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里尔克
2021-03-08汉斯·卡罗萨
[德]汉斯·卡罗萨
在我走上通往欧洲战场之路以前,我感到很幸福:莱纳·马利亚·里尔克将与我会晤。年轻的蕾吉娜·乌尔曼那浸透力量的诗篇与短篇小说当时已经引起许多人的兴趣,她曾经鼓励我,要我到工作室去探望这位诗人,他大多是在工作室度过下午的;他已经有准备,无须再通知。当我来到房前时,正好他也向这屋子走来。他用一种敏锐的但同时又十分心不在焉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这使我觉得推迟这次访问是不得体的,因为我本是想这样做的。这位丝毫不引人注意的人,身材瘦削,穿着深蓝色西装,戴着一顶黑色软帽,脚蹬灰色鞋套,倒背双手,正在横穿马路,他使我觉得,他正处于这样一种心境:好像不容别人与他攀谈。倘若素不相识的人不经意地看他一眼,可能会以为,这是一个朴实的玄想者,带着对生活的厌倦,正慢悠悠地向他那可怜的住所走去。我走得越近,他脸上的幻灭之情就越发引起我的注意,我曾经看见森林中的一只大鸟死去,那只将死的鸟曾经给我留下相似的印象。一个献身于非凡工作的人,也会有时显得非常疲倦,对此我绝不会感到惊讶。如果当时我知道,那时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鸣响那胜利的哀嘆,那后来作为《杜伊诺哀歌》而闻名的哀叹,我就会更深地理解他的观点,谁要是从事这种诗文的写作,他就得像采珠者那样潜入自己的心灵深处,在那里,他要历经艰险,屈服于上层来的压力,并且迷失归途。
现在我们俩相对而立。再也无法避开了,我带着一种仿佛做了错事的心情向他做了自我介绍。当我摘下帽子时,里尔克的确做了一个不安的、不太乐意的动作,可是当我说出我的名字时,又使得他平静了下来,我很高兴看到,他此时已不再有什么困难从采珠的深海里返回家乡。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很蓝;他的双眼射出明亮的目光,那目光一下子变得充满稚气与欢乐,是那么温柔,简直难以形容。他把手伸给我,并且说,他觉得认识我好像有一辈子了。可是当我现在和他一起走上通向工作室的四级台阶时,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诗还没有完全理解,而我是理应理解它们的。是的,我得承认,我曾经由于某些人错误地一味模仿他的诗,而且拒绝接受其他的一切诗作,因而有过一段时期,我甚至回避他的诗作。我做中学生时,除了许多新的东西之外,我总是不断重复阅读荷马、莎士比亚和歌德,偶尔读读卡尔·维特翻译的但丁。歌德的金玉良言滋养了我的青年时代,像迷娘这个形象曾解救了我的绝望;我坚持忠于这位伟人,把当代的要求与他那个时代的要求相比较。但是多次发生这样的事,许多被里尔克的诗迷住了的朋友后来不仅乐于放弃歌德,并且贬低他和抵制他。对这事我觉得,就像一座花园里,那里盛开着美丽而新奇的玫瑰花朵,从此,人人就只顾栽培和赞赏这一种花朵,而再也不去修剪结满葡萄的名贵的葡萄树了,它们伸展开,沐浴着阳光越出了支撑棚,就是《祈祷书》(里尔克于1905年发表的抒情祈祷书)也没能完全征服我那默默的抵抗,就连他年青时代最最美好的、最具勇气的著作《图画集》(里尔克于1902年发表的诗集),我都一直不曾拜读。还有两首精彩的安魂曲,是它们让我认识到里尔克到底是谁。这两首伟大的对去世者的哀怨的诗作,对我来讲,最初一瞬间,我觉得它们一会儿像哈姆雷特,有时又觉得像霍夫曼斯塔尔的阿尔开斯蒂斯(霍夫曼斯塔尔同名剧作中的主人公),但是从感人的诗行之间我听到的是些别的什么东西,特别的东西,即通过放弃伟大的幸福去克服死亡的哀伤,这是一种新人类的悲剧语言。而今我已打算接受“马尔特·劳利德斯·布里格”(《马尔特·劳利德斯·布里格记事》中的主人公姓名,该书为里尔克的长篇日记体小说),它的最重要的篇章打动了我,它们帮助我克服了困难的日子。出人意料的音响,一会儿令人陶醉,一会儿由于比较而发出令人痛楚的异乎寻常的光彩。毫不退让的思考到底和观察到底,这只有孤独的人,摆脱了一切资产阶级羁绊的人才敢于如此,而对我来说这种种的羁绊仿佛是不可少的,这一切更能强烈地打动我。后来霍夫曼斯塔尔劝我去读《新诗集》,因此现在当我在这间充满阳光和松节油气味的画家的工作室里面对诗人而坐的时候,在我面前浮现出那些在任何方面看都是创新的诗句,这是可以理解的。就是在这里露露·阿尔伯特·拉查特刻苦努力地工作过,这个房间过去就是她的,墙上挂满了已经画完的和尚未完成的油画,有几幅画神秘地朝墙挂着。但是仿佛没有一幅画能对这位现代诗人产生作用;这些画看来只是用来在客人心中唤起对那些色彩斑斓的诗句的深刻感受。每当我想更仔细地看看这些杰出的肖像画和风景画时,画布和我的眼睛之间就会油然升起宠妃的挖墓人、豹子、旋转木马或是伟大的圣母颂等令人难忘的幻觉。
