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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西晋大墓初探

2021-03-01刘良超

关键词:墓主墓室武士

刘良超

2010 年1 月和5 月,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和荥阳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在荥阳苜蓿洼村西部发掘了两座西晋大墓,编号为M18[1]、M19[2]。 (图1)两座墓形制相同,大小相近,出土器物高度雷同,从其相距仅5 米来看, 两位墓主有可能是同一家族的人。这两座墓的出土器物,不但丰富,而且十分高大,在郑州晋墓出土器物中鹤立鸡群,独树一帜,显示出墓主不一般的身份。 那么,这两位墓主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他们与咫尺之遥的京城有无关联? 本文拟对此予以探讨。

一、两墓的关系

两墓之间的关系,可以从墓葬形制、墓中随葬品种类看出端倪。

1.墓葬形制。两墓均为单室土洞墓,平面呈“甲”字形,由斜坡墓道、甬道、近方形墓室组成。墓道,皆位于墓室西部,平面呈长方形,上部收缩形成台阶,下部陡直。 甬道,用砖砌成,拱顶,砖铺地。 墓室,也是用砖砌成,穹窿顶塌,砖铺地,北部置棺,器物放置在棺的南部及甬道内。 其不同之处在于:M18 体量较大,墓道比M19 长了7 米,宽了0.9 米,台阶也多一个;墓室比M19 也宽了0.6 米。 在M18 甬道中部,设有一道石门,由门额、门楣、门框、门槛、门扇组成, 而M19 甬道中无此设置。 M18 出土器物比M19 多了13 件。 由此可知,M18 级别略高。 (图2)

2.出土器物。两墓出土器物十分雷同,可以肯定为同一作坊产品。 种类的多样性及丰富的数量,体现出墓主生前奢华富足的生活。 出土器物,按功能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镇墓俑类,有镇墓兽、武士俑两种。

两墓镇墓兽,形象、尺寸完全相同,均为兽式,低首,扬尾,头部三戟,颈部三泥钉,长43.2 厘米,高28.5 厘米。武士俑姿势相同,服饰则略有不同,皆梳高大椎髻,上着团领半袖铠甲,下着小口裤,左手持盾,右手握矛前掷,双脚分开立地。M18 出土的武士俑高78.8 厘米,M19 出土的武士俑高79.2 厘米。

第二类,为侍俑类,包括男侍俑、女侍俑、牛、马等。

M18 出土这类的器物有胡帽俑4 件、平上帻俑12 件、高髻俑3 件、牛1 件、马1 件。 M19 出土的这类器物有胡帽俑2 件、平上帻俑2 件、高髻俑2 件、牛1 件、马1 件。

M18 出土的胡帽俑高25.4 厘米, 平上帻俑高11.5~12.3 厘米,高髻俑19.6 厘米,牛高28.2 厘米,马高50.5 厘米。M19 出土的胡帽俑高25.4 厘米,平上帻俑高11.5 厘米,高髻俑19.6 厘米,牛高26.7 厘米,马高50.8 厘米。两墓侍俑类数量不同,大小几乎相同。

第三类,为器皿类,主要有釉陶壶、四系罐、无系罐、奁、盆、盘、三足盘、碗、魁、勺、耳杯、多子格、熏炉、多枝灯、灯、帐座、磨、碓、灶、井、厕等。

图1 墓葬位置示意图

图2 墓葬平面图

M18 出土的这类器物有釉陶壶1 件、四系罐1件、无系罐7 件、奁1 件、盘4 件、勺1 件、耳杯4件、多子格2 件、熏炉1 件、多枝灯1 件、灯1 件、帐座2 件、磨1 件、碓1 件、灶1 件、井1 件、厕所1件。M19 出土的这类器物有无系罐7 件、奁1 件、盆2 件、盘3 件、三足盘1 件、碗1 件、魁1 件、勺1 件、耳杯3 件、多子格2 件、熏炉2 件、多枝灯1 件、灯1件、帐座2 件、磨1 件、碓1 件、灶1 件、井1 件、厕所1 件。

二者对比,M18 比M19 多了釉陶壶、 四系罐,M19 比M18 多了三足盘、碗、魁,M19 器物种类略显丰富。 两墓大部分同类器尺寸相同,个别略有差异。

第四类,是室内用具及武器类。

M18 出土的这类器物有铜镜1 件、 铜熨斗1件、铜钗形器1 件、铜削1 件、铜笔架1 件、铜带钩1件、铁矛樽2 件、铁尺1 件、石板砚1 件。 M19 出土的这类器物有铁镜1 件、钗形器1 件、银簪1 件、铜軎1 件、铜弩机1 件、铁尺1 件、石板砚2 件。

