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与《德伯家的苔丝》女主人公爱情悲剧比较研究

周诗飘

（茅台学院，贵州仁怀 564500）

1 《边城》与《德伯家的苔丝》平行比较

“平行研究”（simultaneous research）是美国学派提出的一种比较文学研究方法。所谓“平行”，原本是几何学上的术语，即把在同一平面内不相交的两条直线叫作“平行线”。[1]平行研究的理论前提是不同的国家、民族、时代的文学存在着共同的文学规律，这使文学具有了“可比性”。[2]

“平行研究打破了时间、空间、质量和强度方面的限制。这就是说，处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具有不同地位和影响的作家和作品都可以在具有可比性的前提下，做平行的比较研究。”[3]

时代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继承性都会遵循人类进程普遍的规律，文学的发展亦是如此。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地理环境的人和事却有相似的经历。沈从文的《边城》与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是处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国家两位作家的代表作品。

沈从文的《边城》是他的中篇小说的代表作，这部作品是以20 世纪30年代的湘西一小山城茶峒为创作背景，以同时具备抒情诗和小品文的风格，给我们描绘出了湘西地区独的风俗民情，以17 岁的翠翠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呈现出淳厚的人性美和小镇人们心灵的澄澈纯净。大老天保与二老傩送分别喜欢上了翠翠，大老天保向翠翠的爷爷提亲，但是翠翠喜欢的是二老傩送。大老天保为了成全弟弟傩送外出遇意外而亡，傩送对哥哥的死觉得愧疚抛下翠翠远走他乡。翠翠独自守在渡船上，静静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回来的傩送。就如结尾写道：“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4]从这一句可以看出，沈从文在对人物悲剧的描写中表现出一种诗意的感伤，其悲剧性在作品中是极其隐含的，是掩藏在绿意下的长河岸边的种种不幸和悲忧[5]。

《德伯家的苔丝》 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现实主义小说中最著名的一部长篇小说。故事讲述了一个出生在贫寒家庭的苔丝在富家恶少亚雷克的诱骗下遭到玷污，成为“不洁”的女人。但是苔丝对爱情依旧抱有幻想，为了忘掉这些痛苦，苔丝到一家牛奶场打工，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安玑·克莱，相识、相爱，走向美好的婚姻时，内心单纯的苔丝以为自己的真命天子会接受之前不堪的遭遇，但是却被安玑抛弃。安玑将她留在英国，独自前往巴西发展。等到安玑想要和苔丝破镜重圆时，苔丝已经被迫与亚雷同居了。最后苔丝在这种不幸中，怀着复杂的心情将亚雷克杀死，最终只与安玑度过了最后五天的幸福，苔丝被捕并绞刑。最后苔丝说道：“安玑，我总得算称心——不错，得算很称心！ 咱们这种幸福不会长久。这种幸福太过分，我已经享够了；现在我不会亲眼看见你看不起我了。”[6]

2 翠翠和苔丝的相似性

2.1 翠翠和苔丝的相似出身

《边城》中的翠翠，出生在湘西茶峒的一座小山城里，在闭塞的小镇中由老船夫外祖父抚养长大，在这座小山城的山水滋养中，有一对清明如水晶般的眸子，为人天真活泼，乖巧可爱、性格善良、内心淳朴。“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活泼开朗，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巧……就又从从容容得在水边玩耍了。”从沈从文对翠翠的这段描写中可以看出，他没有使用华丽的辞藻语言，只用白描写作手法，将一个内心单纯善良、性格坚毅的少女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翠翠身上还有着湘西女孩子的特性，那就是柔弱且多情，但是她的内心纯洁又非常坚强刚毅。从翠翠与二老傩送之间的爱情来看，翠翠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对傩送的心意，坚定执着地守候在那条船上等待着所爱之人的归来。

