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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社会“器物教化”的条件分析

2021-03-07韩建磊周文清

文化学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教化器物客体

韩建磊 周文清

“器物教化”是指通过器物来实施思想引导、教育与警示等,在形式上表现为器物教化人。器物教化在传统中国非常常见,几乎遍布人们的衣食住行等各个领域。比如,中国历代编撰的《舆服志》对权贵阶层的服饰、车轿等作了详细的规定,人们看到舆服的规格、颜色、造型,即可判断对方的身份、地位,进而明确自己此时应该奉行什么样的礼节,这就是器物教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没有文明的继承和发展,没有文化的弘扬和繁荣,就没有中国梦的实现”,“器物教化”作为一种在传统社会广泛存在的文化现象,理应得到继承和发展。为了更好地继承与发展,我们必须搞清楚器物教化要具备哪些条件,这正是本文的研究内容。

一、器物条件

(一)适宜的材质

作为思想载体,器物不仅要承载思想,还要把这些思想清晰地体现出来,而这些均与材质有直接关系。以商周时期的礼器为例,其选材就非常讲究与挑剔,多选用青铜、和田玉、金等材料。这些材料在当时非常珍贵,只有贵族阶层才有资格用,拥有即意味着权势与地位,这就是青铜礼器向外界传递的信息。金银、丝绸、陶瓷等之所以都曾用于制作礼器,也主要是因为材质。随处可见的、人人可得的材料肯定不适合,所以没有发现哪个朝代会把粗糙的陶器、麻布衣物等用作礼器。一言之,材质是制作教化器物首先要考虑的因素,也是器物是否适合用于教化的基础条件。

(二)普遍性

教化客体要能很容易地接触器物,才能感知其中的思想,否则“器物教化”不成立,这就要求用于教化的器物必须具有普遍性。一是器物要有一定的数量;二是教化客体要能非常容易地看到或接触到这些器物。以玉器为例,“夏朝礼仪用玉数量多”,春秋时期“君子必配之,所以此时玉器数量众多”,“战国时期受儒家影响,玉器为君子必配之物,存世数量不容小觑”[1]。正是有了一定的数量,才能更广泛地接触人群,才能更有效地实现“以玉比德”的教化。再比如,历代均重视“舆服”,认为“分别礼数,莫过舆服”(《南齐书·舆服志》)。何谓“舆服”?也就是衣服车轿。为什么要重视“舆服”?其原因正如熊嫕所说,“从直观上看,车、服也比较容易鉴别……又不似礼器要秘藏宫苑而不易被闻见者见识实物”“尤其是服饰,时刻跟随人的一举一动显现意义”“古代帝王之所以重视舆服制度,也许正因其彰显伦理与日常的因素”[2]。所以,普遍性是确保器物能完成教化任务的重要条件。

(三)稳定性

稳定性是指一种器物的材质、造型、颜色、用途等方面要稳定,不要轻易去改变。器物只有稳定,人们才会形成共识,即某种器物固定地蕴含着某些思想。一旦达成共识,一定时期内这种器物将稳定地发挥教化作用,无需人的干预。比如,历史上的礼玉多采用和田玉,这是一种共识,如果把温润的和田玉换成坚硬的玛瑙,虽然依然贵重,但其中的德性也就消失了,也就不存在玉器的道德教化。考察中国器物史可发现,用于教化的器物无论是材质、器型还是规格均非常稳定,虽然不同的历史时期或许会有一些变化,但基本上不会变化到颠覆人们已有认知的程度。总之,稳定才能达成共识,共识才能感受到器物中的思想,进而实现器物教化。

(四)易于感知

易于感知是指,教化客体能非常容易地感知器物中蕴含的思想。有些主题鲜明的器物能让在场的人立刻体会其中的道理;而有些器物则很难让在场者有从中体悟到什么。有些器物能非常显著地体现拥有者的身份、地位,从而让在场的人做出相应的礼仪举动;有些器物所蕴含的思想是隐性的,只有具备相关知识的人才能体悟其中的思想。有些受众是由于意识到其中的道理才去做出符合这些道理的举动;而有些受众,则纯粹是一种盲从,虽然其举动也符合器物中“礼”的要求,但这些人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也就是说,器物种类、造型的不同,人的生活阅历与知识层次,均会影响教化效果的实现及实现程度。单就器物设计而言,要针对教化客体的具体情况,选择适合的大小、器型、纹饰以及合适的思想,以确保教化客体对器物中的思想能有一定的敏感度,就像商周时期的青铜酒器,不同阶层的贵族所用酒器的数量与规格是不同的,在场的人能一目了然地辨别出使用者的高低贵贱,从而奉行相应的礼节。

