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住区建成环境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初探*——以江苏海门世纪锦城为例

施剑波，鲍 莉

在中国高速发展的社会经济和持续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城市建设过分追求高强度开发、高密度建设，千城一面的“百米高层”和“高低配”的住区开发严重影响城市风貌，也忽视了人作为主体在住区中的生活感受。现实中，许多地产商斥巨资打造的中心花园式住区景观形式感很强,却少有居民在户外活动；实证调研也发现高层住区在客观上提高了户外公共空间人口密度的理论值，但并没能提升公共空间的人气和活力；即使在同一住区，不同位置活动场地的使用情况也存在极大差异[1，2]。本研究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以及对人的行为特征、空间需求和使用偏好的实证研究，通过构建影响场地使用率的多元因子指标群及其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剖析建成环境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机制，从而可以为满足各类人群对空间的差异化需求[3，4]并切实提升住区公共空间活力提供参考和指导。

1 相关研究概述

特定的空间形式、场所会吸引特定的活动和用途，而行为和活动也倾向于发生在适宜的环境中，甚至对环境产生能动作用[5]。研究户外公共空间离不开对人的主体性的探讨，同样的，对人的行为和活动的研究也需要特定的物质空间载体。

在建成环境方面，有关学者对尺度、距离、可达性等表征建成环境的物质性要素进行了系列探讨。Talbot和Kaplan（1986）认为空间尺度并非越大越好，通过增加宽敞度，较小的空间也能得到使用者的偏好[6]；Corti等（1996）发现感知距离、可达性、景色、空间尺度、人行道长度等都会影响户外公共空间的使用频率[7]；Saelens和Handy（2008）发现空间可达性与休闲式步行活动频率之间联系微弱[8]。也有学者对建成环境要素的重要性进行比较研究，陈义勇（2016）发现，对于同等面积的社区公共空间单元，增加其吸引力比增强可达性更为重要[9]。

在不同人群对户外公共空间的需求方面，大多集中于儿童和老人。针对儿童活动的需求，王东和韩西丽（2012）将影响儿童户外活动的因素分为消极环境因素（卫生差和汽车多）和积极环境因素（活动设施、水景、树木花卉、软质铺装和座椅）[10]；韩见等（2013）总结出儿童喜好的活动空间形态特征：场地宽敞、平坦、有树木、色彩鲜艳、有活动设施、有商业店铺以及胡同拐弯处和尽端[11]。针对老人活动的需求，刘正滢和杨东峰（2016）发现场所的空间视域、道路密度、土地利用的布局模式和多样性对老人活动有促进作用，道路拓扑形式有抑制作用，而场所的环境品质无必然影响[12]。针对儿童和老人活动的结合性需求，李昕阳等（2013）认为老人和儿童的社区活动需求有一定相互支撑性，提出大型公共空间以“向心型半封闭”的形态为宜[13]。针对不同人群的差异化需求，张玲玲和杨绍亮（2018）发现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偏好室外活动，文化程度越低的人群越偏好在公共空间中与陌生人交往[4]。

总体来看，在建成环境方面，现有研究或只注重某一类型的环境特征，如面积或可达性等，对其余特征少有涉及；或涵盖多种环境特征，但缺乏系统合理的分类。在居民活动量方面，现有研究已涉及活动类型、内容、位置、时长等诸多方面，较为全面；但对人群年龄特征的考量，大多集中于儿童和老人，对中青年的关注度明显不足。如何全面完善的表征住区建成环境的物理特征，如何利用住区内部有限的空间资源满足不同年龄特征居民对公共开敞空间的差异化需求，是本研究需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

2 实证研究计划

2.1 研究预设

本研究的核心是公共空间中的人及其活动，首先通过对居民在高层住区公共空间中活动状况的研究，采集居民对住区建成环境的真实需求，并依据相关文献，以期尽可能全面的获取表征建成环境和居民活动量的相关指标。其次，择取规模和人口结构相似的高层住区案例，截取不同时段不同年龄段的居民活动量数据。进而借助SPSS软件对指标群展开相关性分析以判断指标间的关联性和影响力梯度，总结出适配各年龄段的建成环境特征。

2.2 影响因素指标群构建

为便于深入解析建成环境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程度，本文将与之相关的影响因素归纳为两大类指标，一是与高层住区公共空间的物理量相关的指标，称为建成环境指标；二是与公共空间中居民的活动量相关的指标，称为居民活动量指标。

选取系统全面、反映对象特征的指标是建立科学合理的指标群的关键。除了遵循科学性和全面性原则，还需遵循可比性原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在测量不同的开敞空间时，各项指标的单位、定义、适用范围和测量方式等需要保持一致；二是各项指标数据的采集数量需要保持一致；三是各项指标都能量化为具体数值，以便后续研究对数据进行客观的计算和比较），以及可操作性原则（要求指标含义的界定简明易懂，指标数据的获取途径和测量方式具有真实有效性和可重复性，便于其他学者对分析过程和分析结果加以验证和进行进一步研究）。

