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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珍民俗语汇“无尽藏”
——《历代汉语民俗语汇珍稀文献集成》前言

2021-03-07曲彦斌

文化学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语汇俗语民俗

曲彦斌

小引:且由“八股”说起

事物非顺应自然即往往陷于极端而被淘汰。作为明清科举应试产物的八股文文体,早已惨遭举世声讨、控诉的命运,其之所以被诟病主要在于取题、体式、层次、用语、字数、乃至强调骈体化等不可逾越的固定格式,成为一种束缚思想和文采的形式主义桎梏。其实,八股文文体作为众多文章体式之一,未必是一无是处。至少,其破题、承题(阐述题旨要义)、起讲、入题、起股(论述)、束股(结尾)等的本身,迄今仍然是写文章不可逾越的基本方法和流程,只是脱离了八股文的名字但并未脱离它的实质。

现在,作这篇《历代汉语民俗语汇珍稀文献集成》(以下简称《集成》)的前言文章,同样绕不过这个规律性的套路。那么,笔者就从文章题目中的聚珍、民俗语汇和无尽藏三个“关键词”切入,是为“破承”。题目的三个“关键词”,也正是本文的题旨和辑选《集成》的目的和意义所在。“春秋之时,言词恶质,故曾子斥为鄙词, 荀子讥为俚语。一语一词,必加修饰。”(刘师培《文章源始》)民俗语汇珍稀文献所辑,虽多属“鄙词俚语”,却系文化之根。八股文用语一向尤忌难登大雅之堂的民俗语汇等俗语常言。如此一来,本文似乎又增添了一点突破八股范式的意味,一次以“鄙词俚语”为“硬核”之“逆袭”耶。

一、“破承”:题目的三个“关键词”

《集成》是历代汉语民俗语汇珍稀文献“聚珍”和“无尽藏”的产物。

(一)“民俗语汇”在前述三个“关键词”中居于“核心词”的地位

“民俗语汇”,是发端于20世纪初日本“柳田国男时代”民俗学的一种研究文本。以采集的方言为基础编纂多系列的《日本民俗语汇》,是当时人类学、社会学等国际学术方法史的深厚的学术背景下的柳田国男民俗学主要的研究方法。

追溯汉语史和文化史的历时性轨迹可知,汉语话语中的“民俗语汇”及其学术史源远流长,并且有其自身特定的蕴含。《车酋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是“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考八方之风雅,通九州之异同,主海内之音韵,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风俗”采风制度的产物。在此意义上,那些采风所得的所谓“方言”,与现在所说的“民俗语汇”是同质异称。

关于“民俗语汇”概念的阐述,不妨略引多年前的拙论[1]。笔者认为:

民俗语言学最基本的研究文本,是民俗语言。民俗语言的主体由俗语与民俗语汇两大语类构成。民俗语汇,是各种反映民俗事象或涵化了民俗要素的语汇。一如俗语与俚语概念间的交叉,就作为语言材料这一功能特征而言,俗语亦堪谓民俗语言中的一种典型民俗语汇。但就形态构造特点而言,俗语以定型化或趋于定型化的简练习用语和短语形式为主体,即以“语”为基本特征;而民俗语汇则以词的形式为主体,即“词”为基本特征。无论俗语还是民俗语汇,都是涵化了民俗要素的语言文化符号,这是民俗语言最本质的内部特征。民俗语言的外部特征,主要表现在其功能方面,是言语交际活动中最活跃、最富民间社会生活色彩的通俗语言材料。

在此意义上,《集成》亦可谓之《历代汉语民俗语言珍稀文献集成》,两者亦属于同质异称。

(二)因“珍稀”而发掘“聚珍”

清乾隆年间,武英殿采用木刻活字印刷选刻《四库全书》珍本,名为“聚珍版”,即武英殿聚珍本。后来各地官书局也仿聚珍版印书,亦冠名曰“聚珍”。其词源,显然出自汇聚《四库全书》的珍本之旨。

此言“聚珍”,则套用“汇聚《四库全书》的珍本之旨”,取义为将尽可能收集到的历代汉语民俗语言珍稀文献“聚珍”,成为一个展示民俗语言学学说、学术史生长轨迹和基本研究文本的数据库。是为因其“珍稀”而发掘、而辑集之“聚珍”。

