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污染感知与退休后再就业意愿
——来自CLDS2016的证据
2021-03-10赵昕
赵昕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武汉430073)
一、引言
我国正在快速进入老龄化社会。截至2019年末,60岁以上的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2.54亿,占整个人口比例的18.1%。而根据联合国在2019年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预测,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将在2050年达到4.85亿。关于老龄化问题带来的种种挑战,如养老、医疗和社会公共服务负担加剧等,已然得到学术界足够的重视。于是,发掘老年人力资源价值在中青年劳动力缩减的背景下便显得尤为重要。而为了增加老年劳动力供给,除了逐步推行延迟退休政策落地以外,另一个则是促进退休老人再就业,从而获得老年劳动人口的“二次红利”。随着我国人均预期寿命的不断提高和老年群体健康状况的不断改善,退休赋闲的人群,尤其是低龄老年群体,仍具有较强的就业意愿。合理满足这部分人群的就业诉求,将避免劳动力资源处于闲置及浪费状态,对于实现积极老龄化政策和降低老年抚养比均有帮助。
因此,识别和洞悉影响退休人员再就业意愿的因素,是理解内生延迟退休的有机组成之一(张熠,2015),也是正确引导该类人群重返劳动力市场“发挥余热”和实现“老有所为”的劳动价值的必要前提条件。诸多影响因素中,环境污染问题与居民的身心健康有着密切关系,并进而影响劳动者的劳动供给决策及效率。环境污染按照环境要素具体又可以分为大气污染、水体污染和土壤污染等,在这其中,空气污染因其涉及群体广泛,且更易感知成为影响居民生活及工作的重要因素。近年来被广泛热议的雾霾1雾霾天气是大气污染状态之一,表现为对多种悬浮颗粒物含量超标情况的概括。其中PM2.5超标是雾霾天气的主要致因。问题便是佐证。
过往研究中,较多学者已经证实了空气污染对劳动力供给行为的影响。首先,从劳动力供给数量角度来看,以二氧化硫为代表的空气污染状况对劳动力供给具有消极影响,并因地区经济规模不同(李佳,2014)、性别差异和身份(劳动力流动类型)差异(朱志胜,2015)而具有不同影响,同时可以通过影响健康水平对劳动力供给产生负向冲击,并受到教育和医疗发展的缓解作用(蔡芸等,2018)。以烟(尘)排放量为代表的空气污染同样对劳动力供给具有负向影响,并通过影响劳动收入水平和劳动生产率进而对劳动力供给产生间接影响(徐鸿翔、张文彬,2017);而以PM2.5为标准测量的环境污染程度的加深,也同样会导致劳动供给时间的减少并引起额外的健康支出,这一点在工业污染较为严重的京津冀地区尤为明显(谢杨等,2016)。
此外,从劳动力流动行为的角度来看,多数学者均认同环境污染将会阻碍劳动力的流入。以环境模范城市与否作为环境质量的衡量标准时,环境质量的改善能吸引人口的流入,从而实现环境移民(席鹏辉、梁若冰,2015);抑或通过损害健康阻止劳动力流入,从而抑制经济增长(张义、王爱君,2020);以城市生态健康指数为环境污染变量的衡量标准时,生态文明建设有利于劳动力的流入(张海峰等,2019);而在区分群体特征后,以PM2.5作为衡量标准的空气污染对高知识分子、男性、已婚或已生育及非农业户口的流动人口在就业选址上具有排斥作用(孙伟增等,2019),而针对农民工群体,空气质量的改善将增加其对环境的支付意愿从而吸引其流入(邓曲恒、刑春冰,2018)。
最后,从劳动力生产与配置效率的角度来看,空气质量的改善有利于降低企业劳动用工成本和提升员工劳动生产率,而不同收入水平的职工对于空气质量的要求具有差异性(沈永健等,2019),尤其对于提高管理、技术人员和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员工的生产率更具效果(张继宏、金荷,2017)。
