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永失我爱

吕慧洋

隔离式祭奠

2020年给全世界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3个月前，克里斯·史密斯在帮助球队送给堪萨斯酋长和联盟“当红小生”帕特里克·马特姆斯赛季首败后，待在酒店房间里被隔离。他打开手机，登录社交媒体界面，看着家人朋友哀悼他最爱的人。

9月11日，史密斯跟随全队乘机，客场挑战卡罗莱纳黑豹队。长途旅行有些无聊，队友们都在打发时间。他斜靠在座位上，回想着自己所失去的……悲剧已经发生一年了。

他回想女友佩塔拉·科德罗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生活发生种种变化，以及她无缘见证的那些重要时刻。史密斯的NFL职业生涯可谓起起落落，突击者已经是他7年里效力的第五支球队，还有独自抚养女儿哈文带来的种种挑战。现在，他回到了家乡，新球队、疫情隔离，当然还有科德罗的周年忌日。

通过回忆美好的时光，可以学会如何摆脱悲伤，这是他最想做的事情。史密斯在手机上滚动浏览那些旧照片和视频，调出了保存的短信，耳边响起她最喜欢的音乐——由德雷克和克里斯·布朗合唱的《没有指引》。

28岁的史密斯想起一切过往，两人相处最后几个小时的画面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像一部飞机失事的电影，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浪漫爱情

爱情罗曼史不会雷同，史密斯和科德罗能走到一起，更是别具情调。

他们在2014年底相识。那一年，史密斯在科德罗的姐姐基菲帮助下，于NFL选秀会第五轮被杰克逊维尔美洲虎队选中。当时，科德罗住在夏洛特，距离成为最大的阻碍。

尽管如此，他们通过电话、短信保持联系，感情逐步升温。到了2017年底，他们开始约会。8个月前，史密斯被交易到辛辛那提猛虎队，完成即将到期的新秀合同。赛季结束时，他已恢复自由身，有的是时间。回到夏洛特后，随着对科德罗的深入了解，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孩。

这不仅是因为科德罗的美丽和爽朗的笑声。每当看到有人受到欺负，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主持公道。她的决心坚如磐石，锁骨下方“坚强到底”的文身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

彻底打动史密斯的是她的真性情。史密斯说：“她忠贞、体贴而又真诚。”分开时，科德罗每天早上都会给史密斯打电话，睡觉前两人通过视频软件聊天，更是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相聚时，他们经常抿着酒，伴随着音乐起舞。橄榄球在他们生活中的位置几乎是微不足道的。科德罗仅有两次到现场观看史密斯的比赛，一次是去年9月对田纳西泰坦史密斯（21号）欢庆胜利。 队的揭幕战，另一次是2018年在圣诞节前对阵辛辛那提猛虎。后一场尤其意义重大，因为就在赛前几天，他们双喜临门：史密斯和克利夫兰布朗队签下一纸3年1200万美元的合同，科德罗怀孕了。

他们找好了保姆，购买足够使用6个月的尿布，到夏威夷和波多黎各旅行，在海滩上漫步，几乎尝遍了每一家餐馆，规划好一家三口的未来幸福生活。

第二年8月，史密斯在参加一次训练营后回到夏洛特。几个小时后，科德罗开始痛苦的分娩。史密斯说：“她的创口达到9厘米，最后时刻才肯麻醉，她太坚强了。”到了给女儿起名时，科德罗也显得非常有主见，“姓归你，但孩子的名得由我起”。

孩子叫哈文。史密斯起初不太明白科德罗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但14个月后似乎懂了，在科德罗去世后，女儿成为史密斯的避风港。

噩梦重现

一年前的9月10日，史密斯和26歲的女友佩塔拉·科德罗在克利夫兰准备共进晚餐。在上赛季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一直效力于克利夫兰布朗队。他们本打算就近找一家餐厅，但后来还是决定到一家水烟吧坐坐。

