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路派出所:乡约故里创“枫桥”
2021-03-15胡杰
胡杰
在陕西省蓝田县公安局的党委会议室,每个座位前放着一只笔盒。笔盒材质普通,但上面的字有特点:“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出自《吕氏乡约》;“矛盾不上交、平安不出事、服务不缺位”源自“枫桥经验”。千年乡约与当代乡村治理经验,在一只笔盒上相遇。
近年来,西安市蓝田县公安局全面开展“枫桥式公安派出所”创建,并结合实际,不断探索,汲取流传千年的蓝田《吕氏乡约》乡村治理智慧与“枫桥经验”创新结合,探索出“枫桥+乡约”蓝田基层警务新模式,建立了坚持党建统领、群众路线、源头治理、防控为主、改革创新、从严治警六大重点工作体系,全力打造新时代“枫桥式公安局”,为探索社会综合治理和推进平安蓝田创建工作作出了新的贡献。
以蓝田县公安局文姬路派出所为例,派出所民警是如何积极探索多元联调化解矛盾纠纷工作机制,坚持源头治理,确保矛盾不上交呢?
“官墙”
北宋熙宁九年,蓝田县三里镇桥村吕氏兄弟结合当时社会情况,起草的《吕氏乡约》是我国最早的成文乡约,其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为纲要,秉持惩恶扬善、彰显正义的价值取向,对后世乡村治理模式影响深远。
三里镇陈岩村一组两户村民为宅基地打架,文姬路派出所李后警区警长贺鹏博带人去处警。
村民普斌与计民都姓方,按辈分,普斌称计民为“达”,也就是叔。两家比邻而居,以一面官墙为界,多年相安无事。七八年前,普斌见到计民不再喊“计民达”了。不仅不喊,连话都很少说了。这又是为啥呢?
两家所谓“官墙”,其实就是一道土坯墙,当地人称为“胡基”墙。胡基墙不结实,村里早就没了踪迹。但在普斌心中,这道墙却还清清楚楚地存在。计民家盖新房时,顺便砌了前院的砖墙。普斌认为,砖墙越过了“官墙”的中线;可计民却不这么认为。为这事儿,两家脸红脖子粗地争过、吵过。火头上,双方话都重,就伤了和气。
这天的事,跟天气有关。计民在自家院里挖了个坑,连阴雨一下,坑里就积了水。普斌就找上门,说这个坑渗水,会影响到他家的房屋安全。计民就说:我在自家院里挖个坑,还用你管?话不投机。谁先动的手,双方各执一词;反正,由吵架变成打架,有计民老两口的伤为证。
贺鹏博一介入调查,就明白双方“病”在哪里害着的。说是水坑渗水,实际上让普斌耿耿于怀的,还是计民家那道越了界的砖墙。可计民另有一套解说词儿,听起来也像教科书一般权威,不容置疑。就让双方都把老宅庄基证拿来,可贺鹏博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名堂来。
这时候,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计民老伴儿血糊拉拉的外伤倒不要紧;可计民的肋骨断了三根。这下,构成轻伤害,就是一起刑事案件了。一听说警察要关人,普斌媳妇慌了。她求贺鹏博不要关普斌,至于那道砖墙,他们家认了。可是,法律白纸黑字摆在那儿的,贺鹏博怎么能和了稀泥呢?就仍然把方普斌送进了看守所。
宅基地引起的纠纷,在农村并不新鲜。民警手上的事儿,稠着呢。案子办到这儿,画上句号,也说得过去。可贺鹏博却没这么想。他开始替普斌琢磨那面官墙来了,尽管它已经没了踪影。
农村打架,民警取证是个难点。首先,农村不像城里,到处都有监控。想通过视频取证,根本做不到;那人证呢?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世世代代都还要相处下去,别人的是是非非,怎么好瞎掺合呢?所以,民警不管问谁,谁的头都摇得像台式电扇,都不肯好好说。
贺鹏博明白,墙的事儿不解决,等普斌放回来,这事儿跟计民家还不得闹矛盾?为一起鸡毛蒜皮的纠纷,民警反复出警,这类事儿,作为文姬所最资深的民警,贺鹏博见多了。
近年来,蓝田县公安局结合全县开展的“立乡约塑民风”活动,借鉴发扬《吕氏乡约》“德业相劝、过失相规”在乡村治理中的息讼止纷作用,积极探索多元共治基层社会治理新路径,强化源头治理,开展矛盾联调,化解社会风险,实现矛盾不上交。全县各村都有“一约五会”制度,贺鹏博也常参加村民的板凳会议。村里谁德高望重,他门儿清。何向安老汉在村上当过四届支书,论威望,没人能及;现任村委会主任李养虎也是个上岁数的人,同样也称得上是个“乡贤”。贺鹏博就把这二位老哥和普斌媳妇一起,请到计民家前院,当场考察计民家的砖墙是否越界。
