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和《枕草子》的白诗引用与美学表达探析——以对《白氏文集》的引用为例

晏筠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中心，上海 200030）

1 日本传统美学

“物哀”是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提出的文学理念，这个概念简单地说，是“真情流露”。「物」就是认识感知的对象，「哀れ」，是认识感知的主体，感情的主体。「物の哀れ」，就是二者互相吻合一致的时候产生的和谐的美感，优美、细腻、沉静、直观。“明快”（をかし）则是平安时代一个代表性文学美学概念，代表作品为《枕草子》。与物哀所表现的深刻、痛切的美不同，明快表达的一般被认为是一种明朗、知性的美。感情持有者心思简单地表达一种朝气蓬勃的感情，画面色彩积极而明亮。

2 《源氏物语》与《枕草子》

《源氏物语》是平安时代的日本作家紫式部所著的古典作品。被誉为世界最古老的长篇小说。故事可以分成3 部。第一部，描绘了拥有出众长相和才能的主人公光源氏，与众多女性有关、极尽荣华富贵的形象。与此相对，第二部描绘了苦恼的世界，源氏失去了最爱的紫上，荣华不再。第三部是光源氏去世后的故事。紫式部出身于汉学家藤原为时为父，精通汉学。在《源氏物语》中，与《白氏文集》有关的点有102处，涉及47 首诗歌。紫式部将汉诗的艺术运用到《源氏物语》中，将汉文化与平安时代的文化相融合[1-2]。

《枕草子》中收录了每天的见闻、个人和人们的话题、 记录性质的回忆等清少纳言在宫中度过的时光中所有感兴趣的事物。于长保2年（1000年）左右写成。清少纳言是平安时代的女作家。梨壶五人之一的著名歌人清原元辅晚年的女儿，从小时起她就经常受到艺术的影响。汉诗和汉字的能力非常优秀。在枕草子中，有这么一句话：「文は、文集。文選。新賦。史記、五帝本紀。願文。表。博士の申文。」文集指的是“白氏文集”，因此，可以很清楚当时“白氏文集”的流行程度。据统计，《枕草子》对中国典籍的引用远多于对日本自己典籍的引用，其中与《白氏文集》有关的近30 处[3]。

3 研究缘起

《源氏物语》 作为日本最著名的古代长篇小说，对于它的研究非常丰富。此外，“物哀”这一概念本就是脱胎于《源氏物语》，因此，对于《源氏物语》与日本传统美学的研究同样有许多成果。如杨乐的《〈源氏物语〉与日本文艺美学观念》[4]。还有将《源氏物语》和《红楼梦》 进行美学比较的：《东方异彩 双壁连珠——论〈源氏物语〉与〈红楼梦〉的美学比较》[5]。

作为平安时期文学双璧，对《源氏物语》和《枕草子》两者之间同样也有很多比较研究。曾真在《哀艳与清丽——〈源氏物语〉与〈枕草子〉美的意识比较》中比较了两者不同的审美世界，探讨了其原因[6]。同样，研究白诗与《源氏物语》和《枕草子》关系的资料也有很多。如李传坤《浅论白诗对日本平安时期女流文学的影响——以〈枕草子〉和〈源氏物语〉为例》[7-8]。但是，到目前为止，很少有资料专门从作品对白诗的引用的角度，来分析日本两大传统美学的区别。该文旨在通过此研究，对日本两大古典美学的起源进行研究和探讨。

4 《源氏物语》和《枕草子》引用的白诗及美学表达

4.1 对于《长恨歌》的引用

《枕草子》中只有一处直接引用《长恨歌》，而《源氏物语》中有12 处之多。

（1）《枕草子》。

原文：[三五]木の花は（第三十五段“树之花”）

梨の花、よにすさまじきものにして、近うもてなさず、はかなき文付けなどだにせず、愛敬おくれたる人の顔など見ては、たとひに言ふも、げに、葉の色よりはじめて、あはひなく見ゆるを、唐土には限りなきものにて、詩にも作る、なほさりとも、やうあらむと、せめて見れば、花びらの端にをかしきにほひこそ、心もとなうつきためれ。楊貴妃の、帝の御使いあひて泣きける顔に似せて、「梨花一枚、春、雨を帯びたり」など言ひたるは、おぼろけならじと思ふに、なほいみじうめでたきことは、たぐひあらじとおぼえたり。

此段引用了：“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说到梨花，“一枝梨花，春天，有时会下雨”。这直接摘自白居易的《长恨歌》“梨花一枝春带雨”。这首诗写道，杨贵妃和皇帝因为战争而分离，玄宗皇帝派遣使者寻找杨贵妃，发现时杨贵妃哭得像带雨的梨花一样。这句诗表现出深深的悲伤的同时，也表现出杨贵妃的美丽，对他们致以深切的同情。清少纳言引用的情况是，首先人们认为梨花在社会上不受欢迎，在身边没有欣赏的地方，也不被用作送信的枝条。但是引用《长恨歌》以后，梨花就不再普通，而是有了特别的地方。清少纳言原来认为梨花是普通的花，读了白居易的诗之后，改变了思考方式，受到很大的影响。

在此情况下，清少纳言舍弃了原文中惨痛的意义，只停留在表现杨贵妃之美的感情上，不仅感觉不到悲伤，而且清新如春之风吹来，充分体现了“をかし”。

（2）《源氏物语》。

原文：[桐壷]

上達部、上人なども、あいなく目を側めつつ、「いとまばゆき人の御おぼえなり。唐土にも、かかる事の起こりにこそ、世も乱れ、悪しかりけれ」と、やうやう天の下にもあぢきなう、 人のもてなやみぐさになりて、 楊貴妃の例も引き出でつべくなりゆくに、いとはしたなきこと多かれど、かたじけなき御心ばへのたぐひなきを頼みにてまじらひたまふ。