同样，《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苔丝，她一出场，就是一个天真、 稚嫩的乡下小姑娘，“还丝毫没沾上人生的经验”“童年的神情，在她的面貌上，仍然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苔丝“外貌茁壮，发育丰满，让她看起来比她实际更像一个成年的妇人。她从母亲那儿继承了这种特征，而却没有这种特征所表示的本质。”[7]苔丝和翠翠一样都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但是她并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农村姑娘，她还接受过教育。苔丝对自己的家人很有责任心，对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被人玷污，但她依然选择纯洁、诚实的人生价值观。虽然犯下杀人的罪行，但是她的内心始终保持着那份纯洁。所以才会有人评价她是一个“不纯洁”的纯洁姑娘。

沈从文和哈代都通过以乡土情结来描述一个清纯可人又善良的姑娘，她们对未来、对爱情有着无限的憧憬和希望。

2.2 翠翠和苔丝相似的爱情结局

翠翠的爱情被亲情阻挡，傩送因为哥哥的死与翠翠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认为哥哥的死与翠翠有着很大的关系。如果翠翠果断一点直接拒绝哥哥，如果他没有同时和哥哥一起喜欢翠翠，如果不曾向哥哥坦漏心扉，那么哥哥就不会心怀恨意独自下茨滩而送命。这么多的如果，傩送一边是对翠翠的爱，一边是对哥哥的歉意，让他无所适从。傩送不得不在亲情和爱情的面前抉择、挣扎。最终他选择离开翠翠，坐船出桃源不回家，只留下翠翠独自痴痴地等待他的归来。

同样，苔丝也被心爱的人抛弃。安玑·克莱在和苔丝恋爱时，那时候的苔丝是完美无瑕的，一切都是恋爱中的人幻想出来的对方的美好。因此，在苔丝讲述了自己不堪的过去后，安玑像疯了一样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苔丝的。虽说他是具有先进思想的时代青年，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是传统封建社会下对女性的贞洁很看重，依旧摆脱不了当下社会理念的束缚，最终远走巴西。本可以享受幸福的苔丝，再一次陷入虎穴。

在沈从文和托马斯·哈代的笔下，翠翠和苔丝都是单纯、善良的乡下女孩，她们对爱情充满幻想，她们都曾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的人，但是因为伦理道德、传统观念的根深蒂固，所爱之人又无情的离她们而去。

3 翠翠与苔丝的爱情悲剧原因分析

沈从文的《边城》创作于20 世纪30年代，当时的中国正处于大变革时期。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写于19 世纪末期，处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虽然所处的文化背景不同，但是有着相似的时代变革。同样，这两篇小说的主人公翠翠和苔丝都在自己的认识里将自己的悲剧命运归于天命。然而，又因为民族文化的差异性，这两部小说的悲剧性又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3.1 翠翠的爱情悲剧原因

翠翠与二老傩送之间的爱情悲剧。我们先来看沈从文关于这场爱情悲剧的发生曾这样说道: “一切充满了善，充满了完美高尚的希望，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良善与单纯的希望终难免产生悲剧。”[8]

首先，道德观念的束缚。《边城》所描述的环境里，这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山城，交通靠一条船，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都是那么善良、和气。所以当大老和二老同时喜欢上翠翠时，大老没有选择去竞争，而是主动让给弟弟。但是命运多舛，因为大老的去世，导致弟弟将哥哥的不幸归于翠翠。在亲情与爱情面前，二老傩送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亲情。理性的压抑，而不敢爱。因此，有人认为沈从文的作品“表现的是人性的贫困和简陋”。

其次，沟通不畅，导致误会重重。在这段爱情里，所有人的说话都感觉不是那么明确，模棱两可。大老提亲，老船夫没有给一个明确的回话，导致大老误会。二老在给翠翠唱歌时，老船夫也没有明确那是专门唱给翠翠听的，所以导致最后二老觉得自己的心意没有被接受。老船夫去找船总顺顺询问二老婚事时，听别人讲的话，误会了二老的心意。所有处在这中间的人物，他们都在说着让人理解不了的话，最终导致翠翠与二老的感情无果。

