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英国辉格党与托利党的历史故事

2021-03-09吴应娟

民主与科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詹姆士议会国王

吴应娟

休谟说,“让我们尝试,带着对各个党派的敬意,从节制中吸取教训”,只有“节制的党派可增进踌躇前进的进程”,而“在所有党派中增进节制的方式就是提高我们对公共事务的热情”。

自13世纪英国议会制度创立以来,议会就成了贵族与国王斗争的重要场所。在议会这一方天地之间,逐渐演变出了内阁制、两党制,在宪政发展过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辉格党和托利党正是其中不容忽视的重要力量。

一、圆颅党与骑士党的兴起

斯图亚特王朝的查理一世即位后,竭力加强中央集权。议会为此不断反抗,在反抗过程中,议会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出现了“圆颅党”和“骑士党”。“骑士党”信奉英国国教,支持国王,他们仿效中世纪骑士戴假发、佩长剑,故又被称作“骑士党”( Cavaliers);而“圆颅党”多是新教徒,他们反对国教支持议会,之所以被称作“圆颅党”是因为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头发剪得很短。而这也被认为是后来出现的“辉格党”和“托利党”的前身。

后来查理一世为出兵苏格兰的事与议会决裂,并于1642年1月,率兵闯入议会,企图逮捕皮姆、汉普登等议会领袖。五位领袖事先得到消息,躲进伦敦城,伦敦市民自发武装起来阻止查理一世进城捕人,查理一世知道他在首都已经失去支持,于是就离开伦敦向北方撤退。1642年8月,查理在诺丁汉城建立大本营,竖起了王旗,他指称议会造反,背叛了国王,应该予以征讨,内战由此爆发。

令人唏嘘的是,1649年1月30日,查理一世战败,被送上断头台,罪名是背叛他的国家,背叛他的人民,而他至死都声称自己的是人民的守护者。此时的查理一世可能难以想象,在他逝世后会出现“辉格党”和“托利党”,他们互相合作又互相对抗,在他们的努力下结束了斯图亚特王朝而开启一个新的王朝——汉诺威王朝;他可能更不愿意看到,随着辉格党和托利党的“拔河比赛”不断推进,英国国王最终竟然成了统而不治的虚君。

查理一世被处死后,残缺议会宣布成立共和国,克伦威尔成了英国的护国主。1658年9月3日克伦威尔去世,英国再次陷入无政府状态,不团结的军队和没实权的议会谁也没法给英国带来稳定,于是1660年5月25日,查理二世回到伦敦,斯图亚特王朝复辟,迎接国王回来的人恰恰就是当初反对国王的人。

二、辉格党与托利党的初次交锋

1678年,一个叫奥茨的人声称天主教徒正在密谋杀害国王,屠杀新教徒,企图恢复天主教的统治。整个伦敦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随后,地方官戈弗雷被人发现死在了水沟里。从伤势判断,既不可能是自杀,也不像是谋财害命,有人说他是因为掌握了天主教阴谋案的证据而被天主教徒灭口,而这似乎验证了奥茨的话。

国王的弟弟约克公爵詹姆士此时公开了自己的天主教徒身份,再加上国王查理二世没有任何婚生子女,人们对约克公爵的猜忌逐渐演变成了仇恨。为防止约克公爵继任国王,1679年议会提出了《排斥法案》,就这个问题,议会公开分裂成两派,以莎夫茨伯里为代表的一派坚持宗教改革原则,坚决反对天主教徒登上王位,因此主张剥夺詹姆士的继承权;而丹比的一派则坚守王位继承的正统原则,主张保留詹姆士的继承权。不久后,这两派各自得到了一个蔑称,主张排斥的被称作“辉格党”(the whigs),反对排斥的叫“托利党”(the tories)。

议会内辉格党和托利党就继承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而议会外,一些咖啡馆里的人们也就这个问题争论不断,根据他们的观点不同,他们也被叫做辉格党人和托利党人。总的来说,托利党根据君权神授制和等级继承制,主张王位由詹姆士继承。他们宣称,国王是根据上帝的直接命令降生到人间行使统治权的;上帝不仅派人担任国王,还为维护王权建立了一种不可变更的制度——等级继承制,包括长子继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等多方面的内容。

