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未必起源于非洲

陆成宽

在现代自然科学的帮助下，我们对地球上形形色色的生物可谓如数家珍，但对我们自己却并非了如指掌。关于人类的起源，有进化论、有基因突变论，甚至有地外生物播种论这样玄之又玄的猜测。

目前科学界较为认可的人类起源主流观点是进化论，即人类最早是由古猿进化为智人，智人又进化为现代人，现代人就是我们的直接祖先。但就现代人的起源，又分为“完全替代假说”和“区域演化假说”，这两种观点的持有者各执一词，多年来争执不休，迟迟没有定论。

占据主流位置的“完全替代假说”

“完全替代假说”认为，我们的祖先全都来自于非洲，所以当年的非洲古人类是所有当今人类的共同祖先。这一假说和另一主流假说——“区域演化假说”的区别在于是否存在“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曾灭绝”这一事件。

“完全替代假说”的提出者凭什么如此武断地认为，除了非洲以外的所有原始人类都曾被灭绝了呢？支持他们观点的证据是发生在74000年前的多巴火山喷发。该事件一度被认为造成了全球环境恶化，全世界温度急剧下降，最终只有热带非洲的古人类得以存活，地球其他区域的古人通通被灭绝。大灾过后，幸存的热带非洲古人繁衍壮大，走出非洲，遍布世界，发展出宏伟璀璨的各大文明。目前全球对这一假说的支持者甚众。

除了多巴火山喷发，还有哪些证据支持“完全替代假说”？

对此，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葛勇博士解释道：“这种假说存在两个主要的理论依据——首先，目前发现的10万年前至5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较少，这就成为‘完全替代假说的基础；其次，通过分子生物学，也就是对现生人群的DNA研究发现，存在一次非洲人群替代其他地区人群的过程，经过推断，科学家认为这次事件发生在6万年前至5万年前。”

由于具有分子生物学相关证据的支持，“完全替代假说”在一段时间内十分盛行。但是，分子生物学相关研究尚不能充分解释为什么会发生“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曾灭绝”这样一个事件，而这时有关多巴火山的研究正好给了“完全替代假说”一个十分完美的解释。

多巴火山喷发是近200万年以来，已知的最大规模的火山喷发事件，这一事件发生的时间临近全球气候转型期，大约在7万年前，地球气候由温暖的MIS 5（深海氧同位素第5阶段）向寒冷的MIS 4（深海氧同位素第4阶段）转变。通过类比历史上大规模火山喷发造成的影响并结合冬天理论，研究人员认为多巴火山喷发造成了地球环境长时间处于寒冷状态，而这一结果恰好能够对应“完全替代假说”认为的6万年前至5万年前“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这一事件。

“因此，多巴火山喷发被认为是‘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这一事件的起因，而‘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这一事件是多巴火山喷发导致的结果。”葛勇强调，在研究人员建立了这样的因果关系后，“完全替代假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主流理论。

然而，国际期刊《国际第四纪》发表了葛勇博士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研究员在现代人起源方面的最新研究进展。该研究认为，多巴火山喷发并没有导致全球变冷和人类灭绝，所以多巴火山的喷发不能用于支持“完全替代假说”。

非洲以外的人类活动并未断绝

为了明确这次火山喷发事件造成的影响，葛勇、高星等研究人员收集了涵盖多巴火山喷发时段的全球高分辨率地质记录，收集对象包括冰芯、石笋和湖泊沉积物，以及欧洲、亚洲和非洲的考古记录，以全面评估多巴火山对地球环境和古人类的影响。

通过对各种记录的综合分析，研究人员发现，出现在约7万4千年前的多巴火山喷发，并未造成全球气候变冷以及环境恶化，且在那之后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活动也并未断绝。

“因此，并不存在由于多巴火山喷发导致的全球变冷和人类灭绝事件，多巴火山的喷发并不能用于支持‘完全替代假说。”葛勇说。现代人起源作为一项重要的科学问题，应该被更加审慎地对待和深入地探讨。

同时，随着古环境学、考古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发展及相关证据的积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现生人群的体内也存在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基因，而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都是在2万年前至3万年前灭绝的人种，过去却认为这些古老的人类对现生人群的演变没有贡献。

“所以从现在所能得到的各种证据来看，多巴火山喷发并不具备导致‘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的能力，并且‘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这一事件是否真实存在，也值得重新考量，也就是说‘完全替代假说的理论可能存在偏差。”葛勇说，在探讨现代人起源问题的时候，两种假说的支持者需要尋找更多有力的证据，而不能利用多巴火山喷发这一事件作为解决争论的工具。

东亚地区现代人不存在演化中断和替代

关于现代人的起源，除了“完全替代假说”，还有“区域演化假说”。

“区域演化假说”认为，不存在“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曾灭绝”这一事件。也就是说，在多巴火山喷发之后，各地区的本土人群未曾灭绝，可能存在与非洲人群杂交的情况。“这种假说的主要依据在于各种考古学证据，比如石器技术的传播与传承、人类活动的延续等等。”葛勇说。

关于东亚地区现代人的起源，高星曾表示，自从“北京人”被发现后，尤其是德国解剖学家和体质人类学家魏敦瑞提出“多地区进化”的假说以来，东亚人群在很长时间内被认为是连续演化的，即从直立人到早期智人、晚期智人，直至现生人群，不存在演化的中断和替代。

许家窑—侯家窑、北窑、大地湾、徐家城、萨拉乌苏、乌兰木伦、织机洞、秦岭地区诸遗址、井水湾、黄龙洞等遗址的地层和测年数据表明，神州大地不存在距今10万年前至4万年前的材料空白，人类演化的链条在此期间没有中断过。这就使得“完全替代假说”支持者的所谓存在材料“空白期”的说法不攻自破。

“透过石制品原料特点及开发利用方式，石器制作技术，石制品类型、形态与组合特点，以及区域文化传统演变等文化因素可以看出，中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的旧石器时代文化是一脉相承的，说明生活在这里的古人群是土生土长、生生不息、连续演化的。”高星说。

然而，多巴火山喷发导致“热带非洲以外地区的人类灭绝”说法的影响至今依旧十分深远，不仅体现在科学争论中，而且也出现在许多影视作品以及科普讲座里。葛勇表示，这一观点显然不应该继续存在，虽然多巴火山喷发的规模确实很大，但它仅仅可能对多巴火山附近的区域造成短时间的毁灭性影响，并没有让地球的气候系统和环境产生剧变，不具备导致全球人类灭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