敲响了陈春芳的大门

春芳啊，头晕得厉害

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

我这有钱：5元、10元、50元……

一共131元

检查后，高金妮从口袋掏出一把钱

面对这一把零散带着老人体温的钱

大风吹过了陈春芳的双眼

他到收费窗口缴纳了500元

笑着对高金妮说：您老把钱收回去吧

我有熟人，医院照顾农村老人不要咱的钱

又一天，车谷砣村的老党员高成玉

轻轻敲响了陈春芳在城里的大门

身后跟着村里两个老党员

高成玉从大山说起，从贫困说起

从祖祖辈辈的乡亲说起

春芳啊，你是个能人，在城里富裕了

回来吧，回咱车谷砣

大家盼着你

盼着你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

回家乡，回家乡

羔羊跪哺，况乎七尺男儿

陈春芳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要富一起富，有路大家一起走

公元2012年，陈春芳回来了

回到生他养他的车谷砣

全票当选党支部书记

崖柏独立，岁月不败

蚂蚁之路十万里

陈春芳弯下腰和村“两委”班子开始了工作

从每天的生活开始，从教育开始

从信心开始，从一点一滴开始

垫资铺设饮水管道四千米

清洁的水缓缓流到家家户户

垫资在村里安装19盏路灯

一盏盏灯照亮生活的内心

集资7万元新建学校

让孩子们读书，长出飞翔的翅膀

拆迁路边厕所和猪圈27个，清理残垣断壁5处

建垃圾池、公厕5个

建设文化广场千余平方米

一个崭新的车谷砣

在太行深处露出新容颜

三、劈山修路

太行深处有美景，车谷砣

这个晋察冀边区大后方，曾经名扬一方

边区印刷厂、中国银行、白求恩医疗队、抗大二分校

都曾在这里驻扎开花

千年古茶树、诗人李学鳌故居

太行深处的车谷砣

吸引游人纷沓而至

李白说，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难

难于大山阻隔道路天险

陈春芳说，车谷砣，把天摸

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

那就劈山修路，开发旅游

几家公司考察后说：好山，好风景

奈何路险，投资大，不敢干

灰暗的电灯下，大家一筹莫展

陈春芳把手一挥

咱自己干！

钱从何来？

陈春芳回家拿出5万元

村副书记李建设回家拿出5万元

村“两委”班子成员你拿1万我拿2万

18万元启动资金到账

一条河开始了流淌

在这太行深处的车谷砣

石头在头顶叫喊

风沙在天空飞舞

狐仙洞崖的上方

陈春芳把自己吊在峭壁间

一把铁锤，接连敲打山体

一根钢钎，拨动险石

一群人，喊着春天的号子

一辆铲车，开足了生活的马力

轰隆隆，轰隆隆

天漏下光

山落下碎石

汗水于劳动中灿烂

道路于风雨中慢慢展开身体

看云白，日红

看风吹，石动

炸裂的岩石，沿着

时间的脚步逃离

可埋头前行的道路，在

新的难题前停住脚步

公路通过的几个村，涉及占地赔偿等问题

赔偿需要钱，钱啊钱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万物总是走走停停

生活总是坎坷波澜

没有什么风雨可挡住阳光的脚步

没有什么困难可让陈春芳认输

县城的商品房做抵押

陈春芳瞒着家人贷款30万元

李建设对着陈春芳点点头，转身

把县城的房子抵押银行

也贷来30万元

四只粗糙大手握在一起，用力摇了摇

八百里大山跟着晃了晃

60万元，这厚厚的一大包钱

令太行山的风动容，在高处一个俯冲

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停下脚步的公路又继续前行

村民干一天30元劳务

村“两委”班子成员义务干，还

把工资卡从家里拿来交给村会计

每每工资一到，立即取出修路

高山上喊一声，传得远

致富路上号子一响，朋友多

县扶贫办送来100万元体育彩票扶贫基金

县农工委定车谷砣村“革命老区重点村”