1680年,在部分托利党人的赞助下,亡故多年的保王分子罗伯特·菲尔默的作品《论父权制或国王的自然权利》很快问世,菲尔默在他的著作中断言:法律仅仅是国王意志的体现,所以只有国王可以随意修改和废除法律,假使国王愿意,他可以置成文法和古老的惯例于不顾;由于国王是法律的主要制定者,他的行动就总是合法的和不可抗拒的,而君主国的臣民反对国王的旨意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他甚至断言,即使国王违背了上帝的意旨也不应被其臣民惩罚,对暴君的仅有惩处是以后由上帝所安排的因果报应。

另一位托利党宣传家罗伯特·布莱德随后写了一部英国史,明确指出现行的君主制度创建于“诺曼征服”之后,威廉一世占领了英国,引进了封建领主制,将王国的土地分封给了贵族们;而且在亨利三世之前,英国都不存在下议院,甚至连王家枢密会议的存在也都只能依赖国王的好恶。

17世纪的英国,人们普遍保持着虔诚的宗教感情。在讨论王权问题时,不少托利党人求助《圣经》,借用创世说说明人并非生而自由平等,而是必须服从于他们的前辈,而他们的前辈又应当服从那些直接继承了亚当血统的先祖。上帝授予亚当君临世界的权力,亚当又通过不可变更的等级继承把权力传授给那些同他有血缘关系的族长;甚至在洪水时代上帝授权的过程被打断了,但是这项制度又有诺亚继续行使,诺亚把自己的权力在儿子中分配,使他的儿子在自己的王国和领地中拥有绝对的权力。

辉格党人也不甘示弱,发起了更强大的理论攻势。艾爾杰农·西德尼、詹姆士·特利尔、亨利·奈维尔和威廉·费尔默等人针锋相对地提出了限制王权、扩大议会权力,反对专制、主张法治的进步思想。

辉格党人同样注重引用历史说明他们的观点。他们常常引用13世纪制定大宪章和建立议会,以及议会参与废除爱德华二世和查理二世的史实,据此说明君主的权力并非不可动摇,而且臣民可以反对暴君。他们写道,甚至征服者威廉都没有行使专制权力,而是表示信守先王法律。几乎所有的辉格党人理论家都指出:臣民只可服从由国王、上议院和下议院联合组成的立法机构,服从宪法,绝不可单单服从国王;一个威胁到宪法和议会的国王无法保有人民对他的信任。个别激进的辉格党驳斥君权神授说时,还根据“自然法”的观点提出了“天赋人权论”,指出所有人都拥有某些天赋的、不可剥夺的权利,一个合法的政府必须得到被统治者的赞同。

辉格党人同样注意利用《圣经》为他们的言行做辩护。他们根据创世说的片段指出:如果严格遵循长子继承制,亚当就只能有一个继承人,世界上将总是只有一位合法的国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就像菲尔默不能证实谁是亚当的最早继承人一样,托利党人同样难以指出现在的国王究竟谁是亚当或诺亚的后裔。

复辟时期的辉格党理论家的思想带有一定的进步性,对于唤起人民反对以斯图亚特王室为核心的封建势力起到了宣传鼓动作用,但他们的理论也有明显的保守性和局限性;同时,他们维护的是上层阶级的利益,常常漠视甚至反对人民群众同等的政治权利。辉格党人理论上的保守性也说明了他们不会自觉主动地发动人民群众采用暴力手段推翻复辟王朝,建立民主共和政体。

辉格党和托利党历史上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就以辉格党的失败告终了。辉格党的失势归咎于其内部的分裂,一部分辉格党人提出以蒙默思公爵(查理二世的私生子)为王位继承人,还有一部分人提出由詹姆士信奉新教的长女玛丽和她的夫君威廉共主英国。这就使辉格党内部出现了分裂,而且辉格党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也一落千丈。同时,查理起用了一班强势的托利党人组成政府,对辉格党人进行严厉打击。辉格党领袖莎夫茨伯里受到起诉,后被陪审团释放,之后他还试图组织武装反抗,但没有成功,于是逃往国外,1683年客死荷兰。

同一年“黑麥仓密谋案”发生,有人企图在赫特福郡的黑麦仓刺杀查理及约克公爵,结果被人告了密,一批强硬的辉格党人被捕被杀,辉格党的力量被大为削减。在当时的英国,不服从国教者多集中在自治市,因此查理便下令对市政机关进行清理,从1682年起,查理用更换市镇特许状的办法打击不服从国教者,使乡村地主及忠于国教的人可以控制市政府。如此调整后,城镇选区选出的议员便控制在了国王手中,辉格党的社会基础也因此受到巨大破坏。

