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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交际中的他者身份调用探析

2021-03-07袁春波陈新仁

外国语文 2021年3期
关键词:晴雯调用宝玉

袁春波 陈新仁

(1.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2. 南京大学 大学外语部/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0 引言

语用身份论(陈新仁,2013/2014/2018)是近年来逐步发展起来的针对身份建构开展语用研究的新理论(袁周敏,2016),迄今已经催生了大量的研究成果(蒋庆胜,2019)。根据这一理论,人们在交际中建构的身份可以区分为自我身份、对方身份和他者身份三种类型(陈新仁,2013/2018;袁周敏,2016)。纵观现有研究(陈新仁,2013/2018;袁周敏,2012/2014;孙莉,2015;李娟,2016;陈静,2017;崔中良 等,2019;袁春波,2020;Feng et al.,2020),学者们大多关注自我身份或者对方身份建构研究。在为数不多的涉及他者身份调用的文献中,Li 和 Ran (2016)针对电视争辩话语中的自我职业身份建构问题,提出他人身份(other-identity)或他者身份与自我身份相对,交际者可通过解构他者身份的途径来建构自我身份;Solvejg Wolfers等(2017)以U-19足球队球员的身份建构为例,提出幽默是他者身份建构的有效方式。现有文献之所以较少聚焦他者身份,或许部分受到了研究语料多为两方交际模式(夏登山 等,2015)的影响。事实上,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他者身份常常发挥着重要作用。试看下例:

(1)(语境:宝玉乳母李嬷嬷在首次阻止宝玉吃酒失败后,再次上来拦阻。)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宝玉听了这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红楼梦》第八回)(曹雪芹 等,2008)

在例(1)中,李嬷嬷虽是宝玉的乳母,但她更是贾府的奴仆,要想成功阻止主子宝玉喝酒,调用他者贾政的身份就显得至关重要。这反映出在具体的交际语境中他者身份有时不可或缺,有时甚至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值得详加探讨。为此,本文以经典名著《红楼梦》中收集到的32条语料为例,引入语用身份论(陈新仁,2013/2014/2018)视角,从他者身份调用的内涵、动因和路径三个维度探析该小说人物交际中的他者身份调用问题。

1 他者身份调用的内涵

本文中的他者身份是指交际过程中出于特定目的而被提及或建构的身份,因而是一种语用身份。所谓语用身份,是指语境化的、语言使用者有意或无意选择的自我身份、对方身份或他者身份(陈新仁,2013),是交际者与他人进行言语交际互动时的身份选择或定位(陈静,2017)。其中,自我身份是指发话人身份,对方身份是指发话人交际对象身份,他者身份是指交际双方中的发话人在其话语中可能提到的其他人身份(陈新仁,2013;袁周敏,2016)。发话人需要通过提示身份的话语建构自我、对方或他者的语用身份,语用身份建构是指交际者使用不同身份参与会话的语用现象(袁周敏 等,2013)。现有研究侧重从他者身份的表现形式的维度,框定其需要满足的条件,即依赖具体的交际语境、需要发话人通过话语实现和来自交际双方之外的第三方(夏登山 等,2015)。实际上,他者身份也是一种可供交际者调用的语用资源(袁周敏 等,2013),可以用来调节语用平衡或交际平衡(陈新仁,2004)。请看下例:

(2)(语境:贾环向芳官要蔷薇硝却收到了茉莉粉,其母赵姨娘得知后,来找芳官问罪。)

(赵姨娘)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

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 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红楼梦》第六十回)(曹雪芹 等,2008)

在例(2)中,一方面,赵姨娘通过“娼妇粉头之流”和“我家里下三等奴才”等话语,将“娼妇”“粉头”和“奴才”等他者身份引入当前交际,用以贬低对方,为对方建构卑贱奴才身份,同时抬高自己,为自己建构尊贵主子身份。显然,这时的他者身份是发话人用以建构自我身份或对方身份的语用资源(陈新仁,2013;袁周敏,2016),给交际双方的身份建构和语用平衡带来了直接影响。另一方面,赵姨娘也通过话语“都是一样的主子”,将宝玉和贾环两个他者身份引入当前交际,并通过宝玉身份建构贾环身份(当然,作为贾环的母亲,这客观上也有利于提升赵姨娘的自我身份)。此时,虽然前一个他者身份起到建构后一个他者身份的作用,但是这两个他者身份对交际双方自我或对方身份建构以及当前交际的影响都相对间接和有限。此外,在特定交际语境中,还存在仅由发话人提及,但并不影响交际者身份建构和交际平衡的他者身份,如后文例(4)中晴雯提到的“他家的人”(晴雯道:“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鉴于此,我们不妨根据不同交际语境中他者身份对交际者语用身份建构和交际顺畅的影响的差异,将其分为产生直接影响的、产生间接影响的和不产生影响的他者身份。为了使研究更为聚焦,本文将仅探讨其中直接影响发话人自我身份或对方身份建构以及当前交际顺畅的他者身份。