县交通运输局伸出了援助之手

……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众人划桨浪靠边

经过两年六个月鏖战，此刻

如果我们从天空俯视

201省道至车谷砣村

9.8公里长，8米宽的公路

呈现于阳光下

曲折而发光，像一面镜子

照日月风尘

照山川秀丽

照车谷砣人前赴后继的脚步

路，一米一米向大山外延伸

人，一步一步向着富裕奔跑

四、高峡出平湖

太行多峡谷

车谷砣上方三里处有手把崖

潺潺水声过，村民却吃水愁

不能守着金山饿肚子啊

陈春芳带队多方论证后

决定在手把崖修一个塘坝。可

防洪、饮水、灌溉、养殖、旅游

太行山谷出现一幅图画

晴天雨天早晨黄昏

狭窄蜿蜒的山路上走着一支队伍

小的年近半百，大的六十有余

他们卷起裤腿的脚步踩在乱石杂草上

缓慢但坚定

影子在山中长长短短后后前前

早上去工地，哩哩啦啦的人

一人扛一袋沙子

午饭后返回工地，三三两两的人

一人背一袋水泥

他们喘着气，聊着天

他们弯着腰，看着脚下的乱石

他们抬起头，看着蓝色的天

汗水成为盐水，晾晒在他们不宽的后背上

汇聚成一种厚度

一种坚韧的力量

早晨，太阳尚没有跃出东山

几棵杂树在昨夜的睡梦晃动

崎岖的山路上，我看到

一台移动的旧水泥搅拌机的时候，也看到

八条汉子，他们互相看着彼此

几条绳子，几块木板，十六个肩头

互相扛着彼此

一步一步

一米一米，前进着

一辆水泥搅拌机有多重，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云有多高

一千五百多米的山就有多高

鸟的叫声有多高，八条汉子迈出的脚步就有多高

80吨水泥有多重，十几条汉子的肩头就扛得起多重的担当

240吨沙堆在一起多高，车谷砣人的致富信心就有多高

一群汉子

他们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喊着号子

不干不行。就是一点一点向山上抬

也总能抬上去。咦，不能怕高啊

69岁的高成玉抹了一把汗说

身材高大的陈春芳转过身，看了看

这流水这大山这身后的父老乡亲

十几个人，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有多少个早晨黄昏？

一年半，一双茧手搬动过多少块石头？

一年半，一双铁肩扛起了多重的大山？

一座1.5万立方米的水库，盛放了多少流水

就盛放了他们多少汗水

就盛放了他们多少希望

碧水悠悠，白云飘荡

陈春芳指着水坝说：养了红鳟，游客观赏垂钓

这收益啊，村里204口人吃喝一年都用不完

金色的阳光正照在碧波荡漾的高峡平湖上

多少笑容迎风而开

多少山花抖着身体灿烂

五、一村富不算富

八百里太行深藏美与景

路通了，山绿了

游客一路笑着而至

农家乐成为大家乐

村民搬进130套新居

旧房咋办，陈春芳说

全部回收，打造特色民宿小镇

统一管理，村民经营

在这绿水青山之下

在这金山银山之下

“共同参与、共同谋划、共同发展、共同致富”

在这十六字方针之下，人人成了股东

成了奔向富裕之路的先锋

山上有树，盛产野猕猴桃

陳春芳一次次请教农科专家

钻进树林研究嫁接。今天

2000亩野生猕猴桃产业带郁郁葱葱

洒在山坡上的阳光

温暖，明亮，照人心堂

千年古茶树，高山飘香

茶树基地，让这千年乌金子茶

缓缓走入人间，为乡亲致富加油添香

往昔贫困的车谷砣

往昔低矮卑微的车谷砣。2018年

实现人均年收入7000多元

比陈春芳回村时的2012年增长了9倍多

八百里太行深邃的目光

在车谷砣身上流淌，芳香

一人富不叫富

一村富不算富

四邻八村一块脱贫发家才叫富

陈春芳站在太行山顶，看着

黄土梁、南枪杆、团泊口、南寺村

这一起艰难生活祖祖辈辈的村庄

车谷砣富裕了，咱就要伸出手

有大路咱们一起走，在陈春芳的策动下

中国·车谷砣全沟域生态旅游度假区，这架金色马车

轰隆隆启动

八百里太行手拉手一起沐浴金色阳光

古有太行愚公，今有车谷砣汉子陈春芳

迎风站在八百里太行之上

太行高兮！风景美兮！

遥遥有歌声穿越山林而来

梦想中的荣光，荣光中的梦想

且看，从东方吹来的荡荡之风

正把八百里太行吹绿，吹得

绿漫太行，亘古不息

（蒲素平，生于河北隆尧，居石家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评论家协会理事，河北诗歌研究中心研究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出版《一个人的工地》《唐诗的另一种写法》多部，获孙犁文学奖、中国工业文学奖等。）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