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可以看出,多数学者使用宏观层面数据探讨了空气质量在影响劳动力供给行为过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且采用的空气污染衡量指标多为客观采集。然而,针对微观劳动供给决策而言,多数学者并未区分主观及客观空气污染。有鉴于个人对污染的主客观评价常常因个体特征而产生偏差,因此主观污染感知并非严格等用于客观污染状况,并且通常前者的影响更为直接,应予以单独考察。此外,较少有涉及退出劳动力市场的这部分中老年劳动力群体,而该群体更易受到健康问题困扰,对于空气污染更加敏感;同时,又无法轻易同劳动年龄人口一样通过流动与迁移来实现更高质量的就业匹配以规避空气污染问题。另外,之所以未考虑达到退休年龄但未办理退休手续的中老年群体,原因在于该群体的再就业意愿或就业行为相对具有被动性,即多因缺少养老保障(经济来源)或养老保险缴费年限不够而被动倾向于或选择延续工作。如处于就业弱势状态且未缴纳社保的农民工群体,以及困于农村地区的务农工作者。此时讨论影响他们再就业的主动影响因素缺乏实际意义。因此本文的主要着眼点在于明晰主观空气污染对退休人员再就业意愿的影响。
本文拟从三个方面对现有研究进行拓展:(1)考察主观污染感知对退休再就业意愿的直接影响;(2)利用空气质量降级现象,构建精确断点回归(SRD)模型,再次探讨污染感知对再就业意愿的影响;(3)探究主客观空气污染偏离的影响因素。
二、相关理论及假设提出
退休群体的再就业意愿与人力资本周期理论密切相关。较好的人力资本存量将引导该群体在退休后继续保留在工作状态,用以增加收入和弥补养老保险金不足的状况,维持或适当提高生活质量;抑或是延长回报时间,增加劳动供给时间,以达到弥补前期人力资本投资成本的目的(在高人力资本存量个体上尤为明显)。然而,客观空气质量的恶化无疑会影响个人身心健康,如临床症状(Yang et al.,2013)、认知能力(Zhang et al.,2018)甚至精神状态(Lin et al.,2017)等,从而降低健康人力资本,甚至带来死亡率提高和平均寿命缩短的恶果(Ebenstein et al.,2015)。理性人在做出劳动供给决策前,会依据主观空气污染感知的加深从而增加个人对未来健康风险增加的预期,以及由此导致的未来维持健康水平费用的递增(如医疗保健产品及服务)和劳动效率的预期降低。从结果来看,将降低当前时点进行劳动供给决定的净收益现值。针对已处于退休状态的中老年群体来说,净收益现值将进一步得到降低。其原因在于,对比年轻或适龄劳动力来说,后者更可能采取流动和迁移的方式规避环境问题带来的人力资本损失问题(但因生计问题,退出劳动力市场代价较大),而前者相对来说经济负担和责任完成了代际过渡,因此更倾向于通过是否留在劳动力市场来对环境所致成本做出回应。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目前国内对于退休后再就业群体的劳动权益保障措施和办法上尚且不明确2达到退休法定年龄并办理退休手续后,不再适用于《劳动法》及《劳动合同法》等,劳动关系难以确认,出现纠纷时无法通过以上法律得到保护。,劳动者身份易被用人单位采取模糊处理,这将带来未来工作风险的不确定性增加及损害赔偿追索难度的提升,从而加深该群体的担忧程度,并可能因此做出永久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决定。
除以上生理健康原因外,由于部分老年群体的再就业行为伴随其自我价值实现动机和社会参与及融入需求,而劳动力市场的再回归将有效促进该群体心理健康状态的营造,提高该群体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从而推进健康和积极老龄化(张冲、张丹,2016;薛新东、葛凯啸,2017)。然而,空气污染本身具有“劣质商品”的特征,对劳动者产生较强的心理负向效用带来心理疾病发病概率的提升(Chen et al.,2018),并降低幸福感(叶林祥、张尉,2020;储德银等,2017)。因此可能部分抵消社会参与等对退休群体再就业的拉动作用,降低心理增益效用获得预期,进而降低其再就业意愿。
基于此,做出本文第一个基本假说:主观污染感知的增强将导致再就业意愿的显著下降。
