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旅馆

荻秋

活见鬼

位于阿肯色州的新月旅馆，充满了各种灵异的传说，这非但没有影响它的生意，反而成了它的最大卖点。“见鬼游”与“灵异旅馆”等词眼，充斥在新月旅馆的宣传册子上，让人惊恐之余，又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彭特和大卫就是在这些宣传的蛊惑下，在旅馆住下了。

彭特是个记者，以报道奇事怪事为己任，拆穿过很多骗人的把戏。大卫则是一个不得志的医生，借着休假的机会出来散散心。两人一见如故，为了节省资金，就合住在一起了。

入夜，两人依然没有睡意，话题自然集中到这家旅馆上。

彭特告诉大卫说，这家旅馆在30年前曾是一所癌症医院。据说这里有个变态的医生，以治疗研究癌症的名义，非法囚禁病人，并在他们身上做过各种变态实验，最多时达到三四十人。后来这里发生地震，医院全坍塌了，医生和患者都没能逃出来，据说全部被活埋了。

五年前，在医院的废墟上建起了这幢旅馆后，很多旅客声称曾见到鬼。这些描述千奇百怪，但无不围绕着癌症医院做文章，有人看见有个穿病号服的骷髅穿堂入室，在旅馆的走廊走来走去;有人看见鬼魂护士们推着尸体从走廊中穿过……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这个话题在深夜谈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连作为讲述者的彭特也有些心里发毛，倒是大卫还饶有兴趣地对此进行了探讨。

二人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外面似乎有动静。在一片寂静中，仿佛有辆小车从远处慢慢推着过来。

那声音在黑夜中分外刺耳，带着几分喑哑。彭特与大卫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恐。可两人都胆大异常，不约而同地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去。

只见走廊的尽头，一辆医用担架车缓缓地推了过来。车上仿佛有个人，被蒙着厚厚的被子。在车子后面有个女护士，不知是灯光昏暗还是别的缘故，那护士的脸始终看不清。再往下看，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那女护士是飘起来的，脚离地竟然将近十厘米……

女護士推着车，就那样缓缓地从走廊尽头“飘”过来，那情形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一向见多识广的彭特，这时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新月旅馆闹鬼的事情，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大卫突然一声低呼，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要干吗？中邪了不成？彭特担心起来，硬着头皮跟着冲出去，但见长长的走廊，那神秘的推车和女护士竟然不见了。

真的活见鬼了？

大卫却摇摇头，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拐角，说：“她没有突然变不见，她只是拐到那边而已。”

但当他们提心吊胆地来到拐角处时，阴森森的走廊上，却早已空无一人了。

大卫突然笑了笑：“彭特，要不咱们来做个试验？”

怕见鬼

彭特不明白了，这么恐怖的事情，见到都想掉头了，怎么还想着做试验呢？这大卫明明是个医生，怎么好奇心比起记者来，还只增不减呢？

但大卫显然没空解释那么多，他在走廊拐角处，拉起了一根细线，这种细线是专用的钓鱼丝，非常的坚韧。布置好一切后，大卫拉着彭特躲在一边，偷偷地观察起来。

彭特大概有些明白了：“大卫，你认为那个鬼推车是假的？”

大卫嘿嘿笑了，说：“假不假不敢说，不过试一下也无妨。”他对刚才那情景最大的疑问是，如果那女鬼真的是飘着去，那肩膀和身子应该没有上下起伏才对。可那女鬼“飘”过来时，却分明带有一定起伏，跟走路差不多，他猜想，那可能是脚下踩了高跷的缘故。

彭特不得不在心底暗道一声佩服。在那么恐怖的气氛下，居然还能注意到那女鬼的肩膀有没有起伏，那真是神人啊！

两人正在嘀咕的时候，突然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这么重的脚步声，会是谁呢？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到“唉哟”一声，一个胖子摔倒在走廊拐角处。

