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义勇为者被杀，华人忍无可忍

于冰

2月26日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本是阖家欢庆的节日，如今却成了旅美华侨郑勇（音译）的忌日。那天晚上，纽约街头发生抢劫案。郑勇看到3名华人遭歹徒抢劫，挺身而出与歹徒搏斗，身中多刀不幸去世。

见义勇为身中多刀

位于纽约布鲁克林日落公园区的八大道，是纽约三大华人聚居区之一，中餐馆林立。2月26日晚上9时许，郑勇和朋友用餐完毕，刚走出餐厅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呼喊“抢劫”。

原来，3个蒙面歹徒刚刚冲进附近一家中餐馆的地下室，抢劫了在场人员的现金和手机后准备逃走。在场人员冲出来紧追不放，双方在街头打了起来。郑勇大喊一声“中国人不能被欺负”，冲上前去帮忙，被急于逃走的歹徒连捅4刀。除了郑勇，还有两名男子也被捅伤，一人被撞伤。劫匪见伤人后，迅速跳上同伙驾驶的白色奔驰SUV逃离现场。

现场监控视频显示，郑勇被捅伤后跌跌撞撞地回到朋友身边，抓住对方手臂，然后倒在了地上。有人捂住他的伤口，有人呼喊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但鲜血不停地从其胸口伤处涌出。一开始，他还能讲话，很快便没了气息，双眼闭上，失去了意识。急救人员赶到后，郑勇被救護车火速送往纽约大学朗格尼医院。不幸的是，他因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当晚便撒手人寰。

46岁的旅美华侨郑勇。

当日，美国司法部高级官员表示，司法部将以仇恨犯罪对郑勇被害案展开调查。但美国媒体称，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郑勇的案件与最近针对亚裔社区的袭击激增有关。

2月28日，嫌犯之一的威廉·史密斯被警方逮捕。据警方披露，45岁的史密斯是个惯犯，此前已有13次被捕记录。1996年，史密斯因犯过失杀人罪和非法持有武器罪，被判5到15年监禁。2006年，他被有条件假释。2007年，他又因销售毒品被捕。2010年，因醉酒驾车再度被捕。目前史密斯已认罪，他将面临谋杀、抢劫和袭击3项罪名指控。警方称，史密斯当天和至少两个同伙袭击了郑勇，其同伙仍在逃。

丢下一对小儿女

据当地中文媒体报道，郑勇今年46岁，是福建长乐人，生前是一名长途巴士司机，后因新冠肺炎疫情失业。他19岁来到美国，经过多年打拼，在美国结婚成家生子，和妻子育有一对儿女，女儿今年14岁，儿子才5岁。

郑勇的妻子说，自己在半夜接到噩耗，连夜从费城赶到纽约，又因案件还在调查等原因被挡在殡仪馆外，无法见丈夫最后一面。儿子和郑勇同一天生日，往常每年的4月5日，父子俩一起庆祝生日。今年的生日，已是阴阳两隔。

郑勇的父亲去世多年，60多岁的母亲和患有高度抑郁症的妹妹在老家相依为命。多年来，郑家老小的生计全靠郑勇一人承担。几年前，郑勇终于拿到绿卡，他原本计划在去年回老家探望近30年未见的年迈母亲，却因疫情耽搁了行程。如今，一个惯匪在华人社区犯下的暴行，让这个家庭唯一的顶梁柱倒了。因担心郑母过于伤心，家人至今不敢告诉老人郑勇遇害的消息。

很快，郑勇奋不顾身搭救侨胞、勇斗歹徒不幸牺牲的消息在当地华人社区传开。美国主流媒体也纷纷报道这位见义勇为者的故事。人们叹息：“他试图帮助别人，结果却被刺死，这实在是不可接受的悲剧。”

目前，福建同乡会等侨团已发起对郑勇家人的募捐，筹得善款1.76万美元（1美元约合6.5元人民币）。在接受捐款时，郑勇的妻子向大家鞠躬：“他（郑勇）是个很好的人，你看今天有多少人来就知道了。”

