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三毛精神,敢生、敢死、敢爱
2021-03-15肖全张明萌卢琳绵
肖全 张明萌 卢琳绵
图/肖全
关于三毛,很多我都在《我拍三毛》里写过了。
三毛很特别,和我见过的几乎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体现在方方面面,她给你的信息与众不同。能读到她从内向外溢出来的人生经历。她走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有与生俱来的敏锐、敏感和慈悲心、对爱情的执着,我觉得她就像杜拉斯一样,是一个高级的大知识分子的感觉,一般人当中是很难见到的,这样的面孔和言谈举止都与众不同。
我在锦江宾馆见到她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衬衣,头发盘起,在抽烟。人非常利落,说话特别干脆。我把我带去的那本《象罔》小册子给她看,她非常喜欢。她后来说你知道吗肖全,当时你一进来我就知道我们是一伙人。她就觉得我和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在给她拍照片的时候,她很自在,很信任我。
我们都很敏感,能够感应到对方。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经历,她的爱,她的苦难,甚至她的良心全部都显露无遗。她的神情、衣着、手势,她所有的一切,不用说话,都能知道,一清二楚。她也能看见我,我也能看见她。
我给她看第一天给她拍的白衬衣照片。她说,技术一流,但这不是三毛。我就说还是因为你的衣服。她说她换上姐姐不让穿的乞丐服,我看了觉得特别有意思,居然说了一句很夸张的話,我说三毛我发誓能够给你拍出好照片来——我居然用了发誓。但是我觉得我发誓还是发对了,我确实给了她好照片。
我带她去柳荫街拍照,那条街道有好多老太太在聊天、打牌,小朋友在做作业,很日常很平静,她很喜欢。她是一个作家,对日常的观察和体验就很敏锐。她走到那条柳荫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自言自语:如果能把这些东西都保留下来就好了。我不是拍了好几张她喝茶的照片么,如果那天不是那么急地拍照片,我们可以就在茶馆坐一天,她肯定很愿意。但她实在是太忙了,她就因为要拍照片,推掉了三个采访。其实在柳荫街一个小时可能都不到,就45分钟吧,我开了三卷胶卷,我觉得仿佛三毛把自己的一生演绎了一遍。
肖全与三毛合影
她都去一些罕见人烟的地方,觉得能够在那些地方感受到她想要的体验。她给我讲她去黄龙溪,看到的感受到的成都人,他们聊天的时候看到好像北河的上游漂下了一具尸体,她说喝茶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害怕。有个人问这个是男的吗?女的吗?她就觉得成都人好牛。在街上看到一个奶奶抱着一个小孩,她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还亲孩子,很自然。这是三毛与生俱来的那种爱。
我觉得三毛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在于她从小就自己做决定。她觉得她被侮辱了,受不了,就跟父母讲这个书没法读了。她学画画,后来又背着包离开了台湾。这些都是她的决定。可是三毛一生都是自己在做决定,就像我拍的照片,她抬着头微笑着朝着她愿意走的方向走去,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这个是我理解的三毛的精神,敢生、敢死、敢爱。
三毛的性格塑造了她的独特性,她从来不懦弱,非常有灵气。她写作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整个世界都比较闭塞,三毛在那个时候出去了,她的神奇故事和描述吸引了很多普通的青年。我身边90%的人读三毛都比我读得多(但是不妨碍我和三毛有这种因缘的相聚)。所以那么多人喜欢三毛,还是因为三毛的性格,她的文学表达能力,她整体的人格。听妈妈话的那些乖乖女,看到她的故事,看到她是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人,就会很喜欢她。
我不知道你读了三毛以后有什么感受?你是否真的觉得我依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依然要做个好孩子,绝对不跟父母和老师对抗。但是很多人不是,很多人就觉得我应该学她。
三毛是一个特别能制造快乐的人。前两天我在深圳跟一个人聊起三毛,那个人曾经是法院的大法官,她说她们当时听到三毛去世这个消息以后,几个做司法的同事猜测说三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想死、想自杀,而是她有一种失误,她用丝袜勒自己。说不定她就想去寻找那种特殊的感觉。但是这些都是别人对她的猜测。至于她当时是怎么想的,谁也理解不了。因为这些三毛的照片在我成都的家、深圳的家都有,我天天可以看着她,30年来,她一直就在我的生活里。
肖全
1980年代中期开始拍摄“我们这一代”,1991年出版 《天堂之鸟——三毛摄影诗歌集》。
1990年9月,三毛在成都的茶馆。图/肖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