三、辉格党的一党内阁

1685年查理二世去世,他的弟弟信奉天主教的约克公爵如愿继位,史称詹姆士二世。如愿上台后的詹姆士倒行逆施,筹备常备军,任命天主教徒担任文武官职,严重违背了托利党人的国教原则,使得支持他上台的托利党对他彻底失望。最终,1688年,辉格党联合托利党,请来了荷兰执政、奥伦威尔的威廉,英国议会通过一场不流血的妥协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确立了国王。

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后,曾经围绕王位继承问题产生过争论,有人主张威廉和玛丽“摄政”,不希望破坏王位继承原则,但威廉不愿意担任比国王低的职务,玛丽也唯威廉马首是瞻,最后只能由二人共主英国。即便如此,当初反对的人内心仍旧别扭,尤其是一部分坚持等级继承制的托利党,他们从内心里并不愿意承认威廉是“合法、合理的国王”。后来到了安妮统治末期,安妮唯一的儿子先于她去世,有些人不愿意汉诺威王朝来统治他们,于是托利党内一些贵族还在图谋让流亡君主詹姆士的儿子复辟。

安妮女王讨厌党政,尤其讨厌在议会占优势地位的辉格党人,因此有意重用托利党人。她在位期间,任命博林布鲁克(Henry St John,1st Viscount Bolingbroke)担任国务大臣,辅佐哈利(Robert Harley,1st Earl of Oxford and Earl Mortimer)统管政府事务,博林布鲁克于是积极网罗心腹,安插亲信,并与1714年7月27日劝说安妮罢免了哈利,自己爬上了政府的顶峰。博林布鲁克狂妄地盘算着:只需6周时间,他们就可以控制军队,重新审查王位继承问题,使流亡国外的觊觎王位者弗兰西斯·爱德华登上英国国位,恢复斯图亚特王朝的正统统治。可惜命运弄人,女王随后不久就病危逝世,打破了他的复辟美梦。安妮女王病故不到两个小时,博林布鲁克、哈考特、帕塞斯、温德汉、奥曼德和罗彻斯特主教阿特伯雷密谋复辟斯图亚特王朝,但最终由于担心起义不成损害到自己而不了了之。但他们1712年背叛包括汉诺威在内的同盟者,首先与法国议和的行为却还是让随后即位的乔治一世怀恨在心,乔治一世到达英国后,又听闻了博林布鲁克等人意图叛变的情况,更加怒不可遏。

1714年乔治一世即位后,不顾托利党在议会中占据多数席位,任命成立了汉诺威王朝的第一届辉格党内阁,内阁成员中只有诺丁汉伯爵一人是托利党,任枢密院院长。1715年初,国王下令实行大选,在宫廷和政府的支持下,辉格党人无往不胜;3月,新议会召开,托利党人仅保持了一百多个议席,这样一个议会无疑是乔治一世和政府最得心应手的法律武器。很快下议院以“通敌”等罪名对主持签订《乌特勒支和约》的哈利、博林布鲁克、奥曼德和斯特拉福德等4人提出弹劾,博林布鲁克和斯特拉福德见势不妙,仓皇出逃,政府随即宣布二人为叛国者,并逮捕了一批反政府骨干分子,多名托利党人被抓。

与此同时,詹姆士分子(Jacobites)在几处发动叛乱,福斯特率领一支叛军突袭纽卡斯尔城,苏格兰山民组成的北部叛军在玛尔伯爵的带领下一路南下,11月,“觊觎王位者”爱德华在彼得兰得登陆,最终在政府的镇压下,他返回法国,各处叛乱均被平定;以后,国内少数托利党人配合国外流亡分子,又于1717、1722年两次策划阴谋事件,均被粉碎。

上台后的辉格党当然不会错过对手如此大的污点,一直到1740年代,历届辉格党政府都以少数托利党人参加过叛乱为理由,将所有托利党人污为“詹姆士分子(Jacobites)”,不择手段地把他们排斥在政府之外,从此辉格党步步为营,开启了“辉格党的优势”。

四、宫廷党与地方党的对立

其实早在汉诺威王朝建立之初,辉格党内部就发生了分裂。其中一部分长期霸占着政府职位和内阁席位,实行寡头统治,被称为“宫廷党”;而仕途失意的辉格党人愤而加入了政府反对派行列,与人数不多的托利党人组成“地方党”。两党间特有的、真正的区别已不存在,党派间真正的区分变成了执政党和地方党,地方党的责任是限制政党的权力,捍卫国民的自由。博林布鲁克指出,本来,辉格党和托利党有很大的区别,但自“光荣革命”以来,两党特有的、真正的区别已不存在了……尽管他们的幽灵还在继续作祟,后来又使我们分裂多年。然而这个时代没有,也不能有任何党派区别。共同的意识、同样的诚意无欺使现阶段的在目前宪法指引下的人们协调一致了。