史密斯的想法是让科德罗好好放松一下，两人一起彻夜狂欢，把仅四周大的哈文留给保姆照看。他们开着一辆新款兰博基尼出门，科德罗戴着史密斯送给她的劳力士手表和心型钻石项链，脚蹬她最喜欢的黑白红配色乔丹鞋。

在水烟吧里，史密斯和科德罗点了些酒水，聊起打算在休赛期到伦敦旅游，抚养哈文长大以及结婚的日程。整整3个小时，史密斯只是啜饮了几口酒。

后来，他们回家的细节成为新闻头条热衷讨论的话题，再加上一段令人心碎的采访，每个人都了解到那段故事是怎样的。

9月11日凌晨两点，两人驱车沿着高速公路向西行驶。史密斯估计当时车子大概超速了，撞到路上的障碍物，导致轮胎爆裂，车子侧翻，直接冲向路边的水泥墙。虽然安全气囊已经打开，但车子彻底报废，幸好他和科德罗都没有受伤。史密斯当时还想：还不错，这简直是个奇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史密斯爬到副驾驶的座位上，低头寻找被撞落的手机，当时车门还半开着。科德罗已经下车，打电话向朋友求助。随后，他听见“砰”的一声。

史密斯从车里冲出来，心跳加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一刻，他没有发觉整个车门几乎被撞飞，也没有看到远处那辆灰色马自达的车身残骸，更没有找到女友的踪影，后来看到事发现场照片后，才拼凑出当时的惨剧。他唯一能看到的是在柏油马路上，不知从何处甩出了一只乔丹鞋。

爆炸之后，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沿着公路往下走，距离兰博基尼大约60米远的地方，史密斯发现了科德罗的尸体：身上的首饰还在，但只穿着一只鞋。在救护车上，他一直焦急地询问急救医生：“她会好起来吗？她会好起来吗？”但得到的只有沉默。在医院里，警方对史密斯进行了酒精测试，实际上，他几乎没怎么喝酒，所以过关不成问题。医生得出结论：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个47岁的女人驾车经过时，由于受到飞虫的干扰，注意力被分散，撞死了当时站在路边的科德罗。

直到史密斯离开医院回到家，把噩耗告诉家人，痛苦才真正袭来。他倒在邻居贝克·梅菲尔德的怀里，嚎啕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是最难熬的。克利夫兰布朗队的球员、教练和管理人员到家中慰问，但史密斯仍深陷悲伤之中。他不断地自责：如果我们到附近的餐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他甚至想到，被车子撞死的那个应该是自己。

每天早上，他都哭着醒来，不吃饭，只是喝一点水，体重狂减5公斤，甚至一度想终结自己的职业生涯。

随着时间的推移，史密斯逐渐学会接受现实，与女儿哈文一起睡午觉，回想在水烟吧里谈及的话题，赛季揭幕战看到她在看台上的身影，右前臂同样内容的新文身，这些细节无一不令他从中得到安慰。

在科德罗去世的3天后，史密斯重新投入训练。布朗队给他开了绿灯：随时有权休息，但史密斯更渴望用工作冲淡痛苦。

家庭责任和橄榄球继续支撑着他的信念。在对纽约喷气机队的比赛中，史密斯担任队长，赛前负责投掷硬币。但那一刻，他的心思却游离于比赛之外，满脑子想的都是“天哪，她真的走了”。

选择坚强

如果说重返赛场是一种解脱，那么接下来的一周他必须不断面对现实：烛光守夜、瞻仰遗体、安排葬礼。史密斯是个不错的鼓手，和乐队一起演奏歌曲并发表演讲。

史密斯已经经历了很多艰难时刻。去年12月，他被布朗队裁掉。主教练弗雷迪·奎奇称，鉴于当时的情况，做出这个决定“异常艰难”。到了今年7月，他再次被卡罗莱纳黑豹队裁掉。史密斯是在3月5日和球队签约的，由于疫情爆发，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球队的训练设施。在科德罗去世周年忌日的前一天晚上，史密斯开车去与拉斯维加斯突击者队的新队员共进晚餐。路上，他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脑海中不断重现着那场车祸……

