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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毕飞宇《哭泣生涯》的结构艺术

2021-03-02陈晏葶

雨露风 2021年11期
关键词:结构主义

陈晏葶

摘要:毕飞宇的小说《哭泣生涯》是中国当代小说中杰出的作品,对悲剧人物塑造得非常成功,营造的氛围冷漠,基调灰暗,情景朦胧。本文从结构主义角度出发,试图探索《哭泣生涯》结构的构成意义。

关键词:结构主义;表层结构;深层原因;哭泣生涯

一、故事的平衡结构与浅层原因

《哭泣生涯》①以事件发展的先后顺序叙述了一个并不完整的故事,但是在叙事时间上采用了连贯叙述这一特点。故事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从惠嫂和阿江结婚讲起,惠嫂和阿江成亲十年以后,阿江生病了,吃什么吐什么,直到他死去,惠嫂开始了她的哭泣生涯。第二部分,阿江死去后,惠嫂成了臭镇的名人,也就是她哭泣生涯的顶峰到最后的消亡。叙述学认为,叙事中最基本的机制是“交换”,交换也是维持人类持续前行的机制。本文以惠嫂为故事起点和终点,可以概括为惠嫂在她的人生历程中如何吸收哭、聚集哭、体验哭的过程。这就组织起小说文本第一部分特点:如果将惠嫂看成是一个中心,那么她从嫁给阿江,到阿江去世,她势必不断吸收和聚集哭,也就是说,从嫁与阿江去到臭镇,她就进入了一个悲与哭的结构。第二部分概括为,惠嫂把自己的一生埋葬在臭镇,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痛苦。经历人生逆境,生别离,死别离,一生用哭泣的方式结束。这本就是在逐步释放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悲戚,抓住机会释放内心恐惧。她将内心的悲伤释放给臭镇上每一家人身上,也释放给葬在山头的阿江。从平衡的角度来看,既然从阿江死去已经聚集了那么多的痛苦,以后她独自一个人,在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更觉得无助和悲凉,这种环境里聚集了那么多悲伤,依据人物心理和故事原理,惠嫂都需要把这些悲痛释放。于是她开始像“牲畜一样”观察小镇的情况,在葬礼上,在女儿面前,在释放得不到平静之前,她无法停止哭泣,因而故事并没有结局,这个过程也完结不了。结构主义表层结构可以直接被观察到,深层结构是事物的内在联系,只有通过某种认知才能够被探知。

刚刚描述的是表层结构,下面则探索深层结构。细思小说深层结构:吸收悲痛和释放悲痛两个阶段组成的完整过程,是以惠嫂这个人物为起点,那么,是什么力量将她送到哭泣的生涯的道路上的?发生学角度讲,其过程如何?惠嫂来到臭镇,阿江死去给她最沉重的打击,像文章开头所说的“惠嫂嫁到臭镇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雪和血同音,所以惠嫂就不能踩到雪到婆家来”,但是雪天路滑,阿江在雪地里摔了几次都不能起来,新娘最后只得自己起来走,脚还是踩着了雪。如《俄狄浦斯王》里的预言:“罗克西阿斯曾说我(俄狄浦斯)命中注定要娶自己的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1]俄狄浦斯一路挣扎想要摆脱诅咒,终是一场空。惠嫂一开始就有了预言,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命运的手掌心。其次是惠嫂的哭泣生涯转折点,在于臭镇上的人不搭理她了,不被臭镇人需要,这就更加加深她内心的孤独。造成这种现状是她整天哭泣使人觉得厌恶,因为哭泣是被赋予凶兆的,是不吉祥的预兆。女儿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儿这个角色本就被赋予亲密关系,是父母的贴心人。镇上的村民不理解她,无所谓,但女儿不理解,最亲密的人对自己也这样不问不顾,她已经被女儿抛弃。她成了“局外人”,不再被需要。忍受孤独、嫌弃、冷漠是需要勇气的,也需要支撑的力量。丈夫、小镇居民、女儿三个因素就是她的世界,这力量已经不复存在,她被世界所抛弃,注定命运是苦的。悲剧意义由此形成。就这诸方面的因素融合为一个事件,惠嫂以牺牲自己的社会价值为代价,悲苦一生。由于各种因素不断牵制和制约着惠嫂,使其形象具备说不完的魅力。