以沃尔波尔为首的宫廷党人为了维持辉格党人的寡头统治,削弱政府反对派的作用,鼓吹“均衡制”,极力主张增强国王权力,限制下议院权力。他们认为,英国当前正在实行、而且应当实行混合式立法体制,这种体制的每一组成部分各有其特权和职能。其中君主既是议会的组成部分,享有立法权力,又是行政首脑,他高于法律,是荣誉的源泉,拥有召开、关闭和解散议会的各种特权;上议院负责司法工作,上院贵族在国内享有崇高荣誉;下议院提出财政议案,下院平民议员是人民代表,捍卫自由,反映人民的议员。这三部分各自独立又密不可分,任何法律只有得到三方一致同意后方能生效。

1725年,所谓“爱国的辉格党”(Patriot Whigs)在议会下院形成,一群被称为“爱国小子”(Patriot boy)的少壯派政治家们反对沃尔波尔的独断专行和偏袒党派利益。1726年12月,刚刚从法国流亡回来的“叛国者”博林布鲁克与其他反对派联合创办了期刊《工匠》,并从1730年9月5日到1731年5月22日,在《工匠》上以书信形式连续发表24篇文章,与宫廷党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论战。《工匠》停刊后反对派又创办了《常识》和《斗士》,在那时起,辉格党和托利党人就已经意识到了宣传的重要性。

反对派呼吁地方党各个派别抛弃旧嫌,共同捍卫宪法,反对唯利是图的宫廷党人。他们指出,旧的党派界限消失后,出现了以沃尔波尔为首的宗派主义的宫廷党队伍,这伙人不择手段地借用旧的政党矛盾去打击正直的人们。他们所关心的只是以整个民族的利益为代价去满足自己的私欲。宫廷党人的胡作非为破坏了宪法,使自由遭到威胁。面对如此局面,具有爱国激情的地方党人,其中包括以前的辉格党人和托利党人必须团结起来,反对宫廷党。

汉诺威王朝建立前期,掌权的辉格党寡头常以少数托利党人参加过反政府叛乱为由,将其夸大为政府反对派,声称反对派全由宗派分子组成,他们反对政府是为了捞取官职,如果目的不能实现就会背叛祖国,等等。对此,地方党人公开在报刊上宣布:反对党同宗派主义和叛国毫不相干,反对党是忠诚正直的,他们不挑剔那些小错小非,不限制国王的合法权利,而且要捍卫宪法,使掌权者遵照宪法谨慎行事。

“爱国的辉格党”代表了当时势力日益壮大的商业资产阶级的利益。当这些反对派政治家们使用爱国主义的修辞来合法化自己,表达其政治改革的要求之际,保守派也开始利用“爱国主义”潜在的国家责任话语为专制复辟服务。当初口口声声对沃尔波尔一党人口诛笔伐的青年辉格党和反对派却在沃尔波尔下台后迅速加入佩勒姆政府,弃“爱国者”于不顾,这其中就包括了1766年出任首相的老威廉·皮特。因此塞缪尔·约翰逊在1775年将爱国主义重新定义为“恶棍最后的避难所”,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五、总结

写到这里又不免感叹,历史虽看似是脱缰的野马不随人的意愿发生或改变,但一切冥冥之中又似乎有命运在捉弄。查理一世不会想到在自己被以叛国罪斩首后,他的儿子还会重新恢复斯图亚特王朝的统治,而将他儿子带上王位的那群人,最终又剥夺了斯图亚特王朝的机会,将另一个王朝扶上了宝座。辉格党和托利党的发展过程看似是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但却生发出了有利于国家和社会发展的良好制度,让英国成了“日不落帝国”。这背后的原因或许可以用休谟的观点来思考,“让我们尝试,带着对各个党派的敬意,从节制中吸取教训”,只有“节制的党派可增进踌躇前进的进程”,而“在所有党派中增进节制的方式就是提高我们对公共事务的热情”。

(作者为北京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尚国敏

猜你喜欢

詹姆士议会国王
英国议会休会改变历史进程
当当吃国王饼
英议会就是否“硬脱欧”投票表决
鲜血和金属板
会飞《像国王—样吃早餐》
詹姆士先生的秘密
国王的爱好 ——原载“伊朗漫画网” ▲
我们想要的和我们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