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萝卜最烟火
2021-03-17崔红玲
文_崔红玲
乡村小巷,凉气愈是浓重,萝卜味儿便愈是浓烈。
尤其是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最寻常的景色便是,系着围裙的女人将那些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白白胖胖的大萝卜用清冽的水涮洗干净,然后在有太阳的大院子里,支起一张大案板,围坐在一起,一边闲话家常,一边麻利地将萝卜切成手指粗的长条,之后将它们平摊在竹编上晾晒。
那一编一编晾晒好的萝卜,放入陶瓷罐中腌制好,便是乡村四季餐桌上的一道小菜。而小菜中浸着的一日一日,则是朴素的似水流年。
其实早年,较之清淡,我更喜欢大油大辣。在家下厨,做萝卜炖牛肉、萝卜丝煮鱼,必定会放入大把的小米椒;出门点菜,点的大多都是湖南菜、四川菜,即便是一碗陕西凉皮,也一定会交代店家要放足了辣椒,不只要辣,还要超辣,辣到流泪,才算吃出滋味。像极了琼瑶笔下的爱情,不只要爱,还要深爱、蚀骨去爱,爱到轰轰烈烈,才算是爱了。
如今,走过漫漫光阴,我倒是越来越喜清淡。将红油辣酱全都丢到一边,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将萝卜切片,在沸水中煮软,再用纱布挤出富足的汁水,切碎,拌入少许碎肉,再加入少许面酱、盐、香料,做成萝卜馅的饺子。即便做萝卜炖肉,也开始去浓从淡,用砂锅清水炖着,只加少许盐,素碗盛着,其味淡淡的,但细品,安静而踏实,低调地养胃。
瞧,还是素淡些好呀,不油腻,清清爽爽的,像个不施粉黛的乡村姑娘,纯粹又真实。
这样的清淡,也似乎更烟火些。像那些看似木讷无味的爱情,漫漫岁月,从不言情爱,但那人必会为你备好一日三餐,为你扛起生活的苦,那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是爱的表白。
那日,我听着梅兰芳的《贵妃醉酒》,熬了黏稠的黄面粥,将腌制好的萝卜加入少许陈醋与香油调味,盛入青瓷碟,不由念起,百度了“萝卜”。
据史学研究,萝卜原始起源于欧、亚温暖海岸的野萝卜,至于谁是第一个吃萝卜的,又是谁第一个开始栽培萝卜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萝卜远在4500年前,已成为埃及的重要食品,而作为世界古老的栽培作物之一,它的种子、鲜根、枯根、叶皆可入药,种子消食化痰,鲜根止渴、助消化,枯根利二便,叶治初痢,并预防痢疾……
文人也是爱着寻常萝卜的。元代许有壬就曾执笔写下“熟登甘似芋,生荐脆如梨。老病消凝滞,奇功直品题”的诗句赞美萝卜。
医者亦对萝卜生出十分欢喜,对萝卜的药用功能,《本草纲目》等医书开列药方不下二十来种,最显著的是消食化热、通气止咳。也难怪有“萝卜上市,郎中下市”一说了。
乡村女子没那么文绉绉,总是从泥土里拔起几根白生生的萝卜,连带那翠生生的叶子一块儿装入竹篮挎回去,然后一边念叨着“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一边让香气四溢的萝卜味儿在灶台上散开,漫出满满的烟火气儿。
想来,萝卜亦是有素心的。她在朴素的光阴中生动地站着,虽不惊艳,但清素美好,干净又充满着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