(三)融汇“无尽藏”三个基本含义于一体

“无尽藏”,源于汉译佛经用语,大约含有三种意义。首先,为佛德广大无穷、妙用无边。如,隋朝慧远《大乘义章》卷十四:“德广难穷,名为无尽。无尽之德苞含曰藏。”又如,唐代法藏《华严探玄记》卷十九:“出生业用无穷,故曰无尽藏。”其次,亦指佛寺中储积各方所施舍的财物的地方。如,《太平广记》卷四九三引唐代陆长源《辨疑志·裴玄智》:“武德中,有沙门信义习禅,以三阶为业,于化度寺置无尽藏。贞观之后,舍施钱帛金玉,积聚不可胜计。”最后,藉以泛指事物之取用无穷者。如,宋代苏轼 《前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事实上,“无尽藏”的三个基本语义,均融在了本题目的题旨和辑选《集成》的目的意义的涵盖之中。

二、 “起讲”:何以“集成”为《集成》

若论“何以《集成》”?简而言之,即前述“破承”所云,“历代汉语民俗语汇珍稀文献”,是设定的内容基本范畴;“珍稀”则是内容范畴的特指性限定。套用索绪尔的符号学学说,前二者若为“所指”,则“集成”勘谓与“无尽藏”对应的限定性“能指”。

之所以萌生将历代汉语民俗语汇珍稀文献“集成”为《集成》,由来有三。

首先,是发端于求索、研究民俗语言学学说的路径与历程。这个学说是根植于传统语文学,借鉴文化人类学、社会学理论孳生孕育而来。由于采用的基本研究文本,主要是向为传统语文学的小学、训诂学所关注的《通俗文》,尤其是扬雄《方言》以来的一系列成果,诸如宋代的《释常谈》《圆社锦语》,明代的《目前集》《俚言解》《常谈考误》《询蒭录》《谚原》《俗呼小录》《(增定)雅俗稽言》,清代以来的《通俗编》《俚俗集》《土风录》《新刻江湖切要》《语窦》《谈征》《常谈叜》《证俗文》《俚语证古》等。这个过程的直接研究成果,主要是《民俗语言学》《中国民间隐语行话》等,其中纳入《中国民俗语言文化丛书》出版的《俗语古今》(署名屈仆),则以“俗语”的名目梳理、著录并记述了数十种本类珍稀文献,成为如今《集成》的最初书目。

其次,是以民俗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和汉语文本作为探析中国社会生活史的实践方法。求索、研究民俗语言学的历程,使笔者获得一个已经成为习惯性的学术思维方式,就是从语言切入展开研究的研究方法。由此生发开去,其直接的收获,就是在关于中国典当史的研究,关于中国传统保安史的研究,关于中国传统广告艺术史的研究,关于中国经纪人史的研究,关于中华民族虎文化史的研究,以及关于中国乞丐史的研究等一系列有关中国社会生活史、民俗专门史的研究过程中,获益匪浅。例如,笔者从《金瓶梅词话》中的有关描述及其用语的考证认为,中国的传统保安业——镖行,至迟在明代就已经形成了,而并非以往有的著作所认为的肇始于清代。而且,还根据有关文献认定,“镖行”“保镖”之“镖”,本字应是“标”,与“锦标”同源,均出自传统的民间“竞标”游艺民俗。而这一收获,反过来也进一步充实了关于民俗语言学的民俗语源问题的研究。(1)详参拙文《中国经纪人史的“关键语”与社会史研究的“套路”——关于社会生活专门史研究及书写方法的思想轨迹》,《文化学刊》,2016(10)。这个研究过程,不仅显示了这些珍稀文献的汉语文化史的价值,更凸显了这个语料库的社会生活史意义。同时,则进而还断续发现、发掘了许多相关珍稀文献。

最后,是东瀛汉学成就的启示与激励。首先是日本古典研究会编辑的二十集《唐话辞书类集》(日本汲古书院,1969—1977)和日本已故“汉学家”长泽规矩也编修的《明清俗语辞书集成》(1974—1977),其次则是20世纪90年代日本多卷本《隐语辞典集成》丛书的出版。20世纪80年代初,笔者在《辞书研究》(1984年第3期)发表的专题文章《日本出版的<明清俗语辞书集成>》中谈到,“三年来,笔者除细读了其中有关部分外,尚对全书粗览了两遍。每有所得,获益不少。尤其是其中的几种版本较好、国内鲜见的关于俗语、民俗的工具书,颇值得引起从事辞书研究以及语言学、民俗学、文献学工作者的重视。”