综上所述,本研究关注的他者身份调用是指发话人在当前交际语境中刻意引入他者身份作为语用资源的语用行为,这种语用行为可能影响发话人自我或对方身份的建构以及交际双方的交际平衡或语用平衡。语用平衡是当前交际和今后交际赖以继续的前提(陈新仁,2004)。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发话人有意识地调用作为语用资源的他者身份,进而影响交际者身份建构和交际顺畅的现象屡见不鲜,其动因和路径值得探索(袁周敏,2014)。

2 发话人调用他者身份的动因

语料分析显示,发话人调用他者身份的动因往往在于维持语用平衡,满足行事、面子和权势等需求。语用平衡是语用身份调用的重要依据(蒋庆胜,2019),是指交际中的交际需求与为满足这种需求而需要做出的语用力量之间的平衡(陈新仁,2004/2018:136)。当交际需求与语用力量相匹配时,则语用平衡,因而交际顺畅;反之,则可能会语用失衡,导致交际失衡(陈新仁,2004)。行事需求和面子需求是对语用身份的选择影响最为明显的交际需求(陈新仁,2013),行事需求主要表现为施事或信息传递,面子需求主要表现为面子维护(陈新仁,2013;袁春波,2020),包括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陈融,1986)。在具体的交际语境中,通过调用他者身份,发话人可以维持语用平衡和交际顺畅、实现交际需求和交际目标。试看下例:

(3)(语境:忠顺王府内务总管长史官得知走失的琪官与宝玉相熟后,到贾府查找。)

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那长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启明王爷。王爷亦云:‘……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冷笑道:“公子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那长史官冷笑道:“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宝玉)因说道:“,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那长史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说着,便忙忙的走了。(《红楼梦》第三十三回)(曹雪芹 等,2008)

在例(3)中,发话人王府管家长史官,到贾府去见皇帝岳父和朝廷官员贾政,其最主要的交际需求在于其行事需求,即查找琪官,但他“未及叙谈”便急于求成。起初他付出的语用努力不够,形成的语用力量不足,交际需求与语用力量失衡的风险增大。为了满足其交际需求,发话人需要增强其语用努力,具体表现为对语言、副语言和语境等各种语用资源的调用,从而产生一定的影响或作用力,即语用力量(陈新仁,2004/2018:133-138)。因此,在后续交际中,发话人长史官做出调用称呼语“下官”、缓和语“求”和“感谢不尽”等语言资源,身势语“忙打一躬”等副语言资源,以及他者身份“王爷”等语境资源的语用努力,提升其语用力量。此处,虽然语言和副语言资源起到重要的缓和性作用,但是起到关键的决定性作用的显然是其中的他者身份,即被发话人作为语用资源引入当前交际语境、调节交际平衡的他者身份。这集中体现在长史官通过“奉王命而来”“王爷亦云”“启明王爷”“看王爷面上”“王爷知情”和“可慰王爷谆谆教诲”等话语,六次调用他者王爷身份进而将自己建构成王爷代言人(袁春波,2020)。而且,从贾政“既奉王命而来”“有何见谕”和“忙赔笑起身问道”等语言或副语言的回应中,也可进一步证明他者身份调用在当前交际语境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可见,发话人正是根据交际需求预测语用失衡的可能性,通过调用他者身份的语用努力提升其话语的语用力量,最终实现了语用平衡,达到了交际目标。此外,该例中,发话人先后六次刻意调用他者身份,也说明他者身份调用的行为是一种目的性很强的行为。

