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说文本到电影艺术
——史蒂芬·戴德利影片中的人性反思与救赎
2021-03-07陈晨
陈 晨
史蒂芬·戴德利导演所执导的电影长片中除第一部处女作《比利·艾略特》(BillyElliot)或译为《跳出我天地》之外,其余影片都与小说文本有着密切的联系。《时时刻刻》(TheHours)由美国作家迈克尔·坎宁安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来,获2002年奥斯卡奖。《朗读者》(TheReader)或译为《生死朗读》,根据德国作家本哈德·施林克的同名小说改编,通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影射灾难对人的影响。影片《特别响,非常近》(ExtremelyLoudandIncrediblyClose)根据作家乔纳森·萨佛兰·福尔的同名小说改编,获得2012年最佳奥斯卡影片奖提名。《垃圾男孩》(Trash)改编自安迪·穆里根(Andy Mulligan)的同名小说,获得第68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导演运用电影艺术以完美的画面感演绎了小说文本,使小说文本变得更加立体生动。
在这些获得巨大成功的影片中,导演史蒂芬·戴德利不仅擅长在影片中表现多重主题,还擅长对人性进行细节刻画,让观众在感慨人物命运的同时不断审视人性。
一、聚焦人类生存困境
史蒂芬·戴德利导演的作品中一部影片内通常包含多个主题,这些主题的呈现既是导演对文本的深刻理解,又是导演对人类社会所面临的现实和困境的关注,表露出导演深厚的人文关怀。如《时时刻刻》中通过三位不同时代的女性对自己人生的思考和选择,反映出了人类的生存困惑和两性困境。导演将三个故事剪辑、拼贴在一起,作家伍尔夫在预见到自己下一次精神病发作之前写下遗书,将石头装满口袋后走向河中央;全职太太劳拉本生活富足,在怀有第二个孩子时意识到生命的空虚和无意义,本想结束生命的她选择将孩子生下来之后离开家庭;编辑克劳丽莎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敏感、智慧且患有艾滋病的前男友理查德,并感觉这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三个女性的故事都反映出了人们对生存的困惑:生存的意义是什么?自由是什么?伍尔夫因为有精神疾病一直被丈夫照顾,要听丈夫的话、要听医生的话,她在影片中不断重复“即使是疯子也希望被邀请参加聚会”“即使最卑微的病人,也应该允许她对自己的药方有一定发言权……你不能通过逃避生活来寻求平静”[1]。电影中运用巧妙的蒙太奇转场实现了剪辑的流畅,每一个镜头的切换都是导演的精心设计,生动地描绘了现代女性的精神焦虑和精神危机。
《朗读者》与《特别响,非常近》也聚焦于人们的生存困境,而这种生存困境是战争带来的,电影中没有战争惨烈的画面,而是把焦点放到了一个普通女性(汉娜)和孩子(奥斯卡)这样的小人物身上,通过他们生活的转变反映出他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朗读者》中十五岁的男主人公麦克与三十六岁的女主人公汉娜产生了忘年恋,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汉娜突然离开多年后,他会在审判纳粹战犯的法庭上看到她。电影反映了小人物面对生存的无奈。很多普通民众也像汉娜一样无知地被卷入罪恶中来,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特别响,非常近》讲述战后小男孩奥斯卡由于灾难发生当天没有接听父亲的电话而后悔自责。影片反映了灾难后人们的恐惧心理和对社会的信任危机,比如奥斯卡在灾难后会害怕很多东西,电梯、人们的尖叫声、高楼、飞机、桥等,影片中导演用一系列快速闪现的镜头和快节奏的述说展现了奥斯卡歇斯底里的心理状态。影片中小男孩奥斯卡内心的伤痛、爷爷的失语症和奶奶的回忆,都反映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生存困境。
《垃圾男孩》中,导演史蒂芬·戴德利不仅采用倒叙方式引起观众悬念,而且在故事慢慢呈现的过程中运用蒙太奇手法不断闪现故事片段,中间插入孩子们自己对事件的看法,让故事人物自己述说自己的想法,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感。在这部影片中,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却因捡到一个钱包而被当局警方追赶、威胁和杀戮。警察这个职业本是正义的象征,却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不到民众的信任。在这样颠倒黑白的社会中人们的生活得不到应有的保障,普通民众面临巨大的生存困境。
二、对人性的审视与反思
马克思曾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具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导演史蒂芬·戴德利通过人物置身的不同社会背景,运用电影艺术聚焦人类生存困境的同时,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对人性之思进行了深刻的挖掘,展现了人们内心深处各种各样的、复杂的、矛盾的表现,也展现了人性的弱点。