二、思想条件

器物蕴含的思想源于人类的赋予,但又不是什么思想都适合赋予器物,能够赋予器物的思想往往要具备以下特征之一。

(一)政治性

器物教化最初是为了宣扬、固化尊卑贵贱的等级观念,帮助当政者构建一个人人各安其分、有利于统治的社会秩序,所以早期外化于器物中的思想主要是政治性思想。这些政治思想可分为三大类。一是宣扬天子帝王至上性与神圣性的政治思想。任何朝代的帝王都重视宣传自己的至尊地位,而其所用的器物则是这种至尊思想的重要载体。二是宣扬等级观念的政治思想。无论是青铜礼器还是其他礼器,能够拥有的人非富即贵,这就是身份与地位的体现,能非常明显地把贵族与庶民区别开来。而同为贵族,所用器物的规格、数量又有差别,这又把贵族划分若干阶层,比如“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等。三是种族至上思想。总体而言,执政者通过器物所宣传的多是“明贵贱、辨序列”、利于维护统治的政治观念。要强调的是,除此之外,大多数的政治思想并不适合外化于器物,这就体现了器物教化的局限性。

(二)导向性

所谓导向性思想是指能够引导人们的言行,使之步入某种预设的社会秩序的思想。首先是一些政治性比较弱的“礼”的思想,也就是当时的一些道德礼仪规范思想。这些“礼”思想是服务于当政者统治的,也是当政者所预设的社会秩序的重要内容。如果“礼”的宣传能让人们安分守己,那么社会自然一派祥和,这是当政者期望的景象。如果“礼崩乐坏”,那么就有可能出现春秋战国的群雄争霸、漠视天子的混乱状况,所以“礼”注定是器物教化的主要内容之一。其次是一些德性思想,比如“仁、义、礼、智、信”等。这些思想也往往被外化于器物之中,尤其是日用器物,以时刻提醒人们要遵守之。最后是一些人生观与宗教观之类的思想。比如一些绘有特定图案及文字的书画作品,一些宗教题材的雕塑作品等,均有教化引导功能。总体而言,凡是利于君主统治、对人们的言行有导向性影响的思想,都大量地被外化于器物之中。

(三)稳定性

除了思想本身适合外化于器物,还要求这些思想具有相对的稳定性。这里的“稳定性”有两层含义,一是稳定的思想,即通过器物来传递的思想观念是已经被广泛认可与熟知的,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这些思想观念轻易不会变化;二是特定的器物只承载特定的思想观念。器物只是思想载体,它本身并不会主动表达什么,而教化主体又不在场,所以器物中所蕴含的思想能否顺利地传递出去,主要依赖于教化客体的认知。而客体看到或接触到特定的器物能否准确快速地感悟到其中的思想观念,则取决于这些器物与某些思想观念之间的关联是否稳定,比如玉器与德性的关联,黄色衣物与天子至尊的关联,梅兰竹菊与君子品格的关联等。只有思想稳定,且思想与器物的关系稳定,教化客体才能准确感悟到器物中的思想,器物教化才有可能实现。

三、教化客体的选择

(一)是否适合器物教化

在实施器物教化时,一定要考虑客体是否适合这种教化方式。一是年龄,青少年心智尚不成熟,对器物之中思想的感悟力远弱于成年人,所以相比较而言,成年人要比青少年更适合器物教化。二是知识素养,传统社会的政治教化对象主要是贵族阶层及普通文人,就是因为他们具有一定的知识素养,而没有文化的庶民百姓往往不在器物教化的考虑之列。三是文化归属,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对于同一器物的认知存在差异,甚至完全不同,所以在设计器物时要考虑这一因素。另外,道德素养、生活阅历、感悟能力等均会影响到教化效果,所以器物教化对客体是有一定要求的。

(二)适合何种形式的器物教化

器物教化有主动警醒、被动感悟、强制引导的区别,有文字、图案、器型的区别,有政治思想、道德思想与其他思想的区别。要针对不同的教化客体采用适宜的形式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比如,对于有知识素养的人,要让他自己去感悟其中的道理;对于不服管教的人,要去强制引导;对于文化素养过低的人,图案、器型显然要比文字更容易把握。

总之,既要考虑一个群体是否适合器物教化,又要考虑适合什么样的器物教化,要“因材施教”。

四、当政者的意愿

一种器物是否适合用于教化,有时还取决于当政者的主观意愿,即是否想要将一种器物用于教化。如果当政者依据强权或神权强行地赋予一种器物以“礼”,那么非常普通平常的器物也可能成为很好的教化工具。比如,与汉人服饰完全不同的清朝服饰,被当政者强行赋予“等级差异”“种族贵贱”的观念,从而具有教化作用。也正是因为这些服饰的教化功能完全是以权力为保障的,所以一旦离开了权力,其教化功能将逐渐弱化,甚至为人们所摒弃、嫌弃。当然这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多数器物之所以能用于教化,既是因为自身具备了适于教化的客观条件,又同时得到了当政者的支持,尤其是政教类器物更是如此。

“器物教化”至今依然以各种新的形态在社会各个领域发挥着特殊的作用,但非常遗憾的是,这种文化现象一直未能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在强调传承与发展传统文化的今天,我们有必要关注与研究“器物教化”,发掘其有利于当前道德建设的积极因素,以服务于中国梦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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