本文通过对实证性文献进行分析，进一步探求前人对建成环境和居民活动量相关指标的分类方式和相关性的研究。文献来源是以文献检索网站“中国知网”为平台，从本研究的两个关注点“建成环境”和“居民活动量”出发，通过两组关键词“公共空间”“开放空间”“户外环境”“建成环境”和“居民活动”“社区活力”“社区生活”“行为特征”的不同组合，以及“相似文献”“参考文献”“引证文献”等关联检索方式，检索筛选得到2000～2018年共计60篇较高相关度的文献（详见OSID码的开放科学数据与内容）。对于建成环境指标的量化研究主要集中在空间形态、设施、植被、尺寸、可达性、界面等方面，对应的居民活动量指标则主要采用了总人数、单位面积人数、频率、时长、活动内容和类型、活动时间段等（表1）。

表1 现有研究要点梳理

对这些指标进行归类重组和量化可行性研究，整理后的建成环境指标群主要包括空间尺度感、空间可达性、景观丰富度、界面围合度、设施满足度几个方面，每一个方面包括若干子项，都用数值量化；居民活动量指标群主要包括活动量强度、活动持续度和综合活动量（图1）。其中，“综合活动量”指标是通过熵值法[14，15]对“活动总量”、“活动密度”和“人均活动时长”加权得出，即综合活动量的换算公式为：综合活动量=活动总量×权重(活动总量)+活动密度×权重(活动密度)+人均活动时长×权重(人均活动时长)。据此得出各场地各年龄段的综合活动量指标值。

2.3 案例概况

作者与2017～2019年与中南置地集团合作开展“社区社会生态研究”项目，以中南置地已建成投入使用的4个高层住区为研究对象，通过质性与量化相结合的方法对在住居民进行深度访谈和问卷调查，研究团队于2017年8月17日至23日进行的问卷调查共收集到问卷503份，其中有效问卷500份；同时展开针对物质空间的空间和行为的实况调研，从“居住状况及环境满意度”、“物质空间形态基本状况”、“活动空间及配套设施”及“社区活动空间类型与模式”等方面，对高层住区进行使用后评估（POE）研究。该项目中，海门市世纪锦城一期和二期两个高层住区（图2）的区位、房价、人口规模、人群结构、建筑规模、建成年代和建筑高度等各项指标都较为接近，适于作同类比较，故本文择其为样本展开建成环境对居民活动的影响机制研究。

作者在2017～2019年间的不同季节里，选取居民出行活动最活跃的时间段进行了5次共13天的行为观察调研（表2），采用影像、平面注记、访谈等多种方法，了解居民生活方式和规律，记录统计活动的类型、活动人群的年龄段、活动量等信息。在此基础上，在每个住区选取了4处活动发生较为频繁的场地作为重点研究对象（图3、4）。

本研究将居民分为儿童、中青年和老人三个年龄阶段，在不同季节、时段对其在各重点研究场地发生的活动（如骑行、散步、玩滑梯、打篮球、放风筝、健身等）进行无差别频次统计，并归纳出各年龄段人群活动类型的差异和对场地使用的偏好。以2018年4月1日（周日）为例，根据非正式访谈获知的居民出行习惯，截取08:00～10:00，10:00～12:00，14:00～16:00和16:00～18:00四个时间段，统计三个年龄段活动人数（图5）。

通过场地观察和统计结果，可以发现不同年龄段居民在场地上的活动特征：1）水面景观、宽阔的场地和儿童器械对儿童吸引力较大，活动种类多和频次高；2）大面积草坪和宽阔的场地对中青年有较大吸引力，活动时间较少，活动量较大；3）集中的器械和水面景观对老人有较大吸引力，活动有规律，活动时间长。

图1 建成环境指标群和居民活动量指标群

表2 调研统计

通过各场地的实证调研，整理两类指标群原始数据如下（表3、4）。

3 影响指标相关性分析

为分析指标之间的关联，本研究使用Pearson相关系数，即通过计算两个变量之间的协方差与标准差的商，来描述两个变量之间的线性相关程度，其计算公式为：

（式中，xi为第一个变量的各项数值，yi为第二个变量的各项数值，和 y 分别为两个变量的均值）。

本研究借助SPSS软件进行辅助运算，两类指标群的相关分析结果如下（表5）：

相关系数的绝对值|r|越大，越接近于1，相关性越强：|r|越接近于0，相关度越弱。一般通过以下取值范围判断变量的相关性程度：|r|在[0.8，1.0]区间是极强相关，在[0.6，0.8)区间是强相关，在[0.4，0.6)区间是中等程度相关，在[0.2，0.4)区间是弱相关，在[0.0，0.2)区间是极弱相关或无相关。本研究将相关系数的绝对值|r|≥0.6，作为判断指标之间相关性的标准。

