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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古村落建筑空间的环境布局探析

2021-03-13

鞍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皖南古村落村落

王 军

(安徽工程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安徽省政府印发的《安徽省美好乡村建设规划(2012—2020年)》将省内的乡村区域规划为“皖北、皖中、沿江、皖西、皖南”五个片区,《规划》指示不同的片区采取差别化的村庄布局和空间形态规划[1].皖南片区因受地理环境、历史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其古村落分布广泛、特色鲜明,相较于其他片区有着典型的江南徽派之风,特别体现在建筑空间的处理上以及对待建筑与自然、建筑与建筑以及建筑内部的关系方面.对于自然空间、人工公共空间和宅院私人空间,皖南古村落形成了风格独具的环境布局形态,表现出融合、共生、秩序的特点.

1 融合:皖南古村落建筑与自然的关系

皖南地处群山环绕之中,黄山、九华山、皖浙交界的天目山等山系纵横其中,山清水秀,景色优美,宛如世外桃源.自秦汉以来,中原人及其他外乡人或因避乱、或因“官于此地,爱其山水清淑”、或因隐居“慕其山水之胜”而大量移居此地,皖南古村落由此产生和形成.皖南古村落以族群聚居,经历数代发展,文风昌盛,尤其是明清之时徽商崛起,雄踞中国商界四百余年,赚得高额利润.徽商用部分财富修建故里,使得明清时期徽州古村落的建设盛况空前而进入发展的鼎盛期.徽州人以建设房屋、修缮祠堂、规划巷道、架设桥梁为村落主要发展方式,将故土建设得别具一格,使皖南古村落鹤立于中国传统村落建设史中.

1.1 “天人合一”的人居观念

皖南古村落选址皆位于山脉间相对平坦地域,在其整体的建造、规划伊始,依据我国“天人合一”的人居观念,要求建筑物本身与地貌特征共生互融,形成人、屋、景相契合的生态建筑体系.“天人合一”的观念源自东晋,因中原地区各世家大族多次迁徙至此,给皖南地域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和整建制的文脉体系,在村落选址时秉承庄子《齐物论》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理念,现今遗存完整的皖南古村落的建筑体系整体完善、功能布局合理且时隔千年仍旧运转有效,侧面证明了古人村落设计与规划的智慧.

1.2 风水学的人文诉求

在村落的选址过程中,徽州人往往“择地而居”,而“择地”的依据在“风水”.风水学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各时期的建筑建造过程中都发挥着重要功能,被人们津津乐道,徽州区域更是对此学说推崇备至.这种习俗可溯源至东晋,因中原士族举族迁徙至此,讲究择风水宝地、吉壤良田作为家族的所住地,再加上程朱理学的倡导和徽商的推波助澜,在皖南“无村不卜”成为一种普遍现象.风水应用于人居环境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其一,对基址的选择,讲究聚气、不耗散、不冲破、不泄露,追求环境的封闭、完整和均衡,寻求满足人们生理和心理要求的自然环境;其二,对非理想人居环境的营造,包括对自然环境的利用和改造,形成一套系统的补救之法,以满足趋吉避凶之需求.”[2]此二者皆在建筑初期的规划、建造以及建筑建构体系的单元和细节处得以呈现(如:门窗的走向、徽州三雕的装饰纹样等),一方面追求传统文脉层面的继承与发展,另一方面蕴含为家族、后世祈福纳祥的美好寓意.

1.3 “师法自然”的布局准则

皖南古村落主要以“师法自然”为村落设计布局的准则.皖南古村落整体布局利用自然环境的特征随形就势:或大山环抱兼以溪水横穿,如歙县桂溪古村落的林壑深茂、层峦拥翠、溪流环绕,金山古村落的山体雄厚俊美、水清且回环;或整体靠山面水,如黟县呈坎古村落的负阴抱阳,整体格局为“枕山、环水、面屏”.此外,徽州人民基于自然环境的形态变化,使用“风水、八卦”等民俗文化对村落进行人为改造,趋吉避凶,使村落环境趋于理想化.以皖南古村落中对水元素的规划和应用为例,其布局路径多为两种:一是“引水补基”.作为皖南古村落的基本元素之一的水元素,流动的活水形态完善村落生态环境的同时,赋予村落生机,其主要措施为修水圳、建堤挖塘、垒石碣等,如明永乐年,宏村从西溪引流入村,建石碣、凿水圳、挖月沼,建成其特色水系.二是水口林.在特定的地段广种林木,多植花果树,以形成郁郁葱葱的绿化带,保持水土,调节温度和湿度,形成良好的小气候,同时有助于营造出鸟语花香、风景如画的村落环境[2].在水口处栽种绿植,建立小型生态体系,既美化水口,成“水口林”模态,又可保护水源环境,藏风得水,更加养护水口.