此外,随着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及普及,多数居民已经享受到身处信息化时代的诸多便利。其中,各类空气质量实时监测结果(如AQI指数及空气质量评级)已通过多种载体,如电视直播、手机及电脑软件应用等接入到居民日常生活之中。民众主动或被动接受这类环境信息,并受其影响改变自身风险认知,最终采取相对应的应对策略(徐戈、李宜威,2020;徐戈等,2017)。而对于退休群体来说,永久退出劳动力市场便是策略之一。我国将空气质量分为了六个等级,依次从优到严重污染,成为大众能从各信息来源获得的最便捷且直观的空气污染评级结果3该指数为自2012年3月发布的空气质量评价标准,通过六个主要污染物监测而得到,依次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PM10、PM2.5、一氧化碳和臭氧,并用统一的评价标准呈现。按不同指数又可分为六个等级,依次是一级优(0-50)、二级良(51-100)、三级轻度污染(101-150)、四级中度污染(151-200)、五级中度污染(201-300)以及六级严重污染(300+)。。显然,空气质量指数AQI较难受到人为操纵,在等级划分处两侧对应的实际污染程度差别不大,但个体会因两侧等级跃迁而产生较大的主观感知区分,是不同于客观污染状况而活跃在公众感知端的重要指标,这为进一步讨论主观空气污染感知对退休群体再就业意愿这一论题提供了新的角度。
因此,本文提出的第二个基本假说为:空气质量评级的降级现象将导致再就业意愿的显著下降。
最后,已有研究证明,面对相同的外部风险状况,不同个体特征的人的主观评价和感知是具有偏差的(叶林祥、张尉,2020;王玉君、韩冬临,2019)。客观现实需要以主观感知作为载体,才能真正影响到微观个体行为。其中,部分特征,如感知能力、性别、受教育程度、年龄和社会及国家认同等在两者间的偏离程度中扮演了重要角色(Katherine E.K,2015;Dylan S et al.,2012)。因此,可以预见,处于相同污染程度背景的不同个体会呈现出相异的污染感知状况,并进而影响其再就业意愿。
由此,本文提出的第三个基本假说为:空气污染程度的主观偏离度将受到个体特征等因素的影响。
三、数据说明及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所用数据来自中山大学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开展的“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2016),是继2012年的基线调查和2014年的第一次跟踪调查后的第二次跟踪调查,样本覆盖全国29个省市及自治区。本文根据研究需要以目前处于无业状态,且领取养老保险金作为识别变量筛选出已退休人群。在剔除核心变量缺失和无效样本后,共保留1173个有效样本。
(二)变量选择及描述统计
本文的核心被解释变量为再就业意愿和主观偏离度(D)。前者以调查时点的待业的退休人员当前工作意愿为依据,将回答现在希望得到一份新工作(全职或兼职)的样本视为具有再就业意愿,反之则没有。后者主观偏差度用以反映个体主客观空气污染偏差程度的大小,其值等于主观空气污染(标准化后)与客观污染指数(标准化后)之差4标准化方法为(观测值-均值)/标准差。。
核心解释变量为主观污染感知,并辅之以客观空气质量。前者来自家庭问卷中对问题“您家居住的地方,空气污染的严重程度如何”的自评得分,其值越高,表明污染问题愈发严重。后者则借鉴已有研究(叶林祥、张尉,2020)采用空气质量指数(AQI)作为衡量空气质量的标准,该指标由官方统计且具有全面性,同时是空气质量分级的依据。由于样本中的调查时点集中在2016年夏季,同时也为避免因季节原因导致的空气质量结构性变动,因此选取2016年6至8月共三个月的城市层面的平均AQI作为本文空气质量的代表5具体数据来自于空气质量在线检测分析平台中的历史数据,网站地址为https://www.aqistudy.cn/。,并与个体进行匹配6所在城市来自CLDS2016市区编码CITY。,最终实现较为精准的覆盖7共匹配97个地级市(直辖市或自治州等),除伊犁哈塞克自治州外,均得到匹配。。
控制变量方面,本文将常规个人及家庭特征变量纳入模型,如受教育程度和年龄(田立法等,2014)、收入及个人健康状况(冉东凡、吕学静,2020)、社会保障(主要为养老和医疗保险)力度(王兆萍、王典,2017)、性别、户籍和配偶陪伴等。同时对互联网使用状况8来自家庭层面,并与个人进行匹配。加以考虑,已有研究证实了互联网的介入对于积极老龄化和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正向引导作用(靳永爱、赵梦晗,2019)。此外,代际支持也是近年来的热点问题(彭争呈、邹红,2019),本文通过是否为儿女买房或买车来体现父代对子代的代际支持状况9实际情况还包括子代对父代的代际支持,然而CLDS2016中并没有相关问题。。