左图：视频监控拍下郑勇被刺的画面。右图：郑勇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上图：纽约曼哈顿唐人街。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这里多次发生针对华裔的袭击事件。下图：一位亚裔男士在上班路上被人用裁纸刀划伤脸，留下永久性疤痕。

不是只有一个郑勇受害

华人社区的遇袭，郑勇的被害，在如今的纽约都不是新鲜事。

贯穿纽约多个华人社区的地铁上有人写下“杀死中国佬”字样;一位年轻华裔男性走在路上，仅因对方“看不顺眼他的样子”就被刺伤肾脏和肝脏，生命垂危;还有亚裔男子在上班途中被人无端划伤脸。

放眼整个美国和整个亚裔群体，今年1月以来针对亚裔的歧视行为和仇恨犯罪事件数量不断上升。而且，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的美国更凸显系统性的种族歧视和人权危机。泰和泰华盛顿律师事务所主任、美国执业律师程绍铭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迅速蔓延并失控，抗疫不力的上届政府将疫情“甩锅”给中国，在一些美国人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也造成针对华人及亚裔的种族歧视事件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华裔、亚裔人士意识到，一些政客的言行让他们成为种族歧视的攻击对象。

最令人愤慨的是，近期在公共场所发生的袭击案针对的大多是身体虚弱、无法反抗的老年人。1月28日，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一位84岁的亚裔老人被人推倒在地，不幸身亡。警方随后逮捕了一名19岁的嫌疑人。受害者家属认为，这是基于种族歧视的袭击。3天后，又有一名91岁的华裔老人在加州奥克兰唐人街被人从背后推倒受伤。据警方调查，嫌犯在当天还袭击了另外两名亚裔老人。这些老人都与嫌犯素不相识，很明显，这是针对亚裔人士进行的仇恨袭击。

多起袭击亚裔老人事件发生后，华裔演员吴彦祖和韩裔演员金大贤在其社交账号上发出“悬赏令”，联合悬赏2.5万美元征求破案线索。他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针对亚裔的暴力袭击犯罪在近期剧增，亚裔群体已经忍无可忍，这一悬赏是对暴力行为的一次反击。

2月8日，袭击91岁华裔老人的嫌疑人、28岁的亚赫亚·穆斯利姆被捕。他被指控殴打和虐待老人等多项罪名。当地检察官表示将调查案件是否涉及种族动机，还将成立一个部门，专门处理针对亚裔尤其是年长亚裔的仇恨犯罪。

受歧视的不只是普通人。华裔球星林书豪近日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表示：“我作为一名打过9年NBA的老将，依旧难免在场上被人称为‘新冠病毒。我为那些仇恨他人的人感到悲哀，他跟他们（受害者）素不相识，只是因为肤色就充满仇恨。”

程绍铭告诉《环球人物》记者，种族歧视引发的仇恨犯罪问题已成为美国社会公认的顽疾之一。自2014年以来，仇恨犯罪在美国几乎每年都在增加。联邦调查局发布的报告中指出，美国2019年发生了7314起仇恨犯罪，高于前一年的7120起，其中因种族歧视导致的仇恨犯罪是最常见的，达到57.6%。以往，绝大多数仇恨犯罪针对的是非裔。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美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事件激增。据统计，美国过去一年发生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案件约3000起。也有舆论认为，由于亚裔群体长期以来习惯于对仇恨犯罪保持沉默，针对亚裔的这类案件未能引起美国警方和媒体的足够重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才让被隐藏的老问题浮上水面。

从集会抗议到买枪自卫

郑勇遇害后的第二天，纽约各界举行了抗议针对亚裔仇恨犯罪的示威。据多家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国会华裔众议员孟昭文、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纽约州总检察长詹乐霞、纽约市市长白思豪、纽约市长竞选人杨安泽等多位政界名流参加。美国亚美联盟行政总监姚久安在集会上说：“我们被人吐口水，遭到拳打脚踢、推搡、砍伤和刺伤。我们社区遇到的种族主义已经无法忍受。”