引用情况：这一部分是对长恨歌中关于杨贵妃故事情节的引用。

ある時には大殿籠もり過ぐして、 やがてさぶらはせたまひなど、 あながちに御前去らずもてなさせたまひしほどに

引用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などのたまはす。かの贈り物御覧ぜさす。「亡き人の住処尋ね出でたりけむしるしの釵ならましかば」と思ほすもいとかひなし。

「尋ねゆく幻もがなつてにても

魂のありかをそこと知るべく」

引用了：“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临邛道士鸿都客 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 遂教方士殷勤觅”。

絵に描ける楊貴妃の容貌は、 いみじき絵師といへども、筆限りありければいとにほひ少なし。太液芙蓉未央柳も、げに通ひたりし容貌を、唐めいたる装ひはうるはしうこそありけめ、 なつかしうらうたげなりしを思し出づるに、 花鳥の色にも音にもよそふべき方ぞなき。朝夕の言種に、「翼をならべ、枝を交はさむ」と契らせたまひしに、かなはざりける命のほどぞ、尽きせず恨めしき。

引用了：“太液芙蓉未央柳，归来池苑皆依旧。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从上面的例子来看，紫式部更加忠实于原诗，这说明《源氏物语》中的所表达的“物哀”情感和《长恨歌》的情感有很大的相似性。

4.2 对于《琵琶行》的引用

（1）《枕草子》。

原文：御仏名のまたの日

一わたり遊びて、琵琶弾きやみたるほどに、大納言殿「琵琶、声やんで、物語せむとすること遅し」と誦じたまへりしに、 隠れ臥したりしも起き出でて「なほ罪は恐しけれど、もののめでたさは、やむまじ」とて、笑はる。

引用了：“忽闻水上琶琵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 琵琶声停欲语迟”。

職におはしますころ、八月十よ日の月明き夜、右近の内侍に琵琶弾かせて、端近くおはします。これかれ、もの言ひ、笑ひなどするに、廂の柱に寄りかかりて、ものも言はでさぶらへば、「など、かうも音もせぬ。もの言へ。さうざうしきに」と、おほせらるれば、「ただ秋の月の心を見はべるなり」 と申せば、「さも言ひつべし」と、おほせらる。

引用了：“东舟西舫悄无言 唯见江心秋月白”。

急性胃穿孔患者病情进展迅速,必须及时采取手术治疗手段缓解患者临床症状。急性胃穿孔患者常会出现呕吐、持续性腹痛或者恶心等临床症状,院方需要快速确诊并将病灶根除掉,避免疾病继续恶化危及到患者生命健康安全。虽然手术治疗是常用急性胃穿孔治疗手段,但如何选择手术方法依然没有统一论证。

上の御局の御簾（みす）の前にて、「半ば隠したりけむは、えかくはあらざりけむかし。あれは、ただ人にこそはありけめ」と言ふを、道もなきに分けまゐりて申せば、 笑はせ給ひて、「別れは知りたりや」となむ、仰せらるる、と伝ふるも、いとをかし。

引用了：“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例1 从“听”的角度描述琵琶声之优美，并营造“声停欲语迟”的期待情景，充满了唯美感；接着，例2 又从“见”的角度，通过“秋月白”来勾画一个宁静和美气氛。接着，在例3 的《御局垂帘前》中，描写了中宫定子弹琵琶的样子。首先，描写了中宫定子的美貌：中宫直抱着琵琶，穿着红的上褂，说不出的好看。里面又衬着许多件经过砧打的或是板贴的衣服。黑色很有光泽的琵琶，遮在袖子底下的情形，非常美妙；而从琵琶的边里，现出一点儿雪白的前额，真是无可比拟的艳美。

这段是《枕草子》中对白诗的引用比较的有名的片段。白居易原诗为“犹抱琵琶半遮面”，描写的是商女从船中出来，抱着琵琶不愿露面的样子。和《枕草子》比起来，白居易并不意在描写商女的美貌，甚至原文还表达了一股清冷萧瑟寂寥的情感。但是，清少纳言将原诗中的悲哀情绪舍弃，取了字面的意思，并且灵活地运用在文字中，别有一番趣味。

（2）《源氏物语》。

原文：[明石]

商人の中にてだにこそ、古琴聞きはやす人は、はべりけれ。

引用了：“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明石篇是讲《源氏物语》男主角光源氏被放逐到须磨之后发生的故事。这个背景就正好与《琵琶行》的写作背景相似。白居易作《琵琶行》同样表达的是被贬谪之后，心中郁结，见到商女之后，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这种感叹同样被紫式部运用，以表达源氏被放逐的心情，带有十分明显的“物哀”特色。

5 结语

通过分析《源氏物语》和《枕草子》对于白居易最出名的两首长篇诗歌《长恨歌》和《琵琶行》引用，可以明显看出这些引用中带有鲜明的“物哀”和“をかし”特点。

（1）对于《源氏物语》来说，无论是引用《长恨歌》还是《琵琶行》，紫式部偏向于选取原诗中最抒情的地方，比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同时，引用时更加忠于原诗情感，以此来引发读者的共鸣，使小说的情感更加强烈，“哀”而更“哀”，充分体现了“物哀”的特点。

（2）清少纳言比起紫式部，更擅长于“改造”。清少纳言选择的白诗偏向于描写性，如“梨花一枝春带雨”“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些诗句通过意象抒发隐藏的情感，读起来没有直接抒情的句子强烈，这就意味着清少纳言在将这些诗句“改造”之后，很难再让读者有与原诗情感上的共鸣。因此，《枕草子》中引用的白诗，基本都抛弃了原诗中“哀伤”“感叹”“萧瑟”，增添了活泼明朗，让人觉得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