彭特赶快跑过来，扶起那胖子，一看，竟然是这家旅馆的经理。经理已经发现了钓鱼丝，大声抱怨起来：“是谁啊？竟然在这里捣鬼。”彭特不好说什么，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候，大卫突然惊叫起来：“看，又是那推车的女鬼！”二人闻言，循声一看，只见那护士打扮的女鬼，正推着车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刚才他们几个一直在走廊里站着，她是什么时候突然走到走廊尽头那边了呢？如果不是鬼，怎么能倏忽间出现，又倏忽间消失呢？

经理和彭特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只有大卫高喊着冲过去：“哎，你给我站住，别走！”

可那女鬼在拐角处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经理惊恐地说：“别喊，别喊，千万别把那些鬼都给惊动了。”大卫冲过去，果然看不见那女鬼了。他正疑惑之际，突然，一声凄厉的惊叫响了起来，一个女鬼打扮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叫：“鬼啊！有鬼！”

这下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怎么回事？那女鬼分明就是刚才推车经过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那个，她不明明是鬼嘛，怎么反过来自己怕得要命，拼命喊有鬼了？

那经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不停地说：“臭婊子，你这不是在砸我的招牌吗？”

但那“女鬼”显然不管不顾，一路冲过来，失魂落魄地直冲到两人面前，被彭特那强有力的臂弯扶住后，才终于停了下来，可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我……我终于看到了，是……骷髅，一个活的骷髅……”

经理一听，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几乎有些站不住，转身就要跑。

但彭特两人很快拦住了他。大卫冷笑道：“好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经理抹抹汗，惊慌失措地说：“撞，撞鬼了？”

真见鬼

五年前，新月旅馆刚刚建立起来时，生意相当惨淡，投资人对此非常不满，命令经理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让旅馆的生意红火起来。刚好经理对变态医院的传闻有所了解，加上建旅馆期间，不少灵异的传说也不绝于耳，于是他灵机一动，以“见鬼游”为噱头，大打灵异牌，借此吸引众多旅客前来。

为了使得旅客们能不枉此行，经理想办法炮制了“鬼”的存在。他让手下的服务员穿上护士服饰，踩着隐形高跷，推着担架车，在走廊走来走去。由于旅馆里藏着一些暗道，所以那“女鬼”才有了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可能。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回假鬼，竟然遇到了真鬼！

女服务员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提起刚才的情形，她喘着粗气说：“我看到了，他，他突然在地狱尽头那里冒出来，整个骷髅的样子，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然后他还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瞪着我。我，我很怕！”

“地狱尽头？笑话，哪里有地狱尽头啊？”彭特也听不下去了，这也太能扯了吧？

经理却讪笑一下，解释说：“是地下室，我们就把地下室称作地狱尽头。”这个旅馆刚建起来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工人声称自己发现了一个走动的骷髅;在装修地下室时，地上无端出现了一个陷洞，还有工人突然发了疯，见人就咬。正因为这样，后来工人们都怕了，不敢再到地下室装修，那里也一直闲置着，那深深的陷洞，也被称作“地狱尽头”。

旅馆的暗道是后来布置上去的，多少也利用了地下室的空间，所以那服务员声称在“地狱尽头”见鬼了，这也不奇怪。

彭特和大卫对视了一眼，他们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大卫兴奋地说：“快，带我们去‘地狱尽头看看，今天，我们就给你解开这个灵异的秘密。”

经理瞪大眼睛看着他俩，眼中充满了困惑。但在两人的坚持下，他还是带着两人来到了地下室的陷洞前，为防不测，他还顺便拿来了两个强光手电筒。

彭特用手电筒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没错，确实有人曾经在这里上下过。”他看着陷洞，不无坚定地说：“这里面，应该有情况。”

两人把手电筒往洞里照，模模糊糊中，居然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经理惊叫起来：“啊，有鬼！”那影子很快不见了。

大卫想也没多想，翻身爬进洞口，大声说：“快，别让他跑了。”彭特也跟着追了下去。那经理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敢迈步。

陷洞下面漆黑一片，顺着凹凸不平的陡壁下来后，洞里越来越狭窄了，有些弯道甚至要弯着腰才能走过去。大卫和彭特锲而不舍，不断地往前走，终于，前面越来越开阔了。两人很高兴，他们感觉，离真相那是越来越近了。