许多与里尔克谈过话的人,都赞颂他那无法仿效的方式,他甘愿站在阴处,而让阳光照在不为人注意的事物上,照在比他更少获得阳光的人身上。当他谈起他的旅行时,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人们喜欢他那用来描绘西班牙、俄国或埃及风光的安静的光度,而且过后会想:是否这些出众的描绘就是用来隐藏心灵的深谷,而在这深谷里生长出他的诗歌。
可是一旦真谈起他的书,充满旧观念的外行人才会真的感到惊讶,因为里尔克谈起他的诗作总是像谈一种手艺,仿佛努力工作就是一切,灵感是没有的。的确,这有一部分表明他是诚挚的,流露出他那高贵的谦逊美德,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仿佛他把听众内心深处的音乐设想为他自己的似的;可是不久人们就会发现,他是多么的严肃,他总是把他的创作仅仅当成一项劳动来看,并且他谈起语言成就时是那么谦虚,犹如塞尚谈起他作画的过程。我有幸终于能够理解了他,虽然为时晚了一些。在那伟大而放射出神性的早晨,品达演唱了几百首出自希腊人心灵深处的赞美诗,这样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当荷尔德林在德国人当中唱起类似的诗歌时,他受到了精神错乱的打击。在不多几个朋友的伴同下,今天诗人度过了极其清醒的日日夜夜,不再有一线微光能保护他的梦想,到处有追随他的英才,他们想把他从一个慧眼者变成一个耀眼的人物。他不仅需要有英雄般的耐心,而且需要有神圣的手段,以完成他由灵魂发出的使命,也许他会在一开始使用一种神秘的语言,以便不过早地被人识破。测泉杖在他手中拨动着:可是在习以为常的生活和产生歌曲的内心深处之间却是辽阔而又板结的地层。正像人们要找到水源,一定要在某些地方长期挖掘一样,今天只有在进行了一系列的尝试之后才能发掘到被掩埋的泉源。里尔克年轻时极其容易地、成功地写下了他的诗篇;他曾一度认为,他可以用《祈祷书》的方式长期地继续写下去。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对自己的艺术提出更高的要求;他想探究得更深,观察得更深一些。他从罗丹那里学会观察一棵树、一只动物、一尊雕像、一个人或是历史上流传的一个人物,学会进行长期的、深入的观察,一直观察到在他心里显出事物的本质,对这一种工作方法我并不是全然不知,我手头有篇关于人智学的短文就用的类似的方法;可是我认为这类精神上的训练太难了,也太乏味,以至于我认为我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我认为这仅适于静止的物件,不大适于剧烈运动的物件,尤其不适用于人。命运必然会袭击人,使他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这种状况会迫使他做出令人难忘的举止,说出迫切的话,露出深藏而敏感的情绪,把他最秘密的东西全盘托出。而我基本认为那是令人不安的,为了使一部作品问世就得截住自己的生命的源流。我认为来自东方的一些陌生的东西已经闯进德国的梦境,那就是瑜伽精神,这种精神已经不再天真烂漫地具有吟咏的性质,相反,而是更多地以意志的力量将它的光芒透过灵魂的凸透镜集中到一点上,直到这点发出声音,燃烧起来——“观看一样东西是美妙的,可成为它却是可怕的了”,佛教创始人的这句非同凡响的话也已经在西方流行了起来;我还不能理解它的全部含义;可是在我读老年歌德的作品时,我就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句话似的,只是他保留了那神圣的不断的平静,而不过度疲劳。