表1 主要变量统计描述(N=1173)
通过对主要变量的描述统计可知,仅有约13.5%退休人群具有再就业意愿。由于本文的群体筛选特征为已办理退休手续且处于无业状态的劳动者,因此群体较为集中在城镇户口(90.8%)和女性(66.5%)上,且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一定程度上具有捆绑性,因此参与医疗保险的比例很高(91.9%)。此外,互联网使用比例也同样较高(75.5%)。空气污染方面,客观平均空气质量指数约为74.48,处于良级评定。其具体评级分布和与主观污染感知的拟合曲线如图1所示,可知样本所在城市空气质量评级覆盖从优至轻度污染,多数处于良级评定(76%);客观空气质量的恶化与主观污染感知的加深具有正向相关关系,符合经验预期。
图1 空气质量评分分布(左)及主客观空气污染一、二次拟合曲线(右)
(三)估计策略
本文的基准回归为探讨主观污染感知对退休群体再就业意愿的直接影响。由于被解释变量为二分类变量,因此采用二值logit模型进行分析已验证假说1。基本形式如下:
式(1)中,i表示第i个退休者,Y=1表示退休者具有再就业意愿,p表示出现再就业意愿的概率,Xi表示对被解释变量可能产生影响的第i个退休者的变量组(包括核心变量如空气污染感知),α和βi为待估参数。对式(1)进行变换,并对就业意愿出现与否的概率之比取对数,可以得到如下函数形式:
更进一步的,为佐证空气污染感知对再就业意愿的影响关系,参考储德银等(2017)年的做法,利用空气质量评级在AQI等于51处出现跃迁的现象10样本中,城市层面的空气质量指数AQI在51两侧分布较为均匀,因此本文只考察从优到良这一种情况下的断点。,即评级从优转变为良这一事实,采用精确断点回归方法,以验证本文假说2。具体为将取值划分为两段,以中间点为临界点,左(右)侧为对照组(处理组)。形式如式(3):
其中,di为处理变量,AQI为驱动变量。为识别和估计在截断点被解释变量的跳跃程度,构建以下方程:
最后,本文将发掘造成个体主观污染感知相对客观事实的偏离现象的致因。主观偏离度D的绝对值越大,代表个体主观污染感知相对所在城市层面客观空气污染(月均AQI指数)的偏离程度越大。当D大于零时,表明高估了污染现状,反之则为低估。此时将D是否大于0赋值虚拟变量Overestimate,并作为被解释变量,可采用二值Logit模型分析导致退休者高估空气污染的因素。如式(5)所示:
为了进一步分析各因素对于偏离程度的影响,可采用如式(6)设定,并进行OLS模型分析:
其中,Di和Xi表示第i个退休者的主观偏差度和解释变量组(不包含主客观空气污染变量)。εi为随机误差项。
四、实证分析
(一)主观污染感知对退休再就业意愿的影响
根据上文对式(1)的设定,表(2)对回归结果进行了汇报。可以看出,核心变量方面,在模型(1)中,主观污染感知的提高将会带来就业意愿的显著下降,模型(2)加入其他变量后,结论不变。当以模型(2)结果作为本文基准回归时,在保持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主观污染感知平均每提高一个单位,就业意愿相对降低约17.3%。随后使用客观空气质量替代主观感知进行回归后,模型(3)及(4)证明该结论保持不变,即空气质量的恶化(AQI指数的提高)将显著降低退休者的就业意愿。此外,由于被解释变量较多集中在取值0上,因此模型(5)进一步使用左归并回归进行检验,结论保持与之前一致。以上结果证实了本文的假说1。
表2 主观污染感知、客观空气质量对退休再就业意愿的影响
注:*、**和***分别表示估计结果在10%、5%和1%的水平下显著。()内为概率比。下同。
究其原因,污染感知的增强将提高老年群体对未来处于高风险工作环境可能的预期,并带来更加高昂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成本。再考虑到退休后再就业过程中尚不健全的劳动权益保障和较大的维权成本,以及通常难以覆盖退休前的薪酬待遇,最终将促使该群体做出永久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应对决策。不同于处于劳动年龄的群体,领取着退休金的老年群体,从原先收入导向的工作方式转变为对更高生活质量和更健康生活方式的追求,可能呈现出对外部空气污染更高的敏感度。可见,空气污染状况的恶化将不利于引导退休群体重返劳动力市场以实现“老有所为”,这种排斥现象也不利于老年人力资本的再产出,从而可能造成人力资源的流失。
