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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淌北的那片形与色

2021-03-18文必元

青年文学家 2021年4期
关键词:沂河纸鸢老翁

文必元

那天,天空纯净,云浪迭起,一贫如洗的乔杨梢头似乎也有了装点。

泊好车后,我们迈下轻盈的步子。足前已是城北的界首,再北便是流经沭地的沂河淌。我们登上高坡,再顺势而下,不觉间便伫立在了横亘河淌的水漫桥上。有人曾扎下马步在这里拍出了马尔代夫的味道,今日至此,我的瞳孔仿佛也被覆上了那位摄影师的视角。

晡时初过,日已西垂。虽是迟来些许,却始觉斜照恰好。脉脉光芒径直洒向涌动的河面,像金鳞欲起,惊得行人不禁顾步凝望。再翻过一个坡头,便能踩上细细软软的一层黄沙,脚印尚且盖不住来去车轮的痕迹。我们慢悠悠地走着,不喜平坦,不忧坎坷。

右手边的蓬蒿之地,远远望去,青色渐次蔓延,席卷枯黄势如破竹。在一大片荒芜之中,几个妇人正拿着铲子、提着袋子,低头于零星的丛绿中寻觅,待辨认出荠菜后便弯腰挑起。每每看到此景,心中油生一阵欣慰。眼下,正是食用荠菜的最佳时节,本应不负生长,以飨劳作。好比,烧火的秸秆不愿枯朽在垄沟,疾驰的骏马不愿骈死在槽枥,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便是如此。

再往前走,一块块深绿的麦田进入了视野。麦田虽小,亦见阡陌纵横,幽意不减。从雨水到惊蛰,禾苗不仅长出了柔韧的躯体,还长出了春天最醒目的颜色,那是这片河滩的灵魂之色。东风拂过,麦田的上空托起了一对纸鸢。两个孩童无暇留心脚下,只顾伸长手腕,会神地摇着线辘,像是在比着看谁能放得更高。我不清楚他们相识与否,但这段麦田里的奔跑应会化作再见时的微笑。顺着纸鸢的足迹,我忽地发现仰望的方向是那么广袤、那么湛蓝。

每块麦田总背着一汪河水,小的似墒沟,大的像池塘。垂钓者是沂河淌的常客,他们深爱着这片水源,那是寂静寓居的地方。不远处耸立的高架桥上,车辆络绎不绝,纵然是风驰电掣,常客们也安如磐石。我想,无论是杨万里笔下的蓬头稚子,还是柳宗元诗中的蓑笠翁,垂钓好像从来不分年纪,不比渔具,不谈天气和时令,而只看心情与心境。

要说起垂钓的盛景,还当属左手边的河面。相比刚才路过的墒沟、池塘,这儿算得上是一片汪洋了。在沿岸形形色色的垂钓者中,不难发现有这样一位老翁。他摆上五把竿,戴起牛仔帽,跷下二郎腿,双手垂拱于袖中,一副无为而治、静观其变的架势,一看便是行家。总有经过的羡渔人,忍不住上前叨扰几句,或是倾诉仰慕之情,或是讨取上钩之经。当我寻找角度拍摄时,恰逢一位男子向老翁走了过来。

“预报说明天有雨,还来吗?”男子拉起嗓子问。

“来!一天不差。”老翁干脆地回应道。

男子又问:“雨大,也来吗?”

老翁顿了一下,有力地说:“也来!”

突然,老翁从椅子上纵了起来,向北赶去。原来北面不远处还摆了几副竿,有鱼上钩了。

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想,老翁乐山乐水,却不显不露。正是胸有汪洋恣肆,面无半点漪沦。

恍惚间,光线开始打颤。从远处洲群中归来的牛群一跩一跩地也到了跟前,陡然升腾起来的田园气息霎时让我澎湃不已。只见牛儿体态参差,有的在浅汪里滚打一遭,有的在浅草里咀嚼一番,还有的在与同伴嬉闹,好不引人。

忽然,牛群中传来了几声吆喝,是归家的催赶。养牛人没有抽鞭相向,而是横枝并行,实在厌烦了便敲几下牛背。凝神间,“牧人驱犊返”的画面不禁让我憧憬起了从前的慢时光,对那久远的男耕女织展开了想象:

日出河川,囱烟绕栏。

在田垦种,当户桑蚕。

不嫌室陋,常喜衣沾。

暮归犬跃,菜已盛盘。

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向往、一份执着,不敢接近又不愿舍弃,觉得不现实又感到很合适。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养牛人的面容,虽没有鬓如霜的苍老,却有着尘满面的沧桑。我想他大致应该与牛群作伴多年了,甚至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昔日的牧童,今日的放翁,春去秋来,他已然成为这片河淌的守护者,与钓翁一样,成为河淌的一部分,犹如两棵常青的大树。

天空慢慢变窄,我們顺着原路踏返。

回到水漫桥时,夕阳正好,落落霞辉铺向水面,像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天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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