发话人调用作为语用资源的他者身份还会受到面子保护、权势维护等需求的驱动。一方面,身份与面子息息相关、不可分割(Culpeper et al., 2017: 237-238;陈新仁,2020),身份研究者要考虑面子在身份工作中的作用(Hall et al., 2013: 130)。面子是一系列只有他人才能满足的想法和希望,分为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前者是希望得到对方的承认、肯定或赞许,后者是希望不被对方反驳或不受妨碍,交际中人们往往会努力为自己和对方留面子(Brown et al., 1987;陈融,1986)。在例(3)中,在与贾政交际时,除了通过贬己尊人的方式维护对方的面子外,发话人长史官更多的是通过主动调用他者王爷的身份,以期获得贾政的认可或肯定,维护其积极面子;而在与宝玉交际时,长史官则是通过调用他者贾政的身份,以便阻止宝玉的抵制或妨碍,维护其消极面子。显然,发话人通过调用他者身份,常常可以有效地维护彼此的面子或减轻对彼此面子的威胁。另一方面,权势是可供说话人使用的资源 (Thornborrow,2002: 8),身份受到权势的制约,权势关系变化影响语用身份的建构(袁春波,2020),建构多样性的权势关系(任育新,2015)为发话人进行身份选择提供可能。在例(3)中,发话人长史官在面对贾政时,就多次有意地主动调用他者王爷身份(详见上文分析),在要求宝玉交出琪官遇阻时“宝玉连说不知”,又调用他者贾政身份“当着老大人”。发话人在该交际语境中,先后调用王与臣和父与子两种权势关系,旨在通过维护这种权势关系来影响语用身份建构,这显然是受到封建社会的官场等级制度和家庭家长制度的影响和制约(在其他交际语境中,也可能是主仆制度或婚姻制度等)。当然,发话人也可能会因为与他者的亲疏关系或礼貌(冉永平 等,2019)等原因而主动调用他者身份,类似情况还有待我们在后续研究中结合具体实例再做分析。然而,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发话人在调用他者身份进行身份建构时,都会体现出一定程度的主动性。

上述有关他者身份调用具有目的性或主动性的分析,可以反映出发话人时常会刻意选择或调用特定身份(陈新仁,2013,2014),也就是说,在特定交际语境中调用他者身份是凸显发话人意向性(何自然 等,2004)的一种刻意行为。在例(3)中,在交际需求、权势、面子等多种语用平衡影响因素的驱动下,当面对贾政不认可其身份的潜在风险和宝玉不配合其身份的客观现实时,为了顺利实现查找琪官的交际目标,发话人长史官先后多次非常有目的地主动调用作为语用资源的王爷和贾政身份,调节交际平衡。这样一来,发话人就可以有意识地让受话人透过交际双方之外的第三方他者身份,以新的视角或身份参与当前交际语境中的交际互动。由此可知,此类他者身份调用实际上是一种刻意调用,是一种交际策略。发话人通过刻意调用他者身份,往往可以起到调和甚至避免交际冲突,发挥维护面子或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等语用功能(何自然 等,2004)。具体到该例,发话人长史官正是通过刻意调用第三方他者王爷和贾政的身份,巧妙地避免跟贾政和贾宝玉之间可能出现的正面冲突或直接对抗,维护彼此的面子和人际关系(冉永平 等,2019),促进语用平衡,实现交际目标。

3 发话人调用他者身份的路径

语料分析显示,在具体的交际语境中,根据发话人事先获得第三方他者同意或许可的实际情况,发话人调用他者身份可以区分为身份借用、冒用或擅用等路径。这里的借用指经过同意而使用,冒用指未经许可而使用(杨代雄,2010),擅用则指无须或无法获得同意或许可而擅自使用。发话人借用、冒用或擅用他者身份,实际上是让他者身份与交际者身份形成身份转换或联盟(夏登山,2015),从而影响或调节交际平衡或语用平衡,而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对方可能表示认可、忽略或抵制。试看以下分析:

(4)(语境:坠儿偷了镯子,晴雯从宝玉那里获知后,欲寻找机会打发了坠儿。)

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红楼梦》第五十二回)(曹雪芹 等,2008)