两墓室内的用具, 看不出有男女之别。 虽然M19 出土有铜軎、铜弩机,而M18 没有,但也不能据此断定M18 墓主是女子。

总之,M18 的随葬品较M19 要多, 重要器物,如平上帻俑、胡帽俑多于M19,再考虑到M18 墓室大于M19,因此推测,M18 的规格应高于M19。

二、与其他晋墓对比

M18、M19,在郑、洛地区发现的晋墓中尤显特别,主要在于墓中出土的镇墓兽、武士俑、牛、马,与一般晋墓出土的同类器差别太大。 这里,选择郑、洛地区有代表性的晋墓以列表的形式与其进行对比。(表1)

从表中看,新安县政府招待所M27[3],其形制近同苜蓿洼M19,但所出武士俑、牛、镇墓兽与后者相比却有天壤之别。 具体来说,其武士俑、牛、镇墓兽比M19 同类器分别小38.4 厘米、14.7 厘米、8.5 厘米。 偃师杏园M34[4],甬道有石门,前后两个砖券墓室均有木棺, 根据残碎墓志碑知墓主门生故吏较多,本人或为大官,或为师长,其武士俑、马、牛、镇墓兽均小于苜蓿洼M18 的同类器, 具体相差数据分别为:19.8 厘米、14.5 厘米、8.8 厘米、4.8 厘米。关林C7M3737[5]也有石门,前室有帐座,可置棺,后室一般也放有木棺,其武士俑、马、牛、镇墓兽与M18同类器相比分别相差41.2 厘米、22.9 厘米、17 厘米、8.7 厘米。 可见,在郑、洛地区,只有杏园M34 在墓葬形制上超过苜蓿洼M18、M19, 其主要器物尺寸虽然接近两墓同类器物的尺寸,但差距也是明显的。 M19 由于没有石门,墓葬体量也较M18 为小,考察M19 墓主时需要综合考量。

三、墓主身份

荥阳苜蓿洼M18、M19, 其墓主身份显然值得深思。这两座墓的武士俑、牛、马、镇墓兽很特别,一定有其呈现如此面貌的原因。目前,学界一般将郑、洛地区的魏晋墓葬划分为四个等级:第一级为皇室贵族墓,第二级为王侯、刺史、太守墓,第三级为千石以下的中郎、县令墓,第四级为地主、平民墓[6]288。韩国河先生进一步认为,前三个等级的墓葬有多层台阶宽斜坡墓道[6]156,安装石门也是墓主身份的代表[6]82,二、三等级墓中随葬品中流行以牛车为中心的男女侍俑、马、武士俑、镇墓兽等[6]290,第二级墓葬洞室长4~7 米,第三级墓葬洞室长3.5~5 米[6]156。 也有学者将中原地区晋墓分为五个等级,其中第二级墓葬的洞室长4~5 米以上,墓主为一般王侯至二千石的刺史、太守,第三级墓葬的洞室长4~5 米以下,均为单室“甲”字形墓,多数砖室,少数为土洞,四壁都有一定弧度,墓主为千石以下的中郎、县令。本文之M18、M19,墓室长宽虽然在4 米以下,但从墓室结构、随葬器物尺寸等方面综合考虑,这两墓应当归入第三等级。 M18 墓主有可能是郡守级别的人物,起码不会低于杏园M34 的墓主身份。

表1 郑、洛地区晋墓出土情况对比表

如果从其他方面来看,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首先,M18、M19 两墓都随葬有多枝灯,这种灯具有典型的祭祀意义和身份象征,它是墓主生前奢靡生活的体现。 在中原地区随葬多枝灯的墓葬墓主,往往不是官吏就是豪强地主。 其次,是出土有较多的胡俑(有人认为是牵马俑)、平上帻俑,足见墓主经济实力雄厚。 再次,是牛的出土。 东汉中晚期以后,权贵喜乘牛车。 《晋书·服志》记:“古之贵者不乘牛车,汉武帝推恩之末,诸侯寡弱,贫者至乘牛车,其后稍见贵之。自灵献以来,天子至士遂以为常乘,至尊出朝堂举哀乘之。”[7]756M18 和M19 随葬品中出现牛,正是士族阶层特殊嗜好的实物反映。最后,是葬地之选。这两座墓位于檀岭最高处。檀岭巍巍,山势高耸于平原之上,气势雄浑,西有索水,南有京水支流榆子沟水,无疑是风水宝地。檀岭墓地,自汉代就被使用。西汉中晚期至东汉中期的中小地主和平民墓密密麻麻,且分布十分有规律。 墓葬均位于檀岭之阳的中坡和坡底。 M18 和M19,在这些汉墓群的西北部,地势更高,周围两汉墓葬极少,这一区域很有可能是墓主的私家墓园。