控制变量方面,给定其他条件时,年龄的增长及家庭经济状况的改善将降低再就业意愿。这与现实状况较为一致。随年龄增长,健康人力资本显著下降,就业难度和健康成本陡然上升,而生产效率和收益却在下降,理性人将会打消再就业的念头。而良好的家庭经济支持将避免老年群体因收入不足而产生被动再就业的意愿。
需要注意的是,已处于工作状态的退休人员往往具有更强的就业意愿,但因缺失对该群体就业意愿的观测值(因为就业意愿只针对未就业者进行了调查,就业者无意愿一说),从而武断地筛除这部分群体将可能导致空气污染感知对就业意愿的参数估计结果有偏。因此,本文采用Heckprobit两阶段法处理这种自选择偏误带来的影响11由于第二阶段模型的被解释变量就业意愿为0-1两分类变量,因此采用Heckprob模型,并采用极大似然法进行估计。此外,为满足排他性约束,结果方程的自变量集合应为一阶段选择方程自变量集合的子集,因此在后者方程回归中多加入0-1自变量——BMI(身体质量指数)正常,其中1为正常,0为非正常。BMI计算公式为体重(千克)除以身高(米)的平方,正常范围根据BMI中国成人标准为(18.5,23.9),该变量是常被用于间接测量健康水平的客观指标,且与老年人退而不休有着直接关系。,通过在主回归方程中加入一阶段选择方程(是否再就业)的方法来更为准确地估计影响系数,或考察这种自偏误是否严重。利用与前文相同的变量定义进行筛选后共保留退休人员样本1735个,其中仍处于工作状态的有575个,约占总体的33.1%。具体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主观污染感知对退休再就业意愿的影响:Heckprob两阶段模型估计结果
估计结果显示,对两阶段模型残差项的相关系数的似然比检验在5%的水平下显著,证明样本存在选择性偏误问题。在纠正自选择偏误并控制其他变量后,核心变量主观污染感知对再就业意愿的负向作用效果显著下降,但仍在10%的水平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可见本文的基本结论较为稳健。
(二)空气质量降级与退休再就业意愿
根据前文设定,本文根据空气质量指数AQI在断点51左右两侧的分级不同现象,来进一步探究由于空气质量降级可能带来的主观污染感知变动与退休群体再就业意愿之间的关系。如表(4)中列(1)所示,使用最优带宽(±2.84)及默认的三角核进行精确断点回归,可知局部Wald估计值为负,并在1%水平下显著。加入协变量后,估计量仍在5%的水平下呈现显著负向影响。该结果在2倍最优带宽条件下(±5.68)依旧显著。然而在0.5倍最优带宽下(±1.42)未表现出相同结果,猜测原因是本文采取的客观空气质量指数为月均数值,而落入0.5倍最优带宽(49.58,52.42)的样本过少,从而导致估计结果不显著。
表4 空气质量降级对退休再就业意愿的影响
为对断点回归的设定进行检验,需判断协变量在断点处的条件密度是否存在跳跃。结果证实除年龄外,所有协变量的条件密度函数在断点处都为连续的12限于篇幅问题,此处回归结果不再展示,但备索。。进一步的使用McCrary(2008)的方法检测驱动变量(AQI)在断点处的连续性,以识别是否存在因地方环保部门或政府为政治和城市环境友好形象需要等原因人为操控的可能,经计算=0.5724,标准误为0.2845,因此可以接受该变量的密度函数在断点51处连续的假设,即不存在人为干预。如图(2)所示也可看出,断点两侧密度函数估计值的置信区间具有重叠,因此密度函数在断点两侧不具有显著差异。
图2 月均AQI密度函数分布图(断点处)
综上讨论可知,城市层面空气质量评级的降级现象将抑制退休群体的就业意愿。假说2基本得以证实。尽管客观空气污染程度的难以量化,但是空气质量评级以其通俗易懂和直白的表现形式,在日常收看电视、浏览互联网和接受短信推送等获取信息行为时,极易为退休群体所吸纳,并将潜移默化的影响该群体对空气污染的主观感知。空气质量的改善,将调整退休者对未来再就业收益及成本的评估,并最终增加其就业意愿,使这部分人力资源得到合理利用,也为退休后生活提供了更多选择。以上结论的发现为城市管理者重视空气污染分级在影响劳动者感知端方面发挥的作用提供了实证经验,同时也为城市着力创建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等提供了价值依据。
(三)空气污染主观偏离的影响因素探究