《时时刻刻》充斥着人们对生命意义的拷问与诠释。电影通过画面的并置,冲击观众的视觉神经,使观众具有充满张力的观影感受。影片通过人物选择死和选择生的权利,展示了对人性的审视和反思。伍尔夫通过思考人生的本质,直面死亡是其对人生价值的思考,面对人生的困顿,死亡是其洒脱的决定。生活在20世纪50年代的家庭主妇劳拉拥有着在别人看来安定、幸福的生活,而她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中逐渐感受到自我的消磨,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她的出走是对自己生存意义的思考。
《朗读者》和《特别响,非常近》分别以“二战”和“911事件”的灾难为故事背景,沉重的历史往往影响着人们的命运,通过重读历史,挖掘与历史紧密相关的人性,影片在战争灾难的大背景下展开对人性的反思。电影《朗读者》中,导演通过镜头的切换,展现了讽刺的一幕:在二战战犯的审判席上,她同其他几个妇女被控告参与了对犹太人的屠杀行为,只有不识字的文盲汉娜勇敢承认“大家一起写的”,这时镜头随即切换到旁听席,她们却齐刷刷地统一指向了汉娜,异口同声指责汉娜,推卸自己的责任,这种强烈的对比充斥着人性的拷问。观众席上的麦克也经历着人性的煎熬,对于要不要将汉娜不识字的情况讲出来使她减刑而犹豫不决,但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导演史蒂芬·戴德利在影片中通过碎片化的故事呈现,既展现了故事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也表现了故事人物由于战争的影响,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心理状态,使观众反思战争的实质,珍惜互相团结包容的生存状态。
影片《垃圾男孩》中通过幕后官员电话中急躁的情绪、警察卑劣的手段,深刻揭露出这些所谓的社会的上层人士人性中的虚伪。官员们对于物质的欲望和虚荣使得他们一错再错,为了自己的私欲,做尽了见不得光的坏事。对欲望的偏执使得他们的正义感、责任感和同情心逐渐消退,最终丧失了人性,在这场追逐战中,他们逐渐迷失直至彻底沦陷。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些身无分文的孩子们,拉斐尔仅仅因为自己不喜欢警察不愿意把钱包给他。嘉多因为友谊一直帮助拉斐尔,是他们的率真和执着终于使真相大白于天下。成年人在复杂的世界中面对着人性的考验,与孩子纯真、简单的幸福追求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对人性救赎的探索
电影《时时刻刻》中伍尔夫选择死亡来解脱自己,这是在预测到自己下一次疯癫之前的一种选择,表明了主人公的自我控制。劳拉本来也打算以死亡来反抗和解脱,但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决定生下孩子后离家出走,寻求自由。离开家的她,自由的同时也带着忧伤和无奈。克劳丽莎在日复一日地照顾前男友的过程中,也有压抑得忍不住对朋友哭诉的时刻,但从她一大早去花店挑选各种颜色的花来看,她是热爱生活的。在理查德的书出版之后,她还张罗着举办聚会来为他庆祝。可以看出,在面对生活的烦扰中,她明白自己的责任,有积极的心态。每个人都会面对生存带来的各种问题,处于困境中像伍尔夫那样选择死亡寻求解脱太极端,如劳拉一样不顾一切离开家则太残忍,自己也一样难以寻求内心的平静,要像克劳丽莎一样愿意承担责任,热爱生活,才能获得人性的救赎。
《朗读者》中汉娜在审判中不明白自己忠于职守有什么过错,但在狱中通过学习认字、阅读书籍知道自己在历史的漩涡中被动地犯了罪,最终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留给受到伤害的后代,希望能做出一些弥补,在心灵获得救赎之后,她的灵魂得以安放。影片另一主人公麦克,年轻时与汉娜的关系几乎影响了他一生,很难再与他人正常恋爱、结婚。在影片最后,他带着女儿去了汉娜的墓地,终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向下一代“坦诚”了自己,他的人性才最终得到救赎。
《垃圾男孩》中导演史蒂芬·戴德利通过作品对无视道德原则和道德规范的人们进行了无情地揭露。影片的结尾孩子们“没有像传统的英雄题材的影片那样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接受赞美和崇拜。他们只是跟随本心去做那一切,想要过上自由自在、干净明亮的生活”。[3]影片的结局呼唤社会道德的完善和回归,社会重新建立起道德规范,人们才能有幸福的生活。
四、结语
在几部影片中,导演史蒂芬·戴德利不仅表现出他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考,也表现了对重大灾难影响的深刻反思,以及对如何实现人性救赎的探讨,艺术地展现了面对生存困境时真实的人性,有助于提升人们对自身的认知和思考。人性是复杂的,只有认清历史和自己,主动反思人性的弱点,才能照亮人类的精神世界。
史蒂芬·戴德利关注人类之间的社会关系,有《时时刻刻》中对生存意义的思考,试图找到人性救赎的方式;有《朗读者》与《特别响·非常近》中灾难对普通人的影响,试图找到抚平创伤、修复人际关系的方法;也有《垃圾男孩》中善与恶、美与丑的对立,试图说明:在物欲时代,为追求功利,人们的贪婪和无节制的欲望终将导致人性的沦陷。导演史蒂芬·戴德利通过作品表达了对人类命运的关心、对人性的呼唤,只有人性得到救赎,才能迎来光明、和谐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