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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暖流

2021-03-15谭玥悦

少男少女·校园 2021年2期
关键词:木楼小楼姐姐

谭玥悦

记得那次登山,我和一群陌生人同团。好不容易爬上山巅,乌云也跟着我们逐渐聚在一块。前脚刚跨过小店的门槛,雨跟着后脚便下起来了。

我进店时,店里已有十来人,一律挨着墙,或坐或站,围成了一个稀疏而不甚规整的大圈。后来又有两三人急急地跑进来,我轻倚在木制的旧窗框上,默默地倾听身后与我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世界。我身边站着一个披着格子披肩的大姐姐,黑框眼镜后那双秀气的眼不住地看向窗外。屋内的人有的故作镇定地与旅伴谈天说地,有的拖着双臂一脸生人勿近,可他们的眼睛都不时地瞟往同一个方向,空气犹如被禁锢了一般。

尽管在下雨,外面還是亮堂许多。云层不堪天池中水的沉重,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上万吨水一齐倾泻而下,连成了千万道水帘子,将群山蒙在其中。流水削薄了破洞的边缘,一沓沓冰冷的白絮碎裂,扑棱棱地坠下来,融进了奔腾的河水。

那个大姐姐猜测着说,阵雨罢了,很快就停了。可这并未能抚慰众人躁动的心。她声音刚落,屋里便怨声迭起,有对不尽人意的天公的控诉,也有对自己未事先做准备的后悔。我听到年轻女郎纤细的嗓音,也听到了老人粗哑的咳嗽声。不久之后,大家都不再言语了,小木楼恢复了寂静,却比之前有细碎低语的静谧更阴冷了。我裹紧了外套。

雨幕中现出一个荧光绿的身影。那个身影“砰”的一声撞开了木门,又一转身狠劲儿把它关上了。是一位导游,说山腰那里发大水了,大家一时半会都下不去了,导游着重强调了后半句话。他那狼狈胜过落汤鸡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已在山洪中试过一回深浅。大家没有再抱怨。

许是已无望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只是傻傻地让目光驻足窗外。

翻腾的云雾如奔涌的海涛,这破旧的小木楼是风暴中的孤岛。我们是遇难的船员,被滔天巨浪逼到同一个与世隔绝的岛上,人找不到我,我看不到人,不得不坐着听天由命。

风比脱缰的野马还要不守规矩,它自封为王,碾过瓦间的青黑苔叶,踏弯土坡上矮树的枝干,逼迫世间万物给它低头下跪。树叶子疯狂又剧烈地打着战,就在我面前,我却无法感知它的存在,因为它的声音早已被风尖利的笑声湮没。

它甚至想要涉足这小楼内的安宁世界。在无数次“吱呀”声之后,小楼的大木门终于不堪重击,风携着它的士兵们冲破了这唯一的屏障。凛风在我脖颈后头不轻不重地剐蹭了几下,惹得我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不知何时,门已被重重地闩上了,风不满被封在了门外,仍抽打着这山头。天花板中央那盏积了不少灰垢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柔和的橙黄色灯光盈满了窄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看见对面的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手中捧着冒着白汽的热茶;大姐姐的格子披肩披在一个老妇人身上,那个老婆婆坐在大姐姐旁边,眯着眼笑着不知在说什么,干枯的五指轻轻覆在另一只白净的手上。

屋里已许久没有声音了,我们仍是那群无望的水手,但现在,我真切地感受到有人和我在一起。山峦间的气温随着天色降下来,我的身体却相反,从指尖开始,正渐渐回温。

店主人轻声说,今晚住下来罢。

没有人答她的话,但人影陆陆续续地都动了起来,有的取来干粮给大家分享,有的上楼去搬被褥,帮忙整理床铺。大家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场风雨过后,竟如此有默契。

饭后,我坐在门槛上。人们的说笑声点亮了小楼轮廓,屋里暖热的气流夹带着木头被焐出来的陈旧气息,轻轻贴在皮肤上,有些闷,但我不讨厌它。雨悄悄地退场了,檐上的水珠在门前的石板上相继敲击,奏着只有它们听得懂的引商刻羽。蛾子像见着旧识般扑向暖黄的灯光。我低头,看见草叶上有只和我一样蹲着的鸣虫。它黑黝黝的眼睛里折射出对光的向往。

你要进来吗?我笑着问虫。

它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水珠一溜儿窜下了草叶,没入了泥土的清香。

听啊,它开始吟唱自己的小夜曲了。

黑夜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群山间这唯一亮着的屋舍。天上很冷、很空,它很孤独、茫然,但我无法与它对视,我看不见它的眼睛了。

因为此刻,我属于光和暖。

(指导老师:叶海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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