2 共生:皖南古村落建筑与建筑的关系

徽州人聚族而居,形成了皖南古村落一族一村落的格局,也形成了建筑与建筑之间紧密相连、连接成片的特征.这种格局和特征孕育出皖南古村落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共生关系:既相互共用、简洁大方,又形成整体、和谐一体.这种特点体现在皖南古村落人工公共空间中马头墙、街巷、广场和水口等建筑单元的运用上.

2.1 马头墙的并置共生

徽州古村落自建造伊始,由于建筑本身的木质结构易燃而多次受火灾侵扰,因此古人对建筑的墙体进行设计、改造,利用地势高低错落的特点,使两侧山墙高出屋面,以此隔绝火势;而建筑物本身上半部的屋面因其横向主梁为界线分前后两面的原因,使得檐部变化丰富,为配合檐部造型进行压顶,形成扬起类似于马头造型的墙头,因此被称“马头墙”,后逐渐发展为徽派建筑独特的建筑标识,是传统江南民居建筑的重要特色[3].马头墙高低错落有致,加之粉墙黛瓦的颜色搭配,成为皖南民居最鲜明的视觉符号.其中尤以“五岳朝天”最具视觉魅力,其沿屋顶的坡度依次叠加至五叠形式,更在当代的建筑布局、规划中被选择使用,如:合肥市高铁南站主站房的整体造型设计中,运用这一理念对屋顶造型进行线条的平行并置和叠加处理,彰显徽文化特征.就美学角度而言,马头墙以黑色线条的样式出现在村落整体建筑体系中,因各建筑物的高低错落,使其横向线性流动更加顺畅自如,与白色墙面交互映衬,配以皖南秀美的自然景观,色彩体系层次柔润、雅致,各建筑物间的屋宇栉比、墙接瓦连在其空间并置作用下呈现出流动的视觉效果并完整衔接,一改传统民居建筑高大墙体的静止呆板形象,赋予徽州建筑别样的魅力.

2.2 街巷的网状共生

街巷是皖南古村落空间架构的重要承接工具和村落多功能的集合体,交通连接是基本功能,连接着宅与宅、宅与自然.街巷作为交通连接的枢纽,便捷了村民的日常生活,更完善了各空间的可达性.皖南古村落建筑初期,村落整体规划皆以宗族思想为要求,其走向基本为:祠堂周边的街巷形态规划规整,周边则相对自由,呈现出分散式延伸,街巷连接了村落内主要的宗祠建筑、中心场所等各个空间节点.在较大的村落中,街巷成为交通网络,街道如树干般连接村落各类公共功能区域,巷道亦如树杈状延展至各单体建筑,如黟县西递以完整的街巷体系而闻名天下.同时,街巷有效地将公共、私人空间进行衔接,使村落民居空间与村落公共空间相互重叠,少量的生产交流与生活样态在此间完成,如日常的村民生活沟通、晾晒食物等,是村民户外交互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外,由于地形地势的原因,皖南古村落整体建筑空间紧凑、建筑密度较大,街巷除了流通的作用外还承担着村落消防功能.街巷的道路一般与水系合一,在发生火灾时居民能够更加快速地做出反应,并依靠与道路相邻的水系施救,防止火势蔓延,黟县宏村的街巷水系便是皖南地域古村落消防系统的范式代表.

2.3 广场的交互共生

皖南古村落的公共广场以其功能属性进行类型划分,多为商业联动、娱乐互动、祭祀礼拜三种类型.商业性广场,一种是与街道相结合,在重要街道的交汇点形成广场;另一种是位于村落的周围,与主要街道相连,如黟县宏村村口古树下的空旷空间成为村民进行商品交易的重要场所.生活性广场,是村民生活交流、日常娱乐互动的公共空间,多为各类功能性空间,但也承载着各村落独有的特色风貌,各类生活习俗也在此间得以有效传承,如村落的水塘、各类晒场、景台等,黟县宏村月沼水塘广场东侧为较大晒场,南侧为宗族祠堂,西北两侧各主要特色建筑群环绕,是村落街巷的枢纽,该广场因其建筑体系的完整和文化传承的功能,已成为皖南古村落的代表性景观.祭祀性广场,多在宗祠、书院等入口或内部,以祭祖、族会等活动形式呈现,是皖南古村落文脉传承的重要平台之一,如黟县屏山的光裕堂、御前侍卫祠堂,其门前广场开阔,可满足百人同时祭拜及相关流程的需求.