在例(4)中,发话人晴雯在与宋嬷嬷进行交际时,刻意通过提示他者身份的话语调用多个他者身份用于自我身份建构,包括主人宝玉身份“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大丫鬟袭人身份“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丫鬟麝月身份“我们自然有道理”,根据夏登山和蓝纯(2015)的研究,这里的“我们”是指晴雯和麝月。鉴于小说在前文交代了宝玉和麝月都知晓坠儿偷镯子一事,而且都赞成打发坠儿,晴雯调用他们的身份,实际上是事先经过他们的许可或同意的,显然是属于他者身份的借用。与此不同,小说之前也交代了袭人因丧母而未在贾府,其对坠儿一事毫不知情,因此,晴雯调用袭人的身份,事先并未经过袭人的同意,因而属于他者身份的冒用。此外,在前文的例(2)中,发话人赵姨娘在调用第三方他者身份“下三等奴才”,建构对方芳官的卑贱奴才身份时,因其贾府姨娘身份而无须获得府里奴才的许可,就可以使用他们的身份,此类身份调用则属于他者身份的擅用。当然,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还可能存在发话人盗用他者身份等其他情况。例如,《红楼梦》第二十七回,宝钗在滴翠亭外偷听了亭内的丫鬟红玉和坠儿密谈的短儿,在躲避不及时,使了“金蝉脱壳”的法子,盗用不在场的黛玉身份,嫁祸黛玉。从他者身份调用对他者的影响来看,此类身份盗用会给他者带来直接的伤害,这与例(4)中晴雯对他者袭人身份的冒用不尽相同。因此,我们还需要在以后的相关研究中结合更多的具体实例加以分析。

无论是他者身份借用、冒用或擅用,其实都是让他者身份与交际者身份相关联从而形成某种身份转换或联盟(夏登山,2015),都是在调节或影响当前交际进程。在例(4)中,对于打发小丫鬟坠儿一事,在宝玉丫鬟中位列袭人之后的晴雯,仅靠其自身力量是不够的,她既需要主人宝玉的许可,又需要袭人和麝月等丫鬟的支持。应该是预料到打发坠儿可能存在的语用失衡风险,发话人晴雯首先通过借用第三方他者宝玉身份“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将自己建构成宝玉的代言人,其实质是将自我身份转换成宝玉指令执行者身份,也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提升自身语用力量,调节当前交际平衡。这样的话,其发出的指令就更具合法性和强制性。即便如此,其打发坠儿的指令仍然遇到宋嬷嬷的阻碍。为此,发话人晴雯既通过进一步强化其宝玉的代言人身份“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又通过借用他者麝月的身份“我们自然有道理”, 其实质显然是让自我身份与他者身份相结合形成一种身份联盟,也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增强自身语用力量、调节当前交际平衡,所以才会有麝月通过“带了去早清净一日”予以支持。因此,发话人晴雯又增强了打发坠儿这一指令出自宝玉的说服力和强制性,最后成功地打发了坠儿。可见,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发话人通过借用他者身份,能够解决仅靠自我身份难以解决的问题,给当前交际带来重要的甚至决定性的影响。

然而,发话人借用、冒用或擅用他者身份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对方可能通过身份确认、模糊或曲解(否认)等策略表示认可、忽略或抵制(反对),发话人可能需要进一步借用、冒用或擅用他者身份,这些都需要通过话语实现(陈新仁,2013)。在例(4)中,当发话人晴雯借用他者身份为自我建构宝玉指令执行者身份时,对方宋嬷嬷就是通过模棱两可的话语“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采用身份模糊的策略,对晴雯建构的身份表示忽略或抵制。对此,晴雯通过否定性的话语“什么‘花姑娘’‘草姑娘’”,使用身份曲解(否认)的策略,予以抵制或反对。最后,在晴雯又将麝月身份借用到当前交际而形成身份联盟时,宋嬷嬷才最终通过其言语行为“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运用身份确认的策略(此处是默认),对晴雯建构的身份表示认可。在该例中,发话人和受话人不止一次调用他者身份,换句话说,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交际双方都可以通过调用他者身份来影响或调节交际平衡,都可以运用相应的策略就对方调用的他者身份做出回应。

4 结语

本文基于语用身份论,以经典名著《红楼梦》中的语料为例,主要从他者身份调用的内涵、动因以及路径三个维度探讨了该小说人物交际过程中发生的他者身份调用问题。具体说来,本文聚焦具体交际语境下直接影响发话人自我或对方身份建构和交际顺畅的他者身份,指出此类他者身份调用是发话人刻意用来调节交际平衡的语用实践;发现他者身份调用的动因,涉及维持语用平衡,满足行事、面子保护和权势维护需求等多种因素;区分他者身份调用的身份借用、冒用和擅用三种路径,本研究为语用身份的概念本身仍在不断完善中的观点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明或支撑,也为语用身份理论和言语交际实践的发展提供了一定的思考和启示。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对于语用身份研究中的他者身份,还有许多相关问题需要讨论。如用一个他者身份建构另一个他者身份的研究,他者身份调用中的身份借用、冒用或擅用等具体路径的细化分析等。作为语用学视角下他者身份研究的一种尝试,期望本研究能够抛砖引玉,引发更多的学者从语用身份的视角,探讨言语交际中的他者身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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