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与中华航海精神

中国既是大陆文明国家，也是海洋文明国家。她拥有五大海域300多万平方公里的海洋国土，6500多个海岛，18000多公里的海岸线，14个沿海省、自治区、直辖市、特区等。考古学证明，中国有着长达万年的海洋文化和近万年的航海活动，是享誉世界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创国。随着中国海洋文化考古及航海史研究的不断深入，中华航海精神也逐渐展现出它伟岸的身影。

中华航海精神是在漫长的航海实践进程中诞生和成长的。归纳而言，就是“拼搏、科学、和平、合作、爱国”。首先是“拼搏”。海洋博大而深邃，充满着神秘与风险，人类作为陆地生灵，要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航行，没有“拼搏”精神谈何可能？近些年我在阅读我国水下考古学家发现的不同时代的沉船资料时，总是会想“当年这些沉船上的航海人也遭难了吗？”眼前还会浮现出鉴真东渡时九死一生的画面。考古发现，中国在一万年前左右就出现了生活在沿海一带的先民，连云港将军崖岩画遗址、宁波井头山遗址、萧山跨湖桥遗址、余姚河姆渡遗址、庙岛群岛遗址群、平潭壳丘头遗址、珠海宝镜湾遗址、澳门黑沙遗址、香港大屿山遗址、台湾大坌坑遗址等资料证明，从8000多年前到5000年前左右，就有大量先民靠海为生，创造了中国最早的海洋文化，其中包括航海活动。如古老的南岛语族，从中国沿海诞生，通过航海活动遍布太平洋沿海地区和诸多海岛，成为最早的环太平洋航海族群和太平洋海洋文明的开创者。秦代以降，先后有徐福航海、法显归国、鉴真东渡、杨良瑶出使、郑成功收复台湾、左宗棠兴办福州船政，还有无数的滨海人民筚路蓝缕移民海外奋斗创业，他们无不是在“拼搏”中完成了航海壮举。

第二是“科学”。航海是古代一项“高科技”活动，没有对海洋及相关领域的深入了解及所必需的技术支撑，人类难以驶入深海。古代沉船考古及航海史研究表明，我国古代先民在航海实践中不断培育出“科学”精神与成果，从造船、船舵、风帆、水密隔舱、测深锤、牵星过洋术等到航海罗盘、海图针经、行船更数法等，从地文导航、水文导航到天文导航，从自我发明到引进与合成技术，不断提升航海的科学能力、技术水平和安全系数，让中国航海行稳致远，代有辉煌。

第三是“和平”。“和平”是中华航海精神中最鲜明的特征，以明代早期的郑和航海最能证明。南京滨江古龙江关一带多次发现与郑和下西洋有关的“宝船厂”及“龙江船厂”遗迹遗物，在东南亚、南亚、西亚、北非等沿海区域考古中，也时有与郑和航海相关的文物发现。在郑和“七下西洋”的28年中，2万多军队武装的航海船队，先后走过28个国家，未占有他人一寸土地，秉持的都是“礼尚往来”“以德服人”的理念，堪称世界航海史上罕见的“和平”航海精神的典范。

第四是“合作”。海上航行中会遇到各种困难与危险，比之陆地活动，它更需要“合作”。中国先民在航海中推崇合作共赢。沉船考古、外销瓷考古、海丝港城考古等资料反复证明，我们的先进航海技术乐于与他人分享，我国的丝绸、瓷器、茶叶、铸币以及航海技术等先进产品乐于与别国交流，我们的港城接纳过遣唐使、波斯舶等亚欧各国的使者、商人和传教士，建立过“新罗坊”、“新罗村”、波斯人街和“蕃坊”，我们接纳过从海上而来的香料、玻璃、硬木、甘薯、银元等。可以说，没有“合作”精神，就没有“海上丝绸之路”两千多年历史，就没有世界航海的今天与未来。

第五是“爱国”。中国的航海人知道，走得再远也有自己的祖国和故土。人类史上第一位走完陆上丝路和海上丝路并留下著作的伟大航海人是东晋高僧法显，在南京六朝考古中，我们一直在寻找法显生活过的“道场寺”，他在这里完成了《法显传》这部不朽著作，书中告诉我们，他当时为什么要从狮子国即今天的斯里兰卡漂海归国？那是因为他“去汉地积年，所与交接悉异域人，山川草木，举目无旧，又同行分披，或留或亡，顾影唯己，心常怀悲。忽于此玉像边见商人以晋地一白绢扇供养，不觉凄然，泪下满目”。于是他发心浮海东还，途中九死一生，但求携带所求真经归国弘法。有明一代，中国沿海常受“倭寇”之害，爱国将领戚继光等身先士卒，护守海疆。还有许多航海者在归国之后，总要著书立说，其实就是要为同胞认识海洋利用海洋积累知识，提供导引。鸦片战争以后，许多爱国人士或著《海国图志》以启国人，或要求“师夷智以造炮制船”以克强敌，或试制火轮船及上书朝廷拟购机器雇洋匠仿造外国轮船，或要求建立航海学校以培养新式航海人才，或兴办福州船政局、上海轮船招商局，或建议创立北洋、东洋、南洋三支海军以加强海防。这些爱国人士知道：“中国海疆万里，至乃求十万吨军舰而不得，其能无流涕长太息耶！”近年“定远舰”“经远舰”的考古，为认识和反思近代中国海战、海军、海船历史提供了宝贵的实证资料。

拼搏、科学、和平、合作、爱国作为中华民族万年历程中所创造的航海精神，既为人类航海事业进步发挥过巨大作用，在现代全球化背景下也具有普世的航海价值，我们当继承之，弘扬之，为落实21世纪海上絲绸之路倡议，也为人类当代和未来的正义航海事业继续做出中国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