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基因视角下北方游牧民族狼鹿图腾艺术研究
2021-03-17刘雅婷孟春荣通讯作者
刘雅婷,孟春荣(通讯作者)
(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内蒙古自治区绿色建筑重点实验室,呼和浩特 010051)
作为北方游牧民族繁衍生息之地,蒙古高原在历史上有在春秋战国时期雄踞内蒙古东部的东胡族,以及由东胡族衍生出的乌桓、鲜卑,及至后来的突厥、契丹族和蒙古族,诸民族共同创造了辉煌的草原文化。图腾从原始氏族部落时代起便对人类生活和社会发展产生着重要作用。通过查阅史籍可证,北方游牧民族普遍有着狼、鹿图腾的崇拜观念,但狼鹿图腾艺术漫长而复杂的传承路径却未被重视。文章以文化基因为切入点,将北方游牧民族以狼鹿为主体的造型艺术作为研究对象,对北方游牧民族狼、鹿图腾艺术的传承与演变进行解读,从而绘制北方游牧民族狼鹿图腾艺术的文化基因图谱。
一、文化基因与图腾艺术解析
(一)文化基因
与生物基因相比,存在一个可用来表征人类“文化本性”、影响文化性质的基本文化单位——文化基因。文化基因蕴含在各类文化现象中,能够在时间空间上得以传承并具有一定的表达形式。北方游牧民族历史上创造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会随着朝代更迭有所改变,而文化基因始终伴随着游牧文明历史发展进程。北方游牧民族图腾文化基因具有强大的历史惯性,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
(二)图腾艺术
“图腾”一词,为北美印第安阿尔衮琴部落奥吉布瓦方言“totem”的中文译名,其原意为“亲属”“亲族”等。如果说图腾崇拜体现了先民追求精神庇护的心态,那么随着生产力提高、制度完善以及观念的转变,其逐渐发展为图腾文化。图腾文化就是先民把图腾当做亲属、祖先或保护神之后,为了表达对图腾的崇拜而创造出的各种文化现象。图腾艺术则是图腾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以动物图腾为形象的造型艺术表达着游牧民族的崇拜观。
二、图腾文化基因的溯源
文化基因能够进行文化的传播与延续。图腾文化基因凭借其深厚的文化内涵,生生不息,代代承袭。文章在参考了大量论述北方游牧民族图腾崇拜的著作后,选取狼鹿图腾作为研究的范例。
(一)狼图腾
匈奴人以狼为图腾,“旗纛之上,施金狼头”。《通典·突厥传》说突厥“本狼生,志不忘其旧。”匈奴与后起的突厥从血缘和习俗方面最为接近。故《晋书·突厥传》说突厥为“匈奴之别种”。《史集》中将蒙古人称为“现今称为蒙古的突厥诸部落”和“过去就称为蒙古的突厥诸部落”。通过上述史料记载可知北方各游牧民族关系之密切。
图表1 狼图腾文化基因的表现
图表2 鹿图腾文化基因的表现
《蒙古秘史》开卷便写道:“成吉思汗的根源。奉天命而生的孛儿帖·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渡过大湖而来,来到斡难河源头的不儿罕·合勒敦山扎营住下。他们生下的儿子为巴塔赤罕。”书中的孛儿帖·赤那、豁埃·马阑勒原语意译为“苍色狼”“惨白色鹿”。这段故事反映了成吉思汗远祖对过去狼鹿图腾始祖观念的承袭。故北方游牧民族多以狼为图腾,是有依有据的。
(二)鹿图腾
在先民与飞禽走兽为邻,以感性经验为其生活经验的时代,神秘的鹿是引起人类关注的灵物之一。《史记·匈奴列传》注中的司马贞《索隐》引张宴语云:“鲜卑郭落带,瑞兽名也,东胡好服之。”“鲜卑”,东胡语或鲜卑语,即“祥瑞”或“神”之义。“郭落”为兽之意。在发现的鲜卑文物中,有大量的鹿纹饰存在。东胡人信仰鹿图腾,喜好将鹿等神兽铸镂带钩上。“蒙古属东胡族系”成为中国学界的通说,加之《蒙古秘史》提到的“苍色狼”“惨白色鹿”为成吉思汗的始祖,可知鹿也是蒙古族代表性的图腾。
通过以上的探究,可以发现蒙古地区在早期的族群中就形成了崇拜狼与鹿的习俗,故而产生了以狼鹿为形象的造物。随着北方游牧民族悠久且复杂的变迁,其狼鹿图腾的文化内涵也发生着演变,以不同的形式维系着族群认同的文化功能。
三、狼鹿形象在艺术中的运用
史料记载是历史的观念碎片,考古文物是历史的物质碎片。图腾艺术含有深刻的文化寓意,凝聚着北方游牧民族对动物图腾的细心观察和强烈体会。北方游牧民族将狼鹿图腾形象刻画装饰在器物上,体现了其纯朴的崇拜观念。
(一)狼形象艺术
著名学者盖山林把内蒙古岩画作为着力点来研究图腾文化,发现在原始岩画中多表现动物图腾。其中狼、鹿图腾在岩画艺术中表现得极为充分,是反映狼鹿图腾的实物例证。在图表1岩画中狼的图像(图1),出自乌拉特中旗的一片巨石丛中。这只狼两耳竖起,巨吻前伸,尾巴卷起,看似悠闲,但突出的眼睛却令人生畏。狼之图腾即崇尚其野性力量。