M18 与M19 呈南北并列。 两晋至北魏时期,家族墓葬一般按长幼顺序排列,笔者推测两位墓主是兄弟关系。这两座墓,大部分随葬品一模一样,有可能是同时下葬的。 造成同时下葬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两人同时死于非命,确切地说是死于政治斗争或战争。 西晋中晚期,发生了一起持续长达16 年、影响波及全国的政治军事事件——八王之乱。八王之乱摧残了西晋政权,也毁灭了几乎全部西晋皇室和很大一部分追随他们的士族人物。 M18 与M19 的两位墓主,为朝廷中下级官员,极有可能参与了八王之乱并死于其中。 二是两位墓主系迁葬而来。 魏晋沿袭汉代归葬的风俗,并严格遵守。典韦死后,曹操“遣归葬襄邑,拜子满为郎中”[8]。王祥的两个儿子王烈、王芬同时而亡,将死之时,王烈欲还葬旧土,王芬欲留葬京城。王祥流涕说:“不忘故乡,仁也;不恋本土,达也。惟仁与达,吾二子有焉。”[7]990那时,官员甚至会因为不归葬而遭到贬官[7]2138。 陈寿的母亲临终遗言,将她埋葬在洛阳,陈寿恭行母亲遗志,但又因此遭到非议而被贬官。 M18 与M19 的墓主,有可能是客死异乡,时隔多年,其后人将其骨骸择吉日迁葬于故茔,这才导致他们的很多随葬品形制完全一样。遗憾的是,两位墓主的骨架都已完全腐朽,无法辨明他们的葬式。 其骨架若未朽的话,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葬式来判断他们是否属迁葬,并进而推断出他们的死亡原因。

郡守、县令、豪强地主、以形胜吉地作为家族墓园的士族,这样的两位墓主,其姓名却无从可考。但有意思的是,在这两座墓南边10 多米处,发掘了1座唐咸通八年(公元867 年)的墓葬,墓主名卢珰。志文说,他是范阳卢氏北祖大房之后,卢珰亡后其灵柩自长安东下,并“归祔于郑州荥阳县,从其先茔”[9]。可知,晚唐时,这一带是范阳卢氏一支的家族墓地。 郑州职业技术学院出土的唐会昌元年(公元841 年)《卢缉墓志》记载,卢缉与夫人“合祔于郑州荥阳县荥邑乡坛山原,从先茔”[10]。 在飞龙路学校工地出土的大和二年(公元828 年)《卢瑱墓志》记载,卢瑱死后“归袝于荥阳故茔之西北”[11]。 在槐西村出土的大中十四年(公元860 年)《卢安易墓志》记载,卢安易归葬于“荥阳故宅,龙岗凤柏”。这几个墓志,都记载檀山(坛山)是范阳卢氏一支的祖茔。至于这个祖茔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墓志没有记载。 M18 和M19 的年代,早于这几座唐墓约500 年,墓主有没有可能是范阳卢氏? 令人遐想无限。

四、墓主籍贯

M18 和M19 所在之地,古称坛岭,也称坛岭、坛山、宁山,岭南3 公里有古京城,春秋初年建,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 年)废弃,沿用了1300 多年。京城距离坛岭仅3 公里,便于古人在交通不太发达的情况下运送葬具和陪葬品。 坛岭地势高,黄土深厚,风水又好,是一处极佳的埋葬之所。 两汉时,京城为京县治所,属河南郡、河南尹,大批京县居民选择以坛山阳坡为茔,目前这里发掘的汉代墓葬已超过了2000 座。 西晋以后,京县属司州荥阳郡,居民仍以坛岭为葬地。 直到北魏永熙二年 (公元533年),京县令尹平仍然安葬于坛岭,他的墓地位置在今槐西村。两汉至西晋,坛岭周围也没有其他城池,荥阳县城在其东北16 公里,成皋县城在其西北25公里,这两座城的居民不可能把葬地选择在如此遥远的地方。 所以,笔者认为,M18 和M19 的墓主是京县人。

西晋有薄葬之俗,体现在随葬品上是“不设明器”。如司马懿死后,“敛以时服,不设明器”[7]20。石苞临终时制定《终制》,规定“不得设床帐明器”[7]1003。东晋穆帝驾崩, 陵墓欲使用宝器, 江逌闻之上疏曰:“按照宣帝(司马懿)的遗命,山陵不设明器,子孙遵照执行。景帝(司马师)、武帝(司马炎)都奉遵遗制,陵墓中只有瓦器而已。”[7]2173-2174于是,穆帝陵墓不用宝器。 M18 和M19 墓葬形制颇大,反映出墓主雄厚的经济实力,但随葬明器较之东汉同级别墓葬少了很多。这充分说明,即使到了西晋中晚期,位于京畿的京县人仍然严格遵守朝廷薄葬之制。

本文写作过程中, 得到郝红星研究馆员的指导,在此谨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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