史密斯通过和老友重逢的方式控制悲伤。高中好友贾冯·哈格雷夫在休赛期和费城老鹰队签约，特意从匹兹堡开车来看望他;布朗队前队友、后卫克里斯蒂安·柯克西对他追述了自己在17岁时失去父亲的痛苦。史密斯每天至少给科德罗的家人打一次电话，尤其是她的母亲丹妮丝。他曾说过：“我们度过难关的唯一方法就是拧成一股绳。”

今年夏初，在本应是科德罗27岁生日的那天，史密斯和她的家人在湖边别墅举办了一次聚会。自助餐上有她最喜欢吃的秘鲁烤鸡，萨克斯手吹奏起那首《没有指引》，宾客们都戴着面具，上面有“永远的佩塔拉”的字样，向夏日的晴空放飞气球，一旁的彩灯上写着“佩塔拉·科德罗生日快乐”。史密斯突然想到，如果科德罗出现在这里的话，会非常乐意在湖边走一走，放松身心。那一刻，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晚上，他拿出一双新的乔丹鞋，放到哈文房间的玻璃柜里。

每个人应对悲伤的方式不尽相同。史密斯从来没有埋怨过谁，甚至包括那位肇事女司机。事实上，她在开车前喝了酒，却没有遭到任何刑事指控。

对史密斯来说，摆脱悲伤并不意味着放手，恰恰相反，他留下了科德罗生前使用过的物品，包括旧鞋子和旧衣服。史密斯说：“我把那些东西都留着，还有视频、短信，科德罗最后一次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帖子是在去年9月。在照片上，史密斯俯视着她，深情亲吻，并配有一段文字：“我爱你胜过一切，直到永远。”

逝者已矣，但科德罗的身影仍无处不在。哈文的卧室有一个粉红色的盒子，里面装有一条心形项链，还有一撮母亲的骨灰。史密斯和基菲打算在夏洛特开一个水烟吧，下个月正式营业。其中一款水烟口味就叫做“科德罗”，每个带着故去亲人照片的客人都会免费得到一杯饮料。

和科德罗一样，史密斯如今成了ESS科技公司的发言人。这家公司主要为汽车配备危险信号灯系统，其闪烁速度已经达到标准水平的2.5倍。数据显示，从2016年到2018年，平均每年有超过14000人在涉及“静止和伤残车辆”的交通事故中受伤，超过560人死亡。史密斯希望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如果我的車上配备了闪烁速度更快的危险信号灯，哈文可能就不会失去妈妈”

女儿长到一岁大的时候，容貌、举止和聪明都很像妈妈。不久前，哈文曾经指着科德罗的照片喊出了妈妈，这让史密斯感觉非常自豪。

本赛季，哈文和母亲的家人一起住在夏洛特，史密斯则要到拉斯维加斯打球。8月底，他和突击者队签下了一份一年合同。在他被黑豹队裁掉后，引起圣迭戈闪电队和底特律雄狮队的兴趣，但能与前辛辛那提猛虎队友、防守协调员保罗·冈瑟重聚，以及拉斯维加斯宜人的天气和没有州所得税，让他选择了突击者。

赛季前四周，史密斯一直刻苦训练，在球队40比32击败强大的堪萨斯酋长队一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用手揉着肚子，指向天空，向科德罗致意。

这是史密斯个人的胜利，意义远远超出了球迷们的想象。他说：“看到我身上发生的悲剧，很多人可能会想，‘他应该退役，再也无法证明自己。所以，这场比赛是我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史密斯的状态明显恢复，但一场比赛并不能保证他的球队地位，未来的征程仍然很艰难──新冠肺炎疫情、强大的对手，远离家人带来的挑战……遭遇到这些困境时，史密斯知道该如何应对。每当训练全身疼痛，或者在某个清晨哭着醒来时，他会看到手腕上方的那个文身，时刻提醒自己要变得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