基于这些,继《俗语古今》之后,笔者有意识地陆续展开这项专题研究。一是以断续发现、发掘的文献加以考释解读充实丰富《俗语古今》的内容,出版了《葑菲菁华录:历代采风问俗典籍钩沉》(大象出版社,2015年),撰写了十年前被纳入国家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的《汉语俗语俗语词辞书史稿》(初稿暂拟名,已完成并结项)。期间还初步完成了少量民俗语汇珍稀文献的研究和整理,如《杂纂七种》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雅俗轩校笺<猥谈>》(《文化学刊》2007年第1期)。

从2001年开始,笔者在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等院校招收并直接指导民俗语汇珍稀文献专书研究与整理方向的数十位硕士研究生,先后研究并初步整理了四十余种,并在笔者主政的《文化学刊》开设了《民俗语言珍稀文献研究与刊布》栏目,公开发表专书专题研究论文三十六篇。

凡此种种,数十年学说理论的探索与丰厚的文献积累,皆为“集成”之为《集成》奠定了比较扎实的前提与基础。

三、“入题与起股”:《集成》如何“集成”

如何才使“集成”之为《集成》?或言之,《集成》如何“集成”?

古今采风所得的所谓“方言”,与当今所谓“民俗语汇”是同质异称。《集成》文献的辑选范围,即以此为界定。

(一)根据编纂《集成》的主旨要义

具体的“集成”辑集范围,是在历代流行不广、受关注较少、学术价值珍贵而又稀见的前提下,广泛选辑自成卷轶或散见于各类比较集中收录辑释俗语、俗语词的笔记杂著,特别是各种杂存的以辑释民俗语汇为旨趣的专书,如汉代的《通俗文》,唐代的《资暇集》《刊误》,宋代的《释常谈》《古今谚》,明代的《目前集》《俚言解》《常谈考误》《询蒭录》《俗言》《谚原》《俗呼小录》《(增定)雅俗稽言》,清代以来的《通俗编》《直语补正》《俚俗集》《土风录》《里语征实》《恒言录》《迩言》《语窦》《乡言解颐》《江湖切要》《俗语纪始》《谈征》《常谈叜》《证俗文》《俚语证古》,等等。

(二)《集成》文献的版本与整理

“集成”是发现、发掘和辑录、整理的过程,经此过程成为《集成》。除坊间各类未经整理刊行的抄本不在本次选辑范围外,入选的文献版本,特别是迄今尚未进行整理的珍稀文本,择善而从。选用最佳底本,遵循古籍整理常规,在进行基本的点校整理的同时,尽可能将搜集到的有关该文献作者(辑录者)的生平事迹,撰著该书相关的背景情况,该书的版本流布轨迹及其影响,历代评价以及点校整理者对该书的总体评价的信息,或于卷首介绍,或载入附录。

(三)《集成》文献的体裁形式

《集成》文献的体裁形式,有训诂学专著,如《方言》《肯綮录》《证俗文》《俚语证古》;辑释民俗语汇为旨趣具有准辞书性质的专书,如《释常谈》《目前集》《俚言解》《常谈考误》《(增定)雅俗稽言》《通俗编》《俚俗集》《土风录》等;更多的是被列为“非主流”的笔记杂著、小说之属,如《集成》以专题整体辑入的《历代杂纂汇编》中的《李义山杂纂》及其续仿作品八十余种;再如比较特殊的亦为《集成》以专题整体辑入的《历代锦语选汇》,则是一向被排斥于主流文献之外甚至不登大雅之堂的文献。另外,还有《上海俗语大辞典》等,清末民初涌现的出自于报人兼作家笔下的近现代俗语辞书,或是《图画日报·俗语画》等在报刊连载后被辑集成书的照作品。凡此种种散在各个时期、不同层面的珍稀文献,蔚为大观,但缺乏系统与集约性整理,均在编纂《集成》的主旨要义之中,现在则悉数“集成”于《集成》。

(四)《集成》文献的作者、辑录者

概观《集成》文献的作者、辑录者的身份背景,可谓参差不一。有历史上的著名学者扬雄、方以智,著名的文学家李义山、苏轼、杨慎,乾嘉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钱大昕、钱大昭兄弟和郝懿行,有清末民初曾经入仕的著名学者胡朴安、吴秋辉、丁惟汾,有终身布衣的会稽(今绍兴)人范寅,还有清末民初的严芙孙、汪仲贤、徐卓呆等一大批沪上的报人兼作家,以及佚名氏作者或辑录人。