青铜器在北方草原地区出现得较早,并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制品,其中不乏具有原始图腾崇拜之意的造型艺术。狼型青铜饰牌(图2),以浮雕手法铸造而成,狼尾部与狼吻通过曲线相连接,威风凛凛,野性十足。蕴含着先民对于狼的崇敬之情,同时体现了以狼为氏族标志和部落的图腾的意味。青铜饰上有两只相对的狼(图3),用简洁的造型体现了狼的立体形态。现代复原13世纪座椅上的狼图案(图4),运用流畅的曲线雕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卧狼,极富有线条的美感,呈现出艺术化的狼形象。
(二)鹿形象艺术
在学术界研究中,一般认为游牧民族中鹿的形象寄托了先民生育繁息的愿望。其意义则与鹿图腾崇拜有着一定的关联。
岩画对鹿形象的描绘较为常见,有写实的,也有将鹿视为崇拜对象的刻画。图表2阴山岩画中鹿的形象(图5)笼罩着图腾崇拜的色彩。夸大的身躯与几条折线表现出鹿有力的双角,有意识地突出动物的本性特征。在鹿巨大的身躯上方有一人形,双臂上举。学者分析这是典型的祈祷动作,无疑是对鹿图腾的顶礼膜拜,表现出鹿在原始人心目中的尊崇地位。
到春秋战国之际,出现考古学家所称的夏家店上层文化,代表了内蒙古东部草原青铜文明的兴旺。内蒙古赤峰克什克腾旗龙头山墓葬遗址出土的青铜奔鹿(图6),其造型古朴但形象却十分生动,这件物品安放在墓主人的胸前,不但说明了此鹿为墓主人的信仰崇拜之物,同时也是夏家店上层文化先民的图腾的象征。鹿形青铜饰为西汉时期的饰品(图7),卧鹿的形态优美,卷曲的鹿角尤其引人注意。
北方游牧民族的金银器造型艺术的发展也十分灿烂,动物形象变得更为复杂精巧,所代表的寓意更加多元。东胡信仰崇拜鹿图腾,作为东胡的一支鲜卑的文物中也有大量的鹿纹饰出现。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出土的马头鹿角金冠头饰件(图8),作为鲜卑贵族妇女常佩戴的一种头饰,造型十分精美独特,许多学者将其视为鹿图腾与神树崇拜组合的独特造型艺术形式。
经过长期的发展,鹿形象逐渐成为了一种独特的装饰元素。辽代灰陶罐长颈瓶(图9),腹部刻画双鹿纹,身躯细长,鹿角表现尤为夸张,具有浓郁的草原生活气息。卧鹿缠枝牡丹纹金马鞍饰件(图10),经考古学家研究确定为蒙古汗国时期贵族的马鞍具,上面刻画着蒙古族传统的吉祥纹样及花草纹样,其中心图案的形象为浮雕式卧鹿纹,卧鹿身形体态丰盈、神态从容自若。其工艺水平和文物价值极高,因此可以推断出主人出身高贵,地位显赫。近代蒙古包中的挂毯(图11),上面缝制着对称的两只鹿形象,鹿角依然是突出描绘的对象。
四、狼鹿图腾艺术基因图谱
狼鹿图腾艺术造物是原始意识的体现,承载着深挚的图腾观念,使北方游牧民族的原始审美在今天依然绽放光彩。无论北方各游牧民族如何世易时移,狼鹿图腾文化基因在其传播与传承的过程中总是保持着其文化基因的遗传特征。文化基因虽然还不能建立像生物基因那么科学完整的图腾,但通过对北方游牧民族狼鹿图腾的研究,可以绘制出狼鹿图腾艺术基因图谱的基本代际关系。
根据上节列举的狼鹿造型艺术,提取其线稿可以更直观看出狼鹿形态变化并不剧烈,保留着狼鹿形象突出的特点。通过分析这些样本,从文化基因的角度可以发现狼鹿图腾形象具有显著的代际传承特征,可以分为原始图腾、图腾文化、图腾装饰三个代际关系。(图表3)
图表3 狼鹿图腾基因的代际关系
第一代为岩画上原始的狼鹿图腾形象;第二代为以狼鹿形象为主要体现的造物,代表着先民的图腾文化;第三代为经过图案化、艺术化的狼鹿图腾形象,是一种由原始图腾演变延续而来的图腾艺术。图腾艺术由代表氏族标识及传达宗教神圣的功能向艺术符号化渐渐演化,表现出图腾动物的象征意义,因而具有了更多的象征意义。
结语
北方游牧民族底蕴深厚的传统文化使狼鹿图腾文化基因得以保存并承续,成为一种民族文化的符号,也成为了游牧民族常见的造型艺术形象。领略北方游牧民族图腾艺术的吉光凤羽,体味其造型艺术的审美意蕴,挖掘图腾造型艺术的文化价值,这对于北方游牧传统文化的保护具有重大意义。当代艺术家可以利用图腾形象浓厚的民族特色,在艺术创作时将其独特与神秘之美运用到设计之中。
图片来源:
图1、图5:班澜,冯军胜.阴山岩画文化艺术论[M].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0.
图2、4、7、8、11:作者自摄
图3:徐萧.狼生传说:推开通往草原人民精神世界的那扇门,http://www.shwenyi.com.cn/renda/2012shwl/n/zt/u1ai6061092.html
图6:赵芳志.中国地域文化大系·草原文化——游牧民族广阔的舞台[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88-89.
图9:石阳.文物载千秋——巴林右旗博物馆文物精品荟萃[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1.
图10:安泳鍀.天骄遗宝蒙元精品文物[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43.
图表3:作者自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