最后，翠翠自身的性格因素。翠翠除了本身自然的善良与天真外，还有她犹豫、羞涩、彷徨的性格也是导致她的爱情悲剧的原因。在翠翠见到二老的时候，她总是躲避起来，不愿意与傩送说话。以及爷爷问翠翠中意哪个人的时候，翠翠总是羞涩地转头跑掉或者沉默不语。文中写着翠翠勉强笑着，带着恳求的神气说，“爷爷你疯了，再说我就生你的气！”当然，翠翠的这种性格是那个时代女性普遍的性格，喜欢又不敢表达。

正是因为道德观念的束缚以及所有人之间沟通不畅，加上翠翠自身的性格的羞涩，也就是对爱情还未开化，导致了她与傩送的爱情悲剧。

3.2 苔丝的爱情悲剧原因

首先，社会转型与普通人的悲惨命运是苔丝悲剧命运之一。“苔丝是命运的牺牲品”[9]。德伯家的苔丝这部小说，以资本家给英国偏远农村的小农经济带来深重灾难为背景，农村已经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这种经营方式，那个牛奶场和富农的农场，就是这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体现，资本主义侵入农村导致了小农经济破产，苔丝的家庭就遇到了生存的困难，苔丝被迫去德伯家做女工。因而遭到了亚雷的奸污，以后她又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不得不答应亚雷的非分要求，不得不与他同居，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苔丝的悲剧是社会转型带来的，是时代的悲剧。

其次，社会的恶势力对“小人物”的人身迫害。亚雷是社会的恶势力和社会恶德败坏的代表，也是苔丝悲剧的罪魁祸首。他依仗自己家里的权势，设下圈套毁坏苔丝少女的贞洁和一生的幸福，他不择手段去满足自己的欲望。虽然在老牧师的帮助下成为一名牧师，但是恶的本性却并没有根除，当他再次遇到苔丝，又心怀邪恶。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牧师，苔丝看透了克雷的虚伪和无耻，她说，“像你这种人本来都是拿我这样的人开心作乐的……你做完了乐，开心够了，就又说你悟了到了，预备死后再到天堂上去享乐，天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去了。”苔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亚雷成为牧师的那种虚伪。亚雷用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为了控制苔丝，使苔丝一家没有了安身之处，通过引诱、威胁、逼迫，使得苔丝再次落入他的魔爪。

最后，苔丝自身的性格因素决定了她的爱情悲剧。苔丝虽出生在贫苦家庭，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以及对命运的挣扎。她是一个善良、勤劳、美丽的女孩，她敢爱敢恨，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对于亚雷的迫害，她都是顽强抵抗、嗤之以鼻。对于安玑的追求，她开始百般拒绝。因为她始终无法原谅过去自己的事情，怀着罪恶感，将自己的不幸看成是罪恶的。终于接受安玑的爱，想着坦白自己过去的不堪。当安玑知道苔丝的过往，选择离开时，苔丝没有抱怨和责备。到最后还都是为他人着想。“我给你这一辈子带来了这么大的不幸，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河就在那边。我可以投河自尽。我不怕。”

正是因为社会的转型导致像苔丝这样的普通人物只相信命运，又因亚雷的迫害，使得苔丝与安玑克莱之间产生无法逾越的鸿沟，苔丝又是一个敢于和命运做抗争的人，导致苔丝的爱情走向终结，最终成为悲剧。

4 结语

《边城》与《德伯家的苔丝》都是带有各自非常鲜明的时代特征的。沈从文和哈代两位作家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他们有着浓郁的乡土情结以及对女性的注意。在他们笔下翠翠和苔丝是没有被世俗污染的少女，她们是善良、纯真、烂漫又与世无争的乡下姑娘，但是无奈于社会的变革和伦理道德、传统观念的束缚，最终，她们向往的简单、美好的爱情成为无花之果。所以翠翠与苔丝的爱情悲剧不仅仅个人的悲剧，也是当时所处的时代造成的悲剧。同时，在不同的中西文化背景下，两部作品刻画了处在这一变动时代的年青一代的悲欢离合，浓郁的乡土气息传达出一种浓浓的诗意，通过他们的悲剧揭示出他们的迷惘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