(五)《集成》文献的生成出现的历时性轨迹

《集成》文献的生成出现的历时性轨迹,因题材与体裁有关属性的多样性的差异而别。

《集成》文献滥觞于两汉“考八方之风雅”的“采风”时代,如《通俗文》和《方言》,是社会学性质的产物。作为传统语文学性质、以辑释民俗语汇为旨趣的专著,发端于宋代的《释常谈》,盛见于明清,直至清末民初仍绵延不绝。作为笔记杂著、小说之属者,始于偏重于文学性的《李义山杂纂》及其续仿作品,时下仍为读者津津乐道。清末民初开始正式出现辑释民俗语汇的辞书形式的著作,如《俗语考原》《俗语典》《上海俗语大辞典》。

《历代锦语选汇》专辑选辑的十七种历代汉语“锦语”亦即隐语行话文献显示,这个独特品类的民俗语汇文献的生成是个特殊的历史轨迹。主要表现为,以宋代《圆社锦语》《绮谈市语》专辑为发端,至明清初具准辞书形式的《新刻江湖切要》《江湖行话谱》,直至民初的正式辞书《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梨园话》。之所以如此,则在于这类特殊珍稀语料资源的稀缺。

凡此种种,都是数十年专项研究过程中陆续积淀的一得之见,均为“集成”结果为《集成》之后的总览获得验证。

四、“束股”:结语

《集成》“集成”了什么,是什么?

《集成》总计辑集汉代至民国大约一百六十余位作者的民俗语汇珍稀文献一百五十四种,包括占有半数以上迄今尚未整理的珍稀文本,集中进行了一次逐一点校整理,汇为一编,并采集原图和插图约千幅,总编为二十二卷二十七册,合计约一千万字,《集成》集约性地为汉语文化史、尤其是中国社会生活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个专项的初具规模的“语言化石”的数据库、语料库。

《集成》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历史上很多卓有建树的著名学者的关注乃至亲力亲为,亦旁证了《集成》的意义和价值。即如钟敬文先生主编《民俗学概论》的第十四章《中国民俗学史略》注意到的,“明清时期,文人学者做了许多归纳民俗语言的工作,连钱大昕、郝懿行这样的著名学者都参加进来,撰写了《恒言录》和《证俗文》等著作。他们经过亲自调查,记录和保存了一批当时活在群众口头的民俗语汇,为后人研究前代语言民俗的传承情况提供了第一手材料”[2]。

《集成》的意义和价值,主要体现为汉语史意义和社会史意义。

(一)《集成》的汉语史意义

语言的民间性,首先在于其原生态的口语性形态。《集成》汇辑的民俗语汇珍稀文献中的民俗语汇,多属原生态的口语性的民间语言。由此,《集成》的汉语史意义,首要是为探析汉语古今语汇的生成和词义源流衍变轨迹提供了丰富的语料实证。

以“家私”的汉语史词义衍变轨迹为例。

世人通常将历代汉语文献中的“家私”一词概括为四种语义。一是指家庭私事、家务。其书证如汉代王粲的《从军诗》:“外参时明政,内不废家私。”宋代苏轼《代吕大防乞录吕诲子孙札子》:“(吕诲)临终之日,召司马光面托后事,无一言及其家私,惟云朝廷事犹可救,愿公更且竭力。”二是用指家财、家产。其书证如元代无名氏的《鸳鸯被》第一折:“自从俺父亲往京师,妾身独自忧愁死,掌把着许大家私,无一个人扶侍。”《京本通俗小说·志诚张主管》(元代白话短篇(话本)世情小说集):“王招宣赎免张士廉罪犯,将家私给还,仍旧开胭脂绒线铺。”三是用指家世、家中底细。其书证如清代李渔的《风筝误·嘱鹞》:“说戚大爷的名字,还欣动得他,说是相公,他若访问你的家私,连诗的成色都要看低了。”四是用指家庭日用器物、家具。其书证始见于唐代李商隐的《杂纂》:“早晚不点检门户家私,失家长体。”再如,明代李翊的《俗呼小录·世俗语音》:“器用曰家生,一曰家火,又曰家私。”究其实,以“家私”用指家具器用,始见于晚唐,而且《李义山杂纂》所谓“早晚不点检门户家私,失家长体”的“家私”,以其语境究其语义,需要“家长”“早晚点检门户时‘点检’的家私”,当指包括家具在内的家中财物即家财、家产,无论家具贵重与否,皆属私有家中财物。由此可知,以“家私”用指私有财物,义起唐代民间语言,若明代李翊的《俗呼小录·世俗语音》所述,至明代才衍生出语义缩小了的用指家具器用之义。