钻出一个洞口后，彭特照了照手电筒，惊叫起来：“大卫，你觉不觉得，这里不再是洞穴，而是一座建筑物了？”

没错，这里简直是一个残破的建筑物啊。看那些断壁残垣，还有散落在地的一些东西，这里明显是受灾后的残破情景。大卫没说话，只是露出惊悚的神色。

彭特问：“哎，你是怎么啦？”

大卫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手电筒光照到的地方，突然有个脸色惨白，形如骷髅的人站在那里。彭特扭头一看，那骷髅正好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无比的阴森，让人毛骨悚然。彭特心底一寒：莫非，真的见鬼了？

“砰”的一声，他晕倒过去了。

心有鬼

当彭特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的是大卫阴恻恻的笑声。大卫不知冲着谁说：“我没猜错，真是奇迹啊，原来你就是30年前地震的幸存者，你一直躲在这里，大家都把你当鬼了。这么说，那些研究成果一定还在，我真是太幸运了。”

回答他的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有人想说话，但却不懂发音似的。彭特把眼睛眯成缝，偷偷地看出去，只见那骷髅般的人已经被大卫绑在椅子上。大卫说完这话后，已经忙不迭地到处翻找那所谓的“研究成果”了。

骷髅人可能几十年没跟人说过话，所以他已经口齿不清，说不了什么。

彭特仔细一想，已经大概猜出这是怎么回事。由于地震造成地底下一定的空洞，癌症医院又存有一些食物，幸存者凭借着惊人的生存能力存活下来了。估计他还找到了通往外界的通道，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也被人当作鬼了。

至于这人为什么一直不离开，彭特估计，应该跟他在医院里遭受的变态对待有关。一旦他对外界的人失去信心，他就会躲着人，进而选择自己独居。

至于这个癌症患者为什么30年后还活得好好的，那很有可能跟那变态医生的治疗有关。大卫对这段历史特别感兴趣，应该就是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端倪，觉得那医生可能会留下一定的研究成果。

想到这里，彭特不禁一阵心寒，这个大卫，他一心追寻这里的灵异事件，归根到底，原來还是为了私欲啊。

终于，大卫捧着一堆资料，狂笑起来：“我终于找到了，真是太好了，这疯子的构想太让我震撼了。我要成名了，哈哈──”这种压抑已久后的疯狂，让整个地下空洞变得格外的阴森。

狂笑了一阵子，大卫回头看着还在挣扎的骷髅，喃喃地说：“这个人如果还活着，他一定会把这一切都说出去的。不行，我要让别人相信，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研究成果……”

他这么说着，手还抱着那沓资料不放开，慢慢地走过来，手里赫然出现一把水果刀。那骷髅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挣扎得更厉害了。

彭特心里感到不妙，这大卫如此心狠手辣，待会儿杀了骷髅后，难保不会来杀死自己。不行，要先下手为强。他这么想着，突然从地上跃起，趁着对方不注意，一把撞到大卫身上。

大卫被突然这么一撞，整个人摔倒在地，那些资料飞散开来。由于这些纸已经放了多年，脆化很严重，这么一飞散，顿时化成了碎片。大卫惊慌失措，连水果刀也扔下了，不断地去追逐着那些散落的资料，嘴里不停地说：“我的宝贝，我的宝贝资料啊──”

趁着这个当口，彭特用水果刀迅速地割断了骷髅身上的绳索，拉着他冲了出去。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出了地下室，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有地方已经塌方了，至于大卫能不能跑出来，那还真是个问题了。

经理在洞口等着，看到那骷髅，一时吓得半死，等知道是活人后，不禁来了兴趣，偷偷拉着彭特过来，低声说：“彭特先生，现在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要不这样，我们把这个人拘禁起来，有机会就把他放出来装鬼，这么一来，灵异旅馆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的。到时候，我们不会忘了给你好处的，你看怎么样？”

彭特脸色一变，用手一指：“你不用费心思了，那人，已经走了。”经理闻言一惊，只见那骷髅果然已经跑得飞快，多年以来的生存经验告诉他，还是要远离活人，比较安全点。

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不是吗？

选自《上海故事》2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