一旦在一位天才人物的指导下能达到这样全神贯注忘却一切的境界,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奇迹呢?我们在里尔克的诗歌中体验到了这种单纯的喜悦。但这些诗都是独一无二的作品,珍贵的精华,只有他能成功地写下这些诗,这也就是所有模仿他的作品使他产生如此不快的原因。只有他个人知道,这些作品曾经花费了他许多精力,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些创作是不可能再重复的。每个天资较差的人都想如此不加爱护地利用他自己精神上的观察能力,并且像做高等数学一样,去从事诗的创作,不久他就会陷入被宇宙间汹涌奔腾的力量毁坏的危险境地!至于《杜伊诺哀歌》本身是不是以一个生命攸关的感觉器官为代价而产生的,有时这是一个有着医学意义的问题。
对每一句名言,重要的是看它由谁说出,你只需在里尔克身边待上一刻钟,就能察觉,正是他心地善良地指出了他走过的路,并且提到了所付出的辛劳。你之所以在他身边感到无拘无束,是与此有关的;他不教训人,不向人提什么要求,不强加于人;一切的斗争都是在他孤獨的时刻进行的,坐在他桌旁的客人看到的只是被征服领域里的光辉与充实。
对这样一位为人们高度赞誉的人,身体上又无残疾的人来说,吟诗作赋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许是符合一条深刻的规律的。从生命的胚胎,而不是从纯粹由天赋中产生的事物大多是成长较慢的;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会教你懂得这个道理。我和其他人一样在上小学的时候,用一个晚上就足以写出一首庆祝婚礼的应景诗歌,同时紧接着再交上一篇悼词。可是自从由于老一代诗人与新一代诗人的提醒,我尝试着用心灵去写什么,情况却是另一个样子了。小诗嘛,现在也还可以一挥而就,可是所有篇幅较长的诗篇,都是最初完成了一半就搁置起来了,直到几周或几个月以后,这首或那首诗重新拿到眼前;这时候才不费劲儿地补全那些未完成的诗句。散文的情况则不然。一位目光敏锐的朋友,他继承了一所离此遥远的却很漂亮的房子,成了这所房子的主人。他跟我说,早在几年前,他就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下看到过这处庄园,但是从来不曾把整个庄园看全,每次总是只看到它的一部分,最初只是看到屋顶上的一些瓦,后来看到两堵长满铁线莲的墙,而后又看到房子的大门、阳台和花园,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像摆积木一样,最后看到了产业的全貌。这种无法预计的一步步显露出形象的情况与我最近几年的写作状况很像,我认为是良好开端的地方,后来却证明是唯一可能结束的地方,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在这一过程中,我常看到一些违背规则的事,但对此缄口不谈,就像缄口不谈隐疾。当里尔克很谦逊地把他新近开始的事业当作一件艰巨、成功希望不大的工作谈起时,这时我更准确、更清醒、更加完善地去设想别人写诗的过程,我稍稍地舒了一口气。但“工作”这个有千万斤重的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显得多么随便,又多么隆重,谁要是听到这些,纵使他已经很疲惫了,也会产生一股清新的信赖自己力量的信心。
当我请求里尔克为我朗诵些什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拿起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开始朗读那一段用散文写成的美妙的经历,后来他把这段经历发表在海岛出版社的出版年鉴上。此后他又第二次小量地把它出版了,这段文字在他的作品集里是找不到的。他的声音洪亮,在空中回荡,他从容不迫地朗读了全部重新润色过的语句,并且刚好读到那个描写神秘转折的地方:树神悠悠荡荡地飘到依在树干上的读者的灵魂中去,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孩,腰系白色围裙,端茶进来,她在镶木地板上滑倒,托盘、茶壶、茶杯和茶匙撒了一地,茶具一定是摔得叮叮当当作响,可是很奇怪,我听到了这声音,却又没有听到这声音。