根据前文设定,表(5)汇报了分别以退休者是否高估空气污染以及主观偏离度作为被解释变量时,各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
表5 环境污染高估与否与主观偏离度的影响因素回归结果
从回归结果可知,涉及物质资本的相关变量,如经济状况的改善(退休金的增加、家庭经济状况的提升和代际支持的产生等)将显著降低退休群体高估空气污染状况的可能(如列1所示),其中代际支持可以看作是前期对子女的投资在当前或未来产生的现期或预期收益,是对经济基础的补充。除此之外,从个体特征及人力资本的相关变量来看,男性、学历较高者、农村户口持有者以及健康状况较好的群体对于客观污染状况更加乐观(如列2所示)。由此可见,相对处于弱势地位且资本存量不足的个体更易主观夸大污染程度,表现出对空气污染更高的敏感度。直接造成的结果是,这部分已退休者在相同客观空气质量前提下,再就业意愿更易消退。与之对立的群体则更可能重返劳动力市场以实现劳动价值。除此之外,需要注意的是,互联网的使用将增加高估污染状况的出现,并使退休者对污染现状保持更加悲观的态度。可见信息渠道的扩展对于公众的感知端影响较大,相比不接触网络的群体,互联网使用者对环境问题更加关注。而模糊甚至错误的网络信息可能引导这部分群体过分夸大污染现状,对于营造老年群体合理再就业氛围并不利。因此努力改善环境质量,并在信息平台维护城市绿色环保形象尤为重要,这也回应了上一节对于空气质量分级的讨论。
五、结论及建议
本文利用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考察了空气污染感知与退休群体再就业意愿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第一,主观空气污染感知的加重将会降低退休再就业意愿,核心变量替换为客观空气质量指数后,该结论不变。第二,设计断点回归模型,检验了空气质量评级的降级现象(城市层面从优至良)将显著降低退休再就业意愿,进一步佐证了本文基本观点。第三,基于群体异质性考虑,具有较高物质资本(如家庭经济状况和退休金数额等)更易低估空气污染现状。同时,较高物质资本(家庭经济状况)、人力资本(如学历和健康状况等)存量和就业议价相对强势(男性)的退休群体的主客观空气污染偏离度较低,即更易对污染现状保持乐观。然而,互联网的使用将导致对空气污染现状的普遍高估,并使偏离程度加重(更加悲观)。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较强指向性,尤其明确了主观空气污染感知独立于客观污染现状而对退休群体的就业意愿产生显著影响作用,对于诸多可能阻滞退休老年人重返劳动力市场的因素,提供了来自空气污染感知方面的新证据。
有关针对本文结论的建议和启示也较为明确,一是相关部门应在着力改善当地空气质量的同时,重视劳动者在感知端的建设工作,尤其是对于污染及健康问题较为敏感的老年退休群体,以减少空气污染对退休者再就业的挤出效应。这既有利于引导人力资源的充分利用,缓解社会养老压力,同时也为渐进式延迟退休政策的实施,及其带来的老年劳动供给潜力的有效释放提供间接帮助。二是注意空气质量分级现象在污染感知端的重要引导作用,作为日常生活中较易接触到的环境评价指标,在影响劳动者认知进而左右其劳动供给行为中有着积极意义。同样,随着老年群体信息渠道拓展趋向现代化和多样化,互联网等作为现代新型信息平台,对于传播正面城市形象,影响民众污染感知和避免感知偏差具有重要意义。以上结论也侧面证实了努力打造城市环境友好形象对于老年劳动力供给的有力支持作用和意义。三是认识到不同群体在基于相同外部空气污染状况而产生的不同主观感知偏差这一事实。如处于再就业支持更强的群体(包括物质财富及个体素质等方面支持)所表现出的对于空气污染的乐观倾向,并可能表现出更强烈的再就业意愿。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一部分群体更易感知到客观环境改善对自己带来的好处,弱化空气污染带来的就业排斥作用,而这一部分人又恰是二次人口红利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来源。因此,社会及政府应对这部分退休群体予以额外重视,完善相关配套政策,推动其实现“老有所为”,最终达到满足老年群体价值诉求的目的,并同时直接或间接地为社会和经济创造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