首先确定,作为“官墙”的一头,计民家的房并没越界。两位“乡贤”和双方当事人也都确定,“官墙”的另一个参照物,就是两家门前那棵大槐树。大树径围超过两米,据说,这棵树是土改时,方家老先人亲手种下的。以大树中间为界,一条线绳拉到普斌、计民两家的房屋中间,就可以清楚地看见,计民家的砖墙果然越线二指宽。为什么会出现这局面呢?原来,计民垒墙,用的是两块红砖。一块砖12公分宽,两块砖就24公分;而原来的“官墙”所用的土坯砖,一块40公分。也就是说,计民家确实越了“楚河汉界”4公分。
那么,是不是非得让计民把好好的砖墙拆了,再往后挪4公分呢?有民警和两位“乡贤”在,双方心平气和一商量,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计民前院十几米长的砖墙,就不再动了;后院从房屋到坡地,不是还有七八米嘛,计民把后院的尺寸就多让普斌家一点了。
至此,普斌人还没回来,这起双方扯了多年的“官墙”纠纷,却已了结。
兄弟
杨村哥儿仨,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八十多岁。过去,老爷子生活能自理,问题不大;可现在,老头儿已经长期卧床,于是,考验三个儿子的时候就到了。
老父亲从一卧床,老大就一直住在他家里。夫妻俩侍候老人,尽心尽力。老三在新疆工作,每个月都会准时把钱转过来。人出不上力,但钱出了力。可老大毕竟也是年近六旬的人,身体也不是太好,让他一个人把这事儿扛下来,就力不从心。那老二呢?既不出钱,也不出力。过年,老三回來探亲,看望老爹。赶在老三离开之前,老大把老三和老二都叫到自己家,商量赡养老父亲的事儿。老二仍摆出一副不管不问的态度,老三就不干了。两个五十来岁的人揪了脖领子,把老大媳妇给吓得直哆嗦。接到报警电话,三里镇警区社区民警张强便开着警车,带着辅警前来处警。
老二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家里,就他和媳妇俩人。平时,老二除了种地,周边村民盖房时,他就去当小工,挣俩零花钱。日子虽然过得一般,但不管他爹,显然说不过去。
哥儿俩动手,倒是谁也没伤着谁,连个治安案件,也算不上。张强批评几句,当下制止事态,也算尽到了出警责任。可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大过年的,哥儿俩再打起来,还得来出警不说,万一谁下手重了,把人打出个三长两短呢?
张强就打电话,请来村上的调解主任。杨村的调解主任到场,劝说这家的老二养他爸,却费劲。说到底,老二对他爸有怨气,嫌他爸过去“偏大的,向碎(小)的”,中间就夹了他一个“受罪的”。当着民警和调解主任,老二一再强调他的困难。见他实在油盐不进,杨村调解主任就给民警张强推荐了一个人。
是位老先生。约上这个老先生,他们换了地方,去老二家。到家,老先生已经等在那儿。见到老二,老先生没好话,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怪了,浑不讲理的老二却不敢张狂,像放了几天的黄瓜,蔫了。能听进去话了,调解主任就跟他讲道理:“你爸把你养大,你凭啥不赡养他?村上有道德评议会,你不知道?是想让村上开个会,议议这件事?那会儿,你看你脸往哪里搁?以后,你还咋做人?”
张强也借机给老二普法:“不肯赡养老人,你可就构成遗弃罪,小心吃官司!”
最终,老二认了卯,答应跟老大一起,轮流伺候他爸。年没过完,就把他爸接到了自己家。这以后,张强再没听说这一家子再为养老人闹出啥动静。
那么,那位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为啥他敢张口就骂老二呢?原来,老先生姓张,年近七旬,是位小学教师,绝对算个“乡贤”。更重要的是,张老师原先当过老二的班主任。老二从小就浑,但唯独听得进张老师的话。张老师来得快,是因为他跟老二住得并不远。
遇事“钉一钉”,有事议一议,没事聊一聊,走进千家万户,把服务主动送到群众身边,是蓝田县公安局践行和发扬新时代“枫桥经验”的三个工作法。其中,“枫桥+乡约”的警务模式进一步增强了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民警们走进田间地头,将群众当家人、当亲人,扑下身子与村民坐在一起谈谈烦心事,话话琐碎事,说说委屈事,真正把问题解决在初步、使矛盾化解于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