朗诵的声音平静地降低了,可是没有片刻中断过;来自外界的干扰并未影响那神秘的气氛。就好像诗人那不太高的声音碰上了特殊的、埋藏很深的听觉神经——心灵的天线,它根本不接收平常的喧闹之声;当里尔克朗诵完时,他所朗诵的音节却并没有消失。那女仆好像也感到了这一点,她毫不在乎就好像是她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似的,她把一切收拾整理就绪,拿来新的杯盘用具,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今天每当谈到里尔克,我就会想起这件小事,有些平常颇为聪明的朋友无法理解,这位诗人以轻松且嬉戏般写下的诗句逐渐表明竟比别的某些诗人的诗句更强烈,而那些诗人开始时也许气势更为巨大,来势更猛,犹如狂风暴雨。有些人总是责怪夜莺不是一只鹰,并且有人妄图借此贬低里尔克,他们说他的诗缺乏最起码的男子气概,这也许是因为他从未写过一首真正的情诗的缘故。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显示男子气的方式,若使一位艺术家不满足于跟一位女性生活在伟大的形而上学的关系中,这时我们就得允许他在精神上真挚地和世上一切美好的不引人注目的东西结合,正如他的天赋所许可的那样。但是,即使最起码的东西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认识清楚的,今天大多数人都把这种诗说成是最基本的,而人在这种诗里被暴露得像头放纵不羁的野兽,把别人慢慢建成的基础推翻。其间他们却没有看到那摆脱羁绊的人根本什么也没做;也许他可以略施残暴,杀人放火,可是他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办成什么事,一无建树,这个基本的东西表现得多么精巧,多么像音乐,这一点莎士比亚是知道的,所以他创造了爱里尔,这个轻如浮云的空中精灵,这个精灵和暴风雨一起玩耍,并且歌唱着安排命运。正如所有生活在灾难世界边缘的人一样,里尔克忍受着不断遭到威胁的痛苦,他极其敏感,身体十分不好,他不得不像对待一把在坏天气时容易走调的小提琴一样,对待他的艺术。有时他内心产生巨大的恐惧,害怕他会偏离自己的中心,这时他就停下来,听凭规律的支配。这就是休息,若干年后我们听说,他用练习充实了这休息的间歇。从日记里,还有从书信里——这些信很少是写给收信人的,多半是写给他自己的——他取得了对他本人本性和使命的启示。那些接近里尔克的人常常谈起他的信;它们在表现力与优美方面有时可以跟诗相提并论。人们有时可以听到朗诵他的这封或那封信,尽管人们对它们的数量一无所知——这些信是后来才公之于世的——可那少量的信函已经以其多种形式显示出独立的狂热的精神:一会儿作为教育者,培养自己的耐心,他等待着诗兴到来时刻,在此期间他潜心钻研,用不多几句话把一处风光、一角花园或一件衣裳令人惊异地形象地呈现出来,或者作为深怀感激之情的人,他充分利用每寸光阴的黄金时刻,并且以令人难忘的创新之语言使得这黄金时刻永远生辉;一会儿作为满怀忧伤的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无辜地被排除在一切人生享受之外,然后又作为喜欢作弄人的人,他用形象的幽默去仔细地观察人与事,有时甚至作为精打细算的作家,他非常谦虚地估计他工作可能取得的成果,但是总是作为坚强的谙熟自己使命的艺术家,他不依恋令人愉快的一切家庭幸福,为的是不疏漏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在众多烦恼与厄运中的这种帝王般的威仪所放射出的光芒从未如此引人注目、钦佩,就仿佛他使一个向他求教的年轻人,使他认识了最后的奥秘。或是出自内心地严肃地向他指出了他自身的力量。无论是在这位经常是忧心忡忡的,并且常常承认自身弱点的人的诗作里,还是在他的信函中,我们都看不到一个流露疲倦、胆怯或动摇的词句;透过最短小的报道,我们看到一位把他的一生置于他的工作之中的人,为了这一工作他保留了最大的人的自由。难道这样一位诗人不是一位英雄般的男子汉吗?