左图：著名华裔球星林书豪在社交网站发文称，自己在球场被喊“新冠病毒”，为袭击受害者发声。右图：2021年2月27日，纽约市民在街头举行抗议针对亚裔仇恨犯罪的示威活动。

一些忍无可忍的亚裔民众选择了奋起自卫。在旧金山唐人街，居民们自发担任志愿者，带着哨子和小册子巡逻，检查ATM机和店铺并发送双语传单，教亚裔居民怎么向警方报案。加州奥克兰、洛杉矶和纽约的亚裔社区也出现了类似的巡逻行动。

还有一些亚裔店主以众筹方式购买私人保镖服务，力求保证自己和商铺的安全。一个支付私人保镖费用的众筹网站已筹集了8万美元。还有些人希望拥枪自卫。有的亚裔店主带枪上班，接连阻止了好几起暴力袭击。一位华人在排队购枪时注意到，他周围大部分的购枪客户都是亚裔。

对亚裔成为仇恨犯罪目标，美国官方有一些表态和动作。程绍铭说，美国总统拜登在上任后第六天就签署备忘录，谴责疫情下针对亚裔人士的种族歧视现象，要求联邦政府所有部门和机构采取适当措施，防止官员言行和官方文件助长种族歧视和仇外情绪。备忘录还要求司法部协助更准确地收集数据，报告针对亚裔的仇恨事件。

白思豪2月17日表示，纽约市绝不容忍任何针对亚裔的歧视和仇恨。他强调，“亚裔社区面临挑战，除了新冠病毒本身带来的所有苦难之外，人们还不得不面对可怕的歧视和仇恨”，社区需要团结一致构建一个更强大、更富有同情心的城市。他还表示，市政府将为打击正在增加的针对亚裔仇恨犯罪案件作出新的努力。2020年年底，纽约市正式组建亚裔仇恨犯罪工作组，打击疫情暴发以来日益猖獗的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案件。据悉，该工作组以纽约市警副督察为协调官，集结了来自全市各区、各分局挑选出来的25名警员，许多人具备多语种技能，精通普通话、广东话、福州话以及韩语、日语等。凡有涉及亚裔受害者的仇恨犯罪案调查，小组均会派出一名和受害者族裔相近、语言相通的警员，争取受害者配合调查。

2月19日，美国国会亚太裔委员会举行视频会议，呼吁国会加快立法程序，给予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更严厉的惩罚。纽约亚裔律师协会提出多项建议，包括建立受害者举报机制、在执法部门中增加更多亚裔人手等，以维护亚裔权益。一位州检察长表示，民众一旦遭到殴打、推倒等伤害，务必保留有效证据。他鼓励亚裔团结合作，踊跃举报仇恨犯罪。

2月24日，孟昭文在国会提出反对仇恨亚裔的相关提案，要求增加两项新规，一是扩大对举报仇恨犯罪案件的教育，二是发行正确表述新冠肺炎的指南。来自纽约皇后区的她表示：“越来越多的亚裔民众生活在恐惧之中，他们害怕离开家，因为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遭到襲击……我们站在一起并公开反对这种歧视，这非常重要。”

在程绍铭看来，虽然各方都在谴责针对华裔、亚裔人士的攻击，政府也推出了禁止种族歧视的措施，但要真正达到效果还有个过程。对于如何防范仇恨犯罪，他建议在美亚裔人士要学会保护自己，时刻保持警惕。身处嘈杂地方时，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注意安全。如果能结伴出行尽可能结伴出行，尽量避免去高危地区。如果遇到了种族歧视的行为，一定要报警。如果英语不够流利或不熟悉相关法律，可以咨询当地的华人律师。他也表示，亚裔对美国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对任何族裔歧视亚裔的言行都应该进行坚决抵制。亚裔的唯一出路是团结起来，勇敢地对种族歧视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