考释解读不同历史时期的民俗语汇珍稀文献,往往为传承扩布过程中出现的民俗字、俗体字所困惑,直接关系着版本认定和语义辨析。

再如,坊刻本《江湖切要》生成年代的认定。《江湖切要》是迄今继《永乐大典·净发须知》而外记述中国古代江湖文化最重要的一部典籍。今所见版本,主要是晚清光绪年间署名“卓亭子”的增广本《新刻江湖切要》和翟灏《通俗编·识余》的部分引述。关于是书的成书年代,历来众说纷纭。最终以《新刻江湖切要》沿用“嫖”的明代“俗字”“闝”(2)清初吴任臣编的《字汇补》:“闝,溺倡也。俗字。”亦多见于明代“三言二拍”等拟话本通俗小说作品。为主证,辅之以明代晁瑮编的《宝文堂书目》卷中《乐府》类目之下《江湖切要》名目的著录为佐证,认定这部民俗语汇特殊珍稀文献生成于明季,为相关的多领域研究提供了语文学和版本的可靠信息。[3]

(二)《集成》的社会史意义

“民俗语汇”是印证人类社会各时期历史文化的最重要的“语言化石”。日本民俗学研究所编辑出版的五卷本《改订综合日本民俗语汇》(1955年),20世纪70年代苏联学者编辑出版的《国俗语言学词典》,和此间出版的由英、俄学者合编的《英国国俗词典》,均属以民俗语汇作为主要文本进行研究的产物。这些先行者的实践与价值,勘为“集成”之为《集成》社会史意义的旁解。

例如,以可谓“语言化石”的民俗语汇词义源流衍变轨迹,可以综合考辨还原具体历史文化事物、现象的原生态场境。根据有关文献考释认定,“镖行”“保镖”之“镖”,本字应是“标”,与“锦标”同源,均出自传统的民间“竞标”游艺民俗。[4]

通过考释民间秘密语的语源与流变,可以透视一些相关社会群体或职事集团的当行行事、习俗惯制、社会心理等历史文化背景,为研究社会史和民俗提供一些来自特殊层面的线索、数据或印证。例如,清末的一部传写本《江湖走镖隐语行话谱》,是迄今研究中国传统保安业史的颇为稀见的珍贵文献;有幸收录于《永乐大典》而得以留存下来的《剃发须知》记述中夹杂有许多当行隐语行话,是研究中国理发业史和发饰民俗不可多得的重要数据。[5]

(三)《集成》的三个基本特点呈现了其编纂的意义与价值

总括言之,《集成》的主旨与实践,有三个基本特点。

首先,是因保存和致用的急迫性而为之,或可谓“经世致用”(3)《易·系辞上》:“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孔颖达疏:“谓备天下之物,招致天下所用。”;其次,是因珍稀而倾力发现、发掘,使之集约存在,作为特别的“语言化石”语料库加以保存;最后,是因杂乱散在而规模“聚珍”,总成为初具规模的数据库、语料库。

《集成》凸显的这三个基本特点,无疑也正是其意义与价值的呈现。

最后,再例行说点自慰的话和致谢的话。

莫论几十年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仅为寻觅稀见文本曾多次甚至反复求助于海内外八方友人,为搜求购置珍稀版本数十年不惜累费数十万金之多,几十年甘苦寸心知耶。虽道如此,《集成》成,却愈发惴惴不安。因为,平心而论,《集成》尚属“初级阶段”成果,辑集文献仍待深入发掘充实,尤其是点校整理还很粗疏若粗糙毛坯,不免遗漏舛误,质量远不理想。因而,特别诚挚地期望各领域方家给予指正纠谬,以期日益完善。尤其渴望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套规模更大、更为精审的新版《集成》问世,此亦编纂这套《集成》的一个初衷和预期。无论学术还是人生,本人已届七秩开始走往谢幕之路,若幸获抛砖引玉之功,则可自得矣。

真诚感激数十年来,海内外相关学界友人的热诚鼓励与相助,并期盼继续获得鼓励与相助!

2020年7月17日生日前夕 记于沈阳城北书斋邨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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