2.4 水口的流动共生

水是生命之源.皖南古村落通常以水口的方式来营建村落门户,多是利用桥、塘、亭等建筑形态有效组合并强化村落属地划分的视觉界定.如黟县南屏村,南向为金竹、淋沥、南屏三山,北侧为平坦谷地,水口处位其东北角,符合风水学的关锁一说,水口水流呈东西走向入西武河,属村落咽喉位置,更为村内外的划分标志.水口处一般空间狭小,体现了古代聚居型村落的排外性和警惕性,在村落发展中起到了很好的防卫作用.南屏水口虽然对外封闭,但若置身于村落之中,则显得极为开朗[4].另外,水口在皖南古村落整体空间布局里,既是村落空间的起始点,也是村落水系(防火体系)的空间节点,以非规则线性样式串、并联村落个体单元,并利用水系的流动样态,成为标识导向的组成部分,丰富了村落空间的层次感,实现了前文提及的风水学说里水的作用和对村落祈福纳祥的美好意愿.

3 秩序:皖南古村落建筑内部的关系

皖南地貌特征为“川谷崎岖、峰峦掩映、山多地少”.自晋代以来,中原士族数次南迁入徽,当地“渐染儒风”,俗益向文雅.特别是到了宋代,当地作为程朱理学的故里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尤为深刻.在传统宗法观念的支配下,聚族群居、尊尚孝道、讲究门第等传统风尚成为该区域的社会文化内蕴.这种观念和风尚成为徽州人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准则,在皖南古村落建筑内部空间关系上体现得尤其明显,即通过建筑内部秩序感的营造强化尊祖敬宗、昭穆有序、崇儒尚教的优良传统.

3.1 祠堂的规制森严

皖南是中原世家大族的迁移之地,儒风独茂,作为程朱故里,程朱理学已入皖南古村落血脉骨髓,其宗法制度完整并有效传承,各村皆兴建祠堂,尤以明清最为显著,成“祠堂连云、远近相望”状.皖南古村落祠堂秩序关系呈现如下:

首先,村落宗祠的布局、体量.皖南古村落皆以宗族总祠为中心进行整个村落的布局和规划,随之则是各分祠、家祠;体量更是按照宗族规制要求进行有序建造,如泾县查济的敦素堂、二甲祠.

其次,宗族总祠堂的具体建造.祠堂作为宗法制度的主要物化载体,其建筑构成更是深受儒家宗法观念的制约,无论是建筑规划的平面布置安排,还是建筑内部结构抑或是屋内装饰细节,明确显现了尊卑有序、主次分化的秩序、等级要求.“在平面布置安排上,祠堂一般采用中轴对称的四合院结构,轴线上有门屋、享堂、寝楼,这种轴线明确、对称方正的布局正是宗法观念的具体体现.在建筑形体处理上,祠堂往往以其宏丽的规模、高耸的形象成为村落中的标志性建筑.”[5]如黟县南屏的叶氏宗祠,占地约一千平方米,其规制完整、功能明确,为上、中、下三进大厅.下厅为族人日常活动区域;中厅是祀堂,为宗族祭祀和集会场所;上厅则是与中厅相连的台式三间二层楼房,放置叶氏各家祖宗牌位,为后人瞻仰祭拜祖先的独立空间.

再次,祠堂牌楼的造型.皖南古村落祠堂前通常建有牌楼,作为祭祀活动时的第一道象征性大门,较大的石材体量、肃穆的造型和质感给受众带来视觉压迫,在体现祠堂的社会功能的同时,强化了权柄概念和对村民的心理震慑,以达到“祭祀务须以诚敬”的效果.如歙县呈坎的东舒祠,其自身面积三千余平方米,为四进四院的大型祠堂形制,头进是棂星门6根通天石柱,相连22扇棂星门,二进是仪门,三进是庭园、露台和享堂,四进是寝殿.整座祠堂层层递进,秩序俨然.

3.2 书院的“礼制”严谨

皖南作为程朱桑梓之邦,不仅儒风独茂,而且重教兴文,文化教育氛围浓厚.明清时期,徽商发展迅速,贾而好儒,乐于捐资助学,致徽州书院兴盛,明末即有“天下书院最盛者,无过于东林、江右、关中、徽州”之说[2].书院是皖南古村落文化特征的外在物化样式,是文脉传承的具体平台,更是伦理等级秩序的具体延展载体,体现了中国传统的礼乐思想,其中的“礼”则是书院建筑秩序体现的内核.