二、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与深层原因

因为聚集苦和释放苦这两个部分互相平衡,所以读者的阅读感受是复杂的,并不是单纯地觉得悲伤,还有些许同情,同情一个正常人变成了变态人,这份同情来自人性的相通。深入分析惠嫂这一符号,由多种义素组成,她是妻子,是小镇惠嫂、居民、母亲,从一开始来到臭镇,就被赋予一层灰色。与阿江结婚的第一天就被认定是一个要带“血”的人,当丈夫的离去,带给她的痛苦无法弥补时,她把目标转向了小镇上过丧人家,为了获得一些关注和同情,为了弥补丈夫的离去带来的不幸,她开始释放自我。臭镇上的人主要有两种方面的看法,一方面臭镇人对她表示欢迎,因为她的哭声可以带动丧事的氛围;另一方面,她为释放自己内心的苦闷,每天日复一日地哭泣,让小镇人产生了反感导致她被嫌弃。在故事结尾处,女儿出嫁了,但天又下起了雪,这场雪,就像是一个恶魔,即将夺去惠嫂最后的好运,怎么也逃不出其魔掌。雪越下越大,肆无忌惮地嘲笑。最终,惠嫂失去了一生挚爱。惠嫂是个普通的女人,作为一个拥有这么多义素的女人,在这个叙述语境中必然都发挥了作用,组合造就了这个人物。这是惠嫂在故事中全部平衡结构中的深层人性原因。

三、第三人称不可靠叙述与意象营造

我国的白话小说脱胎于话本,带有说书人的印记,毕飞宇也受中国传统小说的写法。值得注意的是“雪”这个意象。先来看一看小说中的这一段描写,“那一天清早阿江终于死掉了,他在临死之前把惠嫂的耳朵要到自己唇边来,问:什么病?惠嫂把耳朵伸到阿江的耳廓,说:没有病。阿江听到这话就生气,他的手只伸了一半,随后就掉到草席上了。”“终于”两个字,体现出叙述者像是在期盼着阿江早点死去,而读者似乎与叙述者的意见不合,艾布拉姆斯说:“易错的叙述者和不可靠的叙述者,这种叙述者对他所叙述的事物的看法、解释和判断与作者隐秘的,希望读者会与他同享的见解和准则并不恰好一致。”[2]可以说,本文采用了限知视角,当然这来自作者的有意操控。不可靠叙述表现在惠嫂的行动上,并未进入她的内心世界,读者只能像观戏剧一样,看到惠嫂的行动,却不能明白行动的动机。而讓我们值得注意的一个意象,便是“雪”。“雪”这个意象是通过全篇的意境营造出来的。“雪”在文中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隐喻的寓意都有所差别。在开头,惠嫂结婚那天下了雪,它出现的主要功能,可以说是作为故事的见证,见证惠嫂孤苦的一生,故事没有了,雪还在。第二次,是在阿江死去,作者带有一点意识流的方法来展现惠嫂听到噩耗时精神的崩溃。这里,“雪”是惠嫂内心的表达。最后一次出现在惠嫂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天下了雪,雪往下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然地过了头,惠嫂知道这场雪在等她,等了几十年,惠嫂说:“我就不信斗不过你。”意象的隐喻功能需借助有特殊感觉的叙述。惠嫂的不幸,就像是天上下雪带来的厄运,天下雪便和人生处境、命运的变迁形成了正衬关系。“雪”像是在俯瞰惠嫂的命运,寓意她的一生将悲惨地度过。特别要提出的是,“雪”经过惠嫂的对话的过滤,带有了人的感觉色彩。

总之,《哭泣生涯》中“雪”显示了隐喻的力量,惠嫂的悲剧人生依据“雪”同“血”这一形象被准确地叙述出来了,因而具有了抽象意味。

注释:

①短篇小说《哭泣生涯》发表于小说月报1997年第1期(总第205期),作者毕飞宇2011年因长篇小说《推拿》而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

参考文献:

〔1〕罗念生译.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埃斯库罗斯悲剧三种索福克勒斯悲剧四种:罗念生全集(第二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2〕朱金鹏,朱荔译.[美]M.H.艾布拉姆斯.欧美文学术语词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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