通过表5的相关分析结果，可以初步梳理出建成环境各项指标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强弱关系，即：1）儿童的活动量受空间高宽比、场地出入口密度、器材可容纳人数、器材密度、座椅可容纳人数这五个指标的影响较大，受场地面积、器材质量这两个指标的影响较小，对商业设施的依赖性不强；2）中青年的活动量受开敞边界长度占比、座椅可容纳人数、座椅密度这三个指标的影响较大，受场地出入口密度、距主要道路最短距离、硬地面积占比、器材密度这四个指标的影响较小；3）老人的活动量受场地面积、场地出入口密度、器材可容纳人数、器材密度、器材质量、座椅可容纳人数、座椅密度这7个指标的影响较大，受开敞边界长度占比的影响较小。将上述数据结果进行转译，得表6：

4 指标影响力梯度分析

4.1 对全年龄段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梯度排序

总体来看，17项建成环境指标对儿童、中青年和老人活动量的影响程度有较大差异，本研究总结出这些指标与人群之间的相关关系（图6），发现场地出入口密度、器材密度和座椅可容纳人数对三个年龄段居民的活动量都有较大影响，且密度类指标往往比数量类指标有更大的影响作用（如场地出入口密度与场地出入口数量，硬地面积占比与硬地面积），即对大面积的场地应有更高的指标要求。

借鉴住宅品质提升的层级化思路[16]，本研究从活动量人群构成和指标属性层面可分别构建两套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

图6 建成环境指标与三个年龄段居民活动量的相关关系

表3 建成环境指标群原始数据集

表4 居民活动量指标群原始数据集

表5 各项指标相关分析结果汇总1）

表6 建成环境指标与各年龄段居民活动量指标的相关性强弱统计2）

图7 建成环境指标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按人群比例）

图8 建成环境指标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按指标属性）

（1）从活动量人群构成层面来看。调研获知儿童、中青年和老人的平均活动量占比为41%、27%和32%，根据受影响的各类人群活动量的多寡来决定建成环境指标的梯度层级，即依据资源优先分配高占比人群的原则，受影响的人群比重越高，则梯度层级重要性越强（图7）。其中，一级梯度对三个年龄段居民活动量有影响作用，二级梯度对两个年龄段有影响，三级梯度对单个年龄段有影响，四级梯度则无影响。

（2）从指标属性层面来看。对全年龄段居民而言，建成环境指标在指标属性层面对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排序为：设施满足度≥空间可达性＞空间尺度感=界面围合度≥景观丰富度（图8）。在对住区活动场地进行营建和改造时，除了满足器材和座椅设施的硬性基本要求，在空间属性上，需要高度重视场地的可达性（出入口密度和距离），其次是对场地尺度（场地面积和高宽比）和围合度（边界开放性和软硬地比例）的控制。

4.2 对儿童、中青年、老人活动量的影响力梯度排序

根据建成环境指标与儿童、中青年和老人的活动量之间的相关分析结果，得出建成环境指标对各年龄段居民活动量的影响力排序，按影响力梯度层级整理如下（图9）。总体来看，无论是儿童、中青年还是老人，都极为关注器材和座椅的相关指标，在器材和座椅相关指标之外，中青年更青睐边界开敞、软地更多、距离更近的场地；儿童和老人更青睐出入口密度更大和面积较小的场地，但对场地的软硬地比例和距离远近却无明显偏好。

图9 建成环境指标对儿童、中青年和老人活动量的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

结语

本研究辨析了不同年龄段居民的活动量与建成环境多项指标的相关关系，并根据相关性强弱提出了影响力梯度层级体系。该体系进一步表明，场地内的器材和座椅设施对儿童、中青年和老人的活动量都有极大的影响，但各有差别，如儿童受器材的影响较大，受座椅的影响较小；中青年受座椅的影响较大，受器材的影响较小；老人受器材和座椅的影响都较大。

此外，在空间影响因素层面，场地出入口密度对儿童、中青年和老人的活动量都有显著影响，但其余指标的影响力各有差别，如儿童和老人更青睐面积较小的场地，中青年和老人更青睐边界开敞的场地。另外，还有些建成环境指标只对单一年龄段的活动量有影响，如儿童还受空间高宽比和周边商业的影响，中青年还受软硬地比例和场地距离远近的影响。

辨析建成环境对不同年龄段居民活动量的交叉影响，有助于在营建和改造活动场地时，能根据住区内特定人群比例，优先满足层级较高的梯度指标，对有限资源的充分利用能起到参考作用。后续研究可以丰富人群分类方式（如职业、收入等[17]），依托大量实证数据，进一步探索各项指标的合理阈值。

图、表来源

图1、3、5～9；表1～4、6：作者绘制；

图2：作者根据Google地图绘制；图4：作者拍摄；

表5：作者根据SPSS分析结果绘制。

注释

1）表中橙色代表在0.05水平上显著相关，蓝色代表在0.1水平上相关；带*表示在0.05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带**表示在0.01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2）★表示在0.01水平上相关，●表示在0.05水平上相关，〇表示在0.1水平上相关，/表示关联性不大。

3）该数字表示与该项指标有相关性的人群数量，该列数字余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