蕾吉娜·乌尔曼(1884—1961),瑞士女作家。
从第一眼的目光到着装,再由此综合推测他的心境,似乎里尔克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作者立刻表达了对诗人独特心性的理解,这也为接下来对话的可能性奠定了基础。
再一次写目光,变得更具体更细腻,情绪也更浓。
会将里尔克与德国作家歌德进行比较,是因为里尔克的诗歌被人们评价为“第一次使德语诗歌臻于完美”。
对古典文学的广泛涉猎,是阅读新的文学作品的基础,这一点,无论中外都是如此,因为文学是脉络,是源流。
诗歌,绘画,艺术的氛围如此自然地融合在生活里,当然,这也需要作者有极其敏锐的审美感知力。
愿意退后一步的人,往往拥有更大的胸襟和更深的悲悯吧。
塞尚(1839—1906),法国后印象主义画家。品达(约前518—约前446),古希腊诗人。荷尔德林(1770—1843),德国抒情诗人。
罗丹(1840—1917),法国雕刻家,代表作品《思想者》,里尔克一度曾任罗丹的秘书。
创作本身就是一个艰难困苦的历程,真正伟大的作品都是用生命力在浇灌。我们说知人论世,就是不能把文学作品单纯地作为语言文字来咀嚼,得去了解人,了解时代。
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的创作,是不能用公式去推演的,就和人类灵魂之光不能用镜面去反射是一个道理。
这就跟辛弃疾《丑奴儿》中所说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意境是一样的。
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创作,即使是一气呵成的画作,也是早已有诸多积累酝酿,成竹在胸的。
这就是与工作和解了,不把工作作为生活的对立面来看。
虚实结合的写法,与里尔克朗读诗歌的情境相得益彰。诗歌与现实生活互不打扰,是因为诗歌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吧。
正所谓“有理不在声高”,文字的力量,情感的力量,常常是四两拨千斤的。
爱里爾,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小精灵的名字。
借用一个途径,与自己对话,这是被多少人忽视的一点。我们总是急于表达,却很少能真正听到自己的声音。
珍视时间、谦逊、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甚至还有着令世人羡慕的诗意表达,里尔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温暖的可以抚慰人心的力量。
有人说,我们可以对两种人怀着深深的敬意,一种是创造物质财富的人,一种是创造精神财富的人。他们是虔诚的,尊重土地、火焰和水,崇拜劳动,温柔而细致地浇灌自己的所爱,怀着幸福的忧伤看它们成长。他们是朴素的,朴素如一片泥土,如一川静水,如一首民歌,安详而又纯净。
德国作家汉斯·卡罗萨笔下的里尔克,充满了艺术气息和人文关怀,平凡、深邃而体恤,他将创作视为“工作”。林语堂说,人类是唯一在工作的动物,一定要记得提醒自己,不能使生活变成“为生活而生活”。没错,“工作”本身就是普通平凡的,但同时又是伟大非凡的。尤其是与艺术相关的工作,都是一个不断创造的过程,每一次创作都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并不是简单的重复。里尔克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是因为他意识到,人性与艺术是可以融通的,艺术本身是微不足道的,使艺术和人伟大的是浸透在艺术里的精神。唯这种精神,能使人超越时空、思维和价值观念的界限与障碍,在融通的过程中升华,不再迷茫于社会,也不再沉沦自身。
伟大的,都是朴素的。最朴素的,也最深邃。做一个温暖而朴素的人,也可以有极大的魅力。
文/ 胡石柱
里尔克,奥地利诗人,与叶芝、艾略特被誉为欧洲现代最伟大的三位诗人。1875年生于布拉格一个铁路职员家庭。高中毕业后,在布拉格大学等校学习哲学、文学史和艺术史,此后在慕尼黑和柏林从事写作。在文坛崭露头角后,在国内、国外不停地游历。1915年一战期间被征入伍,服役于维也纳战事档案馆。1919年迁居瑞士,直到逝世。里尔克的存在主义诗思,深深地影响了后来的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与萨特等人,可以说是存在主义的一大诗性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