书院建筑按照中轴线对称布局,并以多样态建筑模块构成,以山墙围合、院墙为界,块状分隔各功能区域,如讲堂、藏书楼、祭殿、斋舍以及园景等部分.就书院空间秩序而言,以讲堂为核心,安置于书院中轴线前端,依据中心对称分布,强化“礼制”的秩序感.

另外,书院设计规划充分利用空间叠加强化空间等级.如利用各功能区域连接的门槛高低、石阶的数量递进以及天井、木质梁檐的上升态势等细节,明确空间的高差感.如黟县宏村的南湖书院,又名“以文家塾”,占地六千余平方米,主厅堂分为东、中、西三部分.东侧三进三间,分别是门楼、先生讲学的志道堂和摆设孔子文位的文昌阁;中轴分别是门楼、启蒙阁和会文阁;西侧临湖畔有望湖楼,透过楼窗,湖光山色映入眼帘,激发学子无限文思.

3.3 民居的调性统一

民居作为皖南古村落建筑群的组成单元,因其造型、色彩、布局等方面有着较为统一的调性,形成了皖南人文景观的显著符号.民居宅院平面多呈内向方形,三间两廊,以扁长形的天井为核心成围合之势,形成了“负阴抱阳”的布局,呈现风水学的“聚气、藏能”.这种模式的典型特征是:“有贯穿整个宅居的中轴线,大门进来,必有一天井,天井左右是廊房,正面是正房,多为两层,楼下中间为开敞的堂屋.左右次间为卧室,长者居上房(东侧),少者居下房(西侧).平面布局对称方正、上尊下卑、井然有序.”[5]如黟县西递的履福堂.

民居宅院由山墙围合而造,属于整体闭合性较强的宅院空间,内部单元丰富、功能齐全,天井、门窗等建筑构成模块遵从相应的典仪、规程进行安装,以粗细不等的线条纵横交错、块状重叠,并与马头墙的层叠形式呼应,使得建筑空间形式完整统一、极具秩序.此外,皖南古村落民居的闭合模态对室内采光显得尤为重要,多从山墙高处留出内部采光所需的采光孔和四水归堂的天井,装饰纹样大多依从家族、户主的身份地位进行绘制,少数则取吉祥万福之意.

3.4 牌坊的体制有序

牌坊作为我国传统文化中代表性的单体建筑,在皖南古村落中发挥着巨大的社会功能和价值效用,以倡导“忠、孝、节、义”等道德准则为主要目的.牌坊基本位于各村村口或核心地域,彰显宗族荣誉、形式等级,体量有规可依,包括御赐、恩荣、圣旨、敕建,建筑规制为四柱冲天式、八柱式、口字式等造型.如歙县的许国石坊,虽为全国唯一的八柱石坊,但其数据皆按规而制,石坊南北长11.54米,东西宽6.77米,高11.4米,由前后两座三间四柱三楼和左右两座单间双柱三楼式的石坊组成,石础上配以12只狮子,前后各四,左右各二,秩序井然.歙县的棠樾牌坊群共计七座(明建3座、清建4座),仍旧按牌坊本体颂表意义进行建造,以中轴线对称竖立,其个体间距、高度、体量、排布位置、装饰细节、文字表述皆依制而立,牌坊群前更是配以下马亭,体现传统文化中的礼制内涵,群体现稳重、肃穆之感.

综上,皖南古村落因其地域位置而具备独特的历史传承、文脉内蕴,也使其建筑种类、形式与其他地域差异明显,其建筑空间的规划、布局建立在与自然契合的基础上,追求与自然和谐一体;在对待建筑与建筑的关系上,用共生的手法,化简约为整体;在建筑内部的关系处理上,讲究秩序,遵循宗法.无论是马头墙的跌宕起伏之韵律美感,还是水口空间的传统朴素抑或是建筑结构的实用连结性,皆构成了皖南古村落的古典淡雅之美,传递出属于地方的文脉魅力[6].

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背景下,皖南古村落建筑空间尊重自然、合理利用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布局意识对现代乡村建筑空间营造具有诸多的参考价值.借鉴皖南古村落在空间处理上的手法,充分发挥建筑物内部、外部相应的空间衔接作用,增强内外相互连结的整体性,让现代乡村建筑空间不再停留于空间围合或隔绝内外空间的表面层级,使其内中有外、外中有内,整体空间呈现完美交流、融合、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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