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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读诗

2021-03-15黎雪梅

诗潮 2021年1期
关键词:萨哈身姿普希金

黎雪梅

雪,致萨哈罗夫

任洪渊

20世纪70年代,年年11月7日,萨哈罗夫院士都冒雪肃立在普希金广场的铜像前,萨哈罗夫的身姿与普希金的身姿叠映在雪中。

雪,雪下的11月7日

铜像前,你的身姿与普希金的身姿

叠映雪,一声无边的静谧

你倾听自己,倾听雪

你严寒时节茫茫的雪意

似水凝固的阳光,阳光凝固的水

从闪耀的第一线光芒

到洗濯的第一沦清漪

从雪到雪,你伫立

在走不出自己纵深的雪域

虽然向东的雪路向西的雪路

没有从你的脚下终止,虽然

从普希金的眼睛望过你的眼睛

依旧没有望见你的明媚的晴雪

来自雪的都归于雪

这是你以雪葬雪的雪祭

似水在阳光下不留余烬

燃烧,自照的白晔

明澈到表面的深度

无影的雪照,不遮蔽也不被遮蔽

似阳光在水里淘尽沉沙

流泻,漫溢的雪色

不淹没也不被淹没江海荡决的浪潮

无岸的雪浪自雪,雪潮自雪

最后的纯粹也是最初的毁灭

雪洁到最容易雪残和雪碎

雪自悼雪转世是雪隔世是雪

雪語霏霏的无边的静谧

似水收回不凋谢的阳光

似阳光收回不流逝的水

我听你雪极无暇的忧郁

听你,暮色已是曙色的白夜

(一稿1971,二稿2011)

 [黎雪梅赏评] 这首诗是任洪渊老师写给苏联原子物理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士、核弹元勋萨哈罗夫的。诗中还提及了另一位俄国的国宝级人物——被称为“俄国诗歌的太阳”“俄国文学之父”的普希金。一位是科学家,一位是文学家,他们虽不属一个时代,却在同一片天空闪耀着夺目的光彩。“雪”在诗中不仅仅是作为意象,更是萨哈罗夫院士干净、纯粹、为了追求自由与和平而不惜粉身碎骨的“人类的良心”的真实写照。不单单是写雪,也是写人,同时也是自喻,诗意异常丰富。诗人还运用反复的手法,一咏三叹,抒情性和音乐性强烈,加之诗人无比丰富的想象和联想,营造出了一个颇具广度和深度的诗歌氛围,令人叹为观止,久久沉浸其中。

小姨

虎子

小姨三十岁未嫁

村上人说是婚姻不透

三十二岁时出嫁

左邻右舍前来道贺

说小姨婚姻透了

我们那儿将婚姻

看作是糊在

窗户上的旧报纸

命运是投射

其上的一束光

[黎雪梅赏评] 很有中国味的一首诗,诗中“小姨”并没有正式出场,画外音式的叙述,围绕小姨的婚姻大事展开,晚婚小姨的“透”与“不透”,全在于“婚”与“不婚”,“婚姻是旧报纸”“命运是一束光”,其中渗透的不仅是当地人传统的婚姻观、文化观以及人生观,更具有普遍性。也许人只有走进了婚姻才算是活透了,活明白了,想想虽然算不上真理,但也不无道理。

饱满

雷默

稻子饱满的时候

镰刀轻轻落下

桂花说话的季节

鼻孔饱满了

1958年,黄河饱满

人们眼里,是饱满的泪

1963年,再多的山芋

也不能让肚皮饱满

格陵兰岛上

太阳看见了饱满的夜

那个晚上,你像一个诗人

脱口而出,“多么饱满的爱”

深秋的阳光下,两个女人并排走来

一个饱满,一个不是

[黎雪梅赏评] 诗里一组看似零散、不相关的意象,像是散落的珍珠,皆被循环往复出现的“饱满”一词穿了起来,于是物与人、人与人之间便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疑,“饱满”是诗人内心所渴求的,即便穿越时空也丝毫未变,然而有时候即使“饱满”了,却又往往与现实是有落差的,甚至是相悖的,就像一把双刃剑,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饱满”与“不饱满”之间则是诗人矛盾而又慈悲的情怀,富于哲理和智慧,有着深刻的辩证思维。

童年

梅花驿

说起童年

她没有照过镜子

想看看自己的脸

就趴在缸边

看一会儿

水缸里的浮影

有时候水缸满满

不小心会沾湿

两个小辫的发梢

[黎雪梅赏评] 本诗写得很美,这和用什么修辞、堆砌多少大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抓住童年生活的一个片段,用平实的叙述便彰显了汉语本身之美,这也和我们心中所珍藏的对童年最美好的情感有关,加之主人公是位极爱美的小姑娘,没有镜子,在水里照个影儿的细节,多少也让人心生怜爱,总让人想起那句“绿荫照水爱晴柔”的名句,脑海里顿时各种画面叠加,仿佛这水里映照出的不仅仅是小姑娘的童年,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唤起的是所有人的共情。于是所有的美好便在此刻定格,久久挥之不去。

推敲轶事

宗月

下棋的时候

我会不自觉地

在棋子上

按一下

按一下

别人以为我要悔棋

他们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

即使在这门都没有的棋盘上

我的手也已经改不掉

按门铃的习惯

[黎雪梅赏评] 一首很有意思的小诗,读来颇耐人寻味。想起宋代赵师秀《约客》中有这两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主人耐心而又有几分焦急地等着,没事可干,闲敲棋子,静静地看着闪闪的灯花。写景寄情的写法,表达了诗人内心含而不露的寂寞之情。这当中的“闲敲棋子”与本诗中“我会不自觉地/在棋子上/按一下/按一下……”及“我的手也已经改不掉/按门铃的习惯”有异曲同工之妙,应当同属多年养成的下意识动作,这种身体语言(肢体语言)很少有欺骗性,它往往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人的真实想法、情绪状态和内心秘密。人虽然是理性动物,但却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因一个习惯性动作成就了一首诗,优秀的口语诗人已经将诸多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白雪端午

苏不归

阿尔卑斯山

温暖阳光下

如茵绿草中

赫然出现

一片雪地

远远望去

是用汉语带路的

诗人维马丁

剥开层层艾叶后

露出的粽子

[黎雪梅赏评] 一提起端午,人们最先联想到的就是赛龙舟、挂香囊等与节日相关的事物。唯独和白雪放在一起,似乎显得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一看到题目立马就吸引了我。再往下一读,在阳光、绿草、雪地的映衬下,阿尔卑斯山可不就像是诗人笔下剥开艾叶后露出的粽子!诗人的妙笔生花,既凸显出了这座欧洲名山的形态特征,也写出了当地景色特有的层次感;既有异国风情,又有中国元素,当中还寄寓着游子情怀、家国之思。诗的末尾,奥地利诗人、汉学家维马丁先生出现,美景之中有了人的活动,更添了友谊的温度,彰显了一首内涵丰